楚若兰忘了自己是怎么从俱乐部回到家中。
她只记得自己和陆凤生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
这一刻她似乎忘了楚瑜白的离去,忘了陆凤生的欺瞒,她只想反客为主地影响这个男人,就像他影响自己一样。
可正如尼采说的“你在望着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望着你”,在起起伏伏的浪潮之中,她已然分不清是她让他沉沦了,还是他拉着她一起沉沦。
直到天明,她才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被关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我劝你还是乖乖从了我。”
出现在她梦里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耳熟。
“你的丈夫已经不在了,你的养父也不在了,你的家业也都落入我的手中。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楚小姐。”
“那又怎么样?”梦里的她勾起一抹冷笑,“你以为夺走我的一切,我就会乖乖听从你吗,你想得挺美啊,秦三爷。”
秦三爷?
她好似一个旁观者,望着梦里的自己,听见她喊出秦非天的诨号。
“行,既然你不识抬举,那我们就慢慢耗着。”秦非天的声音宛如鬼魅回荡在阴暗的房间里,“我们有的是时间。”
当秦非天的声音远去后,房间再度安静了下来。
隐隐约约中,她听见了哭声,梦里的她趴在床铺上啜泣着。
她哭得是那么伤心。
“凤生…凤生……”
听见梦里的自己喊着陆凤生的名字,她错愕地睁大眸子。
她怎么会叫陆凤生的名字?
正当她困惑之际,梦里的她似乎觉察到她这股意识的存在,她抬起头望向她站的位置
而就在她们视线交汇的瞬间,一道刺眼的光照亮了昏暗的房间。梦里的她被这道光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于她也在这光中醒了过来。
原来是卧室的窗帘被拉开了。她眯着眼望向背对自己站在窗前的他,不知为何看见他好端端站在那儿,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裹着薄被下了床,悄无声息地靠近窗边的他。当目光触及到他背上的“抓痕”,她的小脸情不自禁地红了红,这都是她昨晚的杰作。
“好看么?”
喑哑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他拽到身前。
“陆凤生!”她惊叫了一声,“你放开我!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低头封住了声音。
淡淡的薄荷香味从他唇齿间侵入她的,这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没洗漱,于是象征式地挣扎了一下。但他却不让她逃开,大掌牢牢地将她固定在窗台上。裹在她身上的薄被也随之落地……
“老爷、太太!不好了!”
阿梅焦急的声音在卧室门外响起,打断了陆凤生的动作。
他立刻拉起被子裹住她,然后披上睡袍,若无其事地走出卧室。
没一会儿,他就回到她身前。
“什么不好了?”她气息不稳地问。
“没什么大事。”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父亲住院了。”
“这叫没什么大事?”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医生说了没大碍,就是有点上火,休息几天便可。”他说。
“可他怎么就上火了?”
“大概因为昨晚和陆氏的商铺都被秦帮打砸了。”他说得风轻云淡。
“这么严重的事你不着急?”
“伙计们没事。”
“那店铺呢?”
他平静地回道:“损失惨重吧。”
然而他的语气一点也不像觉得“惨重”。
“你也太淡定了。”她奇怪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留了什么后招?”
“你觉得我留了吗?”他微笑地反问。
“我怎么知道你留没留。”她不高兴地撇嘴,“我只不过觉得像你城府这么深的人,怎么可能乖乖任由秦非天胡作非为。”
“我太太很了解我嘛。”
“我不了解你。”她气呼呼地说,“我告诉你,我还在生气。”
“昨晚你还没发泄够吗?”他故意曲解她意思。
“你胡说什么,昨晚明明是你……”一开始是她起的头没错,可最后是他结的尾。她都被他折腾了一晚上,他还倒打一耙。
“抱歉我不该骗你。”他突如其来的道歉令她愣了愣,“我之所以冒充‘少爷’接近你,是我不想你在那种地方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
“你……”她又生气了,“除了你,我没和任何男人做过那种事!”
“我知道。”他搂住她,“我也没有和任何女人做过,你是我唯一的女人。”
他的话又令她双颊感到一阵炙烫。
“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我怕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陆凤生……”她微微皱起柳眉,他干嘛说得好像他和她没有以后似的。
“嗯?”
