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檀君,老身久不过问朝堂之事,怎会无缘无故伤你夫人,你或许是急昏头了。”

    郡国公府中,府兵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翟行梭一个锁喉扣住虚做作的郡国公,撕开他的夹棉锦衣,露出里面的金蚕丝里衣,“不过问朝堂的郡国公,居然能穿如此昂贵的金蚕丝,你说圣上会信吗?”

    郡国公头发白了一大半,胳膊腿都不灵便,被翟行梭扣住,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有错位的危险,“北檀君,我乃郡国公,有从龙之功,你如此对我,圣上不会放过你。”

    “我翟行梭要做什么事儿,还真不怕谁不放过。”

    “老身没有刺杀你夫人,你有证据吗?”

    “我今日就是要你的命!”

    晚晚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翟行梭单手掐着郡国公的脖子,将人提离地面。

    “翟行梭,放手!”晚晚冲过去,拉着翟行梭的手臂。

    翟行梭已经杀红了眼,充耳不闻,手下一点点加力,郡国公年迈的身子像是被抽干了精气,浑浊的双眼失焦。

    晚晚急坏了,“翟行梭,你要在我面前杀人吗?!”

    翟行梭仿佛被唤回了神,缓缓扭头看向晚晚。

    “放开他,杀了他,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翟行梭陡然松手,郡国公被扔到地上,他夫人跑过来哭喊着给他掐人中。晚晚站在翟行梭旁边,眼睛毫不畏惧地盯着郡国公。

    郡国公失焦的双眼逐渐在她脸上聚拢,她长得太像她母亲,郡国公能认出她不足为奇。

    她捏着郡国公最大的把柄,郡国公现在最想杀的人就是她。她又何尝不是,郡国公害死她的娘亲,逼得陈叔数十年不敢返东都,与家人生离十年。

    翟行梭似发现二人电光火石的交流,把晚晚拉倒背后,“郡国公,看在我夫人的面子上,今日就这么算了,你再乱打主意,我一定要你命。”

    “翟行梭”郡国公刚缓过口气,“你若是想保住和二皇子的盟约,就小心行事。”

    晚晚骤然回头,看着郡国公,眼睛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像是警告。

    翟行梭领着她上了马车,晚晚递给他一杯水,“你先冷静一下。”

    翟行梭喝完水,靠在车壁之上。

    两人相顾无言,晚晚心中大致已经明了来龙去脉,还剩一些细节需要翟行梭给她补全。

    “现在还想继续瞒着我吗?行梭,现在应该告诉我了吧。”

    然而他一开始只是娶了她,就让她数次涉险,他不敢再多说。“郡国公为了震慑我,让我犯错,才对你下手,小晚,最近你可不可以不要出府?”

    这是他第一次提这样的要求,他知道对晚晚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自由,所以从未限制过她。

    晚晚避而不答,反问,“你是不是打算,扶持赵承宣?”

    翟行梭:“你猜到了?”

    “如果不是因为要扶持赵承宣,你管计相要杀还是要伤他?因为扶持二皇子动了计相,顺带得罪了郡国公,所以郡国公才会想对付你,是吧?”

    “你想的没错。”

    站在翟行梭的角度,这是唯一能解释的理由。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翟行梭问。

    “有一点吧,”晚晚直说,“我一直以为你做事有你的苦衷,也有你的底线,赵承宣差点害了你的命,让我们葬身西宁,就算不动他,我以为,我以为你起码也会离他远远的,况且皇城司听命于圣上,你为什么,也要参与党争?”

    “小晚,我,我有我的打算。”

    “那你的打算是什么?”

    翟行梭不语,他不能说他是为了替家人复仇,替定北军洗冤才假意站队。

    “好,你不说,我不问,那我现在说,郡国公数次想害我性命,你不要再扶持二皇子,行吗?就当为了我,我不想你涉入党争,整日担心你的安危,过的提心吊胆。”

    翟行梭数次开口,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晚晚眼眶发热,把涌上的泪意憋回去,“此事重大,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翟行梭却开口了,“对不起。”

    晚晚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女人和权势,他做出了天下男人都会做的选择。

    “小晚,我不能放弃,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晚晚感觉自己很难看,她怎么用自己做赌,她以为翟行梭对她是珍视的,她信誓旦旦和陈叔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自己。

    “你,还有什么事?”

    晚晚还是不死心,如果翟行梭能给她一个十足的理由,她心中或许能好过一点。

    但是翟行梭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赵承宣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宁愿出卖自己,打破底线?”