“我还没原谅你。”她抬眸望着他,“你可不能给我中途消失。”
“嗯,我不会的。”他拨开她垂落的发丝,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
但她心中的不安感并未散去,因为昨晚自己的梦境,也因为秦非天这个威胁还在。
“心儿走之前说秦非天不会放过陆家人。”
“我会解决这件事,你不必担心。”
“陆凤生其实我……”
她刚想说些什么,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放开她,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好,我一会儿就过去。”
他挂掉了电话,转身望向她:“我需要去一趟商会。”
“你去吧。”
“我很快就回来。”
“你慢慢回来也没事。”她言不由衷地说。
他笑了笑,似乎习惯了她的口是心非。
“等我回来。”说完,他走进换衣间。
见他换上衣服真的走了,她又忍不住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去。
真不可思议。她想。仅仅只是和他睡了一觉,她的心境竟有如此大的改变。再加上他早上的道歉,她的气消了大半。
剩下一小半是关于楚瑜白的。陆凤生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瞒着她楚瑜白离开莲城的事,也没有告诉她为什么楚瑜白要离开莲城。
所以她想回楚家一趟,看看楚瑜白究竟留了什么给她。
打定主意以后,她洗漱了一番,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在经过客厅的茶几时,她顿了顿脚步,扭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秦心儿交给她的信。
“太太,我陪你一起去吧。”
站在门口的阿梅走到她身边。
“是不是老爷又交代你了?”
阿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老爷交代我,要我陪着您。”
若是从前楚若兰会很抗拒陆凤生的安排,但考虑到现在一个人行动或有风险,她决定带上阿梅。
两个人坐着洋车,一前一后来到楚家大宅门口。
敲开楚家大门,迎门的并不是老管家也不是老仆人,而是楚若兰从未见过的小厮。
楚若兰正困惑,耳边就传来阿梅的惊叹声。
“太太的娘家好大好漂亮。”跟着她走进楚家大宅的阿梅情不自禁地感慨,“这湖水这小桥,这儿就像仙境一样美。”
“还好吧。”可能是因为在这里住久了,她反而觉得景色瞧着很平常。
“太太你看看咱们一路走来,不是洋楼洋房就是破屋破瓦,唯有这栋大宅立在这儿和别处都不同。”
“陆家的老宅也是这样。”
“是吗?”阿梅一脸好奇。
“你没有去过陆家老宅?”
阿梅摇摇头:“老爷从来没带我去过老宅。”
“你不是从老宅过来的?”她还以为阿梅是从老宅跟着陆凤生过来的。
“不是。”阿梅陷入回忆般地说,“我是被老爷收留的。”
“收留?”
阿梅点点头:“那年俺爹得了大病,地里的庄稼也因为大旱收成比往年少了许多。咱家缴不上粮食,大哥就被大户的家丁狠狠揍了一顿,断了一条腿。我当时只恨自己不能拿枪干了那些混蛋。”
听着阿梅讲述,楚若兰心有戚戚,虽然她没经历过这些苦,可她清楚阿梅说的这些事不少见。
假如她没被楚瑜白收养,她估计也会经历那些苦难。
“为了给俺爹还有大哥治病、治腿,我不得头上插草沿街乞求,盼着有人能拿钱买了我。”说到这儿,阿梅的声音明显透着低落,即便事情过去很久了,她想起来还是难受。
“然后呢?”
“然后我在茶馆门口遇见了老爷。”阿梅亮了亮眸光,“老爷听我说了遭遇后,便要我去他住的洋房当女佣。而我爹和我大哥也被老爷派的人送去了医馆,我哥的腿总算是保住了。”
“这太好了。”楚若兰不禁为阿梅感到庆幸。
“是啊,老爷他就是我的大恩人。”阿梅感激地说。
“难怪你对他忠心耿耿。”
“太太……”阿梅望着她,欲言又止。
“嗯?”
“老爷他真的很好。”阿梅小心翼翼地说,“这话也许不该我来讲,但那洋房就是老爷他为了您特地买的。”
“为了我?”
“老爷说他喜欢的人想要住在一间推开窗就能闻到花香的洋房里。”
阿梅以为听到这些话楚若兰会高兴,没想到她脸色却变了变。
她当然会变脸色,因为她之前从未说过想要住在这样的洋房里。想到新婚那一晚,陆凤生说他只会抱他喜欢的人,会不会他一开始喜欢的人并不是她?
她不由地想。
“太太?”阿梅唤回她的思绪,“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刚想回答阿梅,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阿梅你觉不觉得周围太安静了?”楚若兰环顾静谧的四周。熟悉的小桥流水,雕栏玉砌,可唯独少了人气。
她和阿梅这一路上一个仆人都没看见。
阿梅也反应过来了:“是有点儿,这路上一个人都没碰见……”
“我们今天先回去吧。”
她随即转身,领着阿梅往外走
然而还是迟了。
也许在她和阿梅走进楚家那一刻,就迟了。
她看到带着一群手下的秦非天,从回廊另一头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秦非天停下脚步。他摘下头顶的帽子按于胸膛,夸张地朝她弯了弯腰。
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噙着既冰冷又可怕的笑。
“楚小姐,早上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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