    “没有什么好处,但是他对我还有用。”

    “你若不想说,我也不强求。”晚晚有一种强烈的委屈,好似她顶着所有人的反对和压力也要同他在一起,而他什么也不告诉自己。

    显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笑话。

    “小晚,我不是,我没有”翟行梭想解释什么,但是发现他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

    郡国公数次害她性命,她还冒险救他,他为了和二皇子结盟都无法替她保持,还让她一直处在危险之中。

    换做谁都会寒心。

    “先下去吧,到了。”

    马车早已停在翟府门口,朔英也不敢开口打扰,他约莫感觉到,主上这次要是哄不好夫人,他们可能又没女主子了。

    最后还是晚晚先下的车,翟行梭落后她半步,不敢同她并肩。晚晚一路也是心绪凌乱。

    好几次差点忍不住眼泪。或许一开始就错了,陈叔他们早已料到如此结果,要么不让她知道娘亲之事,让她傻乎乎的和翟行梭在一起。

    要么告诉她真相,她和翟行梭早晚走到敌对的一天。

    郡国公此等小人,她必不会放过。

    晚晚将自己沉入浴桶里,在生死之间,她脑中回放着翟行梭在扬州河底向她游来,在荒村晨起舞剑,蹲在她的脚边说心悦她

    她原以为自己守着底线,回神才发现,自己早就将一颗真心抛了出去。

    快窒息了,她一下从水底钻出来,那种烧心的痛减轻,她还是清醒的知道,娘亲的仇一定要报。

    北祥交到她的手里,她该遵循娘的脚步,陈叔他们在北境隐姓埋名多年,即便不能沉冤昭雪,也该让他们能大胆行于世间,与家人团聚。

    属于翟行梭的那一片柔软,被她落锁,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开始,他们的姻缘不过是互相利用,到了该分开的时候了。

    如果老天有眼,让他们不至于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以后尘归尘,土归土。

    晚晚性子爽利,既然决定了,就不会拖泥带水。哪怕她知道自己还爱着翟行梭。

    蓝心伺候她换好寝衣,忍不住多嘴一句,“夫人,您和姑爷怎么了,姑爷瞧着可难过呢。”

    方才做好的心里防线瞬间崩塌,晚晚泪又涌出来,翟行梭应该也感受到了什么。

    她实在不忍看他难过。

    换好衣服出去,晚晚打起精神,照常问了一句,“怎么还不去沐浴?”

    翟行梭被她突然吓到,起来有惊喜又疑惑,或许是没想到晚晚会那么平静的和他说话,“这,这就去。”

    都磕巴了。

    晚晚嗓子酸痛,只觉得一开口就要哭出来,灭了大灯,先一步上了床。翟行梭沐浴后,就着床头一盏小灯摸上床。

    紧紧搂着她,“小晚,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小晚。”

    晚晚回抱着他,“我不怪你。”

    他有他谋求的东西,她也有他的路。

    翟行梭听着她说的没事,却感觉她离她越来越远,整个人透露出一种颓然的平静,他们甚至比一开始更疏远。

    翟行梭一直道歉,一直得到的都是没关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静静拥抱着晚晚。

    晚晚轻轻仰头,亲了一下他的鼻尖,“睡吧。”

    “我不想睡。”

    他做的疯狂又小心,想要证明什么,挽回什么。

    接下来几日他都没去皇城司,只在书房办公,每日饭点准时出现。晚晚笑他是惦记着家中的饭。

    翟行梭看着她,目光沉得如同西宁看不见光的密林。晚晚替他布菜,却没多解释。

    陈叔回信已在安稳之处找好了宅子,只等她过去。蓝心和月牙忙得昏头,只有晚晚看着窗外发呆,一发就是半天。

    看不出难过,也说不上开心。

    “夫人,我们真的要走吗?姑爷就算是没有及时去救您,但是姑爷是男人,他总得在朝堂上有建树的啊。”蓝心现在还觉得晚晚只是在耍脾气。

    月牙也觉得这次有些过了,“就是,姑爷都难过死了,夫人你就说句软话,别生气了,姑爷都不敢去当值了。”

    晚晚扯出点点笑意,“你两啊。该改口了。”

    说罢,她拿过月牙手里的食盒,往翟行梭的书房去。

    蓝心准备跟上,被晚晚谴回去,“你去看着月牙打点,记住,不要惊动府中人,也不用拿太多,不是成亲时我带来的东西,通通不要。”

    “那这个呢?”

    蓝心手掌中躺着一只银钗,中间又修补的痕迹,是在西宁折断的那只,因为她说除了这只钗,别的都不要,翟行梭就找人去,难为人家师傅,熬了几个大夜才勉强街上。

    蓝心是想用这只钗提醒她。

    “这个带着吧,其他不用了。”

    “一定要走吗?夫人。”

    “再多话,就把你留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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