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迷蒙的林子里,伤痕累累的上官心心艰难地背着同样伤痕累累的阿芷,每一步似乎都用尽了力气,终于在趔趄了两步之后,双腿彻底无力,扑通一声跌进了乱草里,阿芷的身子重重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又控制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上官心心也顾不得自己,咬紧牙关一点一点撑起身子,将背后一直处于昏迷之中的阿芷,慢慢腾挪到草地上。
阿芷的面庞是毫无血色的青白,双目紧闭,嘴唇发紫,折断的左臂由两根破木棍固定着,上面缠有厚厚的橘红色布条。
上官心心将阿芷的头挪到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去擦她面上的污渍,泪珠一颗一颗砸在阿芷惨白的面庞上。
上官心心血痕斑驳的纤细手指开始剧烈颤抖,终于低低呜咽出声:“阿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任性的……阿芷,你醒过来好不好?我再也不管什么黄金宝盒了……你快些醒来,我们回宫,我答应你再也不出宫了,阿芷,我求求你醒过来吧……”
上官心心狠狠摇了摇一丝反应都没有的阿芷,又将阿芷紧紧抱进怀里,泪水自苍白的面庞滚滚滑落。
她狠狠擦了擦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到处都是雾气蒙蒙的,根本望不出去,头顶应该是有太阳,可是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那阳光一点儿不热烈,它唯一的作用似乎只是告诉她,现在是白天。
犹记四个时辰前他们六个人还在那个山洞里寻觅出路,他们花了数个时辰分析探查了,如蜂巢般密密麻麻镶嵌在洞壁上的幽深洞穴,最终锁定了两个空气流通最好的洞穴,六个人商议是孤注一掷还是兵分两路,最终的最终大家决定孤注一掷,不分开。
墨封流火在前方探路,轩辕一扬和南宫子珩断后。
上官心心和南宫子珩一路上也不闲着,一直在斗嘴,偶尔轩辕一扬也会插上几句话,墨封、流火,还有阿芷始终都是一副失语症的状态。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只是走了一个多时辰以后,突然就没了轩辕一扬和南宫子珩的声音,他们的脚印在地面上戛然而止,就像突然间凭空消失了一样。
四个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山洞里有机关,可是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寻了半晌,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想到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以那二人的能力当不会轻易丧命,只能选择继续走下去。
经此事阿芷隐约有些惶惶不安,上官心心为了安抚她,开始一路紧紧抓着她的手。
如此这般又走了半个多时辰,阿芷脚下山石突然毫无声息地迅速裂开,下方是苍苍茫茫灰蒙蒙的一片云烟,阿芷掉下去的一瞬间不假思索地挣开了上官心心的手。
上官心心大惊回头时,却只看到一片昏暗云团,哪里还有阿芷的身影,她几乎根本不需要思考,在那块山石迅速闭合的一刹那,纵身跳了下去。
山石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无声无息闭合,斩断了那短暂相接的空间,也斩断了墨封的那道失声疾呼:“心心——”
上官心心把阿芷冰冷的身子往怀里更紧的抱了抱,眼中的泪不知不觉簌簌滚落。
这片山林到处都弥漫了毒瘴,她花了接近两个时辰才找到阿芷,那时阿芷已经陷入昏迷很久了,左臂也摔骨折了。
虽然考槃宫人人身上都有百消散,可以抵抗世间大部分轻度毒物,只是昏迷中的阿芷吸入毒瘴太多,百消散已经不起作用。
毒瘴中自然有解毒的药草,可是她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去找,她不能把阿芷一个人丢在山上,这种地方毒蛇猛兽特别多,只能这样背着阿芷去寻药。
她本就内伤未愈,一路上体力消耗极大,还要时刻保持警觉,抵抗随时随地发起攻击的毒蛇猛兽,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她死死咬着苍白干裂的唇,泪水斑驳的眸子突然闪出奕奕的光。
自己死了是活该,可是决不能让阿芷死。
必须救阿芷!
她咬紧牙关半跪于地,正准备伸手去扶阿芷,却听到周围突然响起一片嘶嘶声,那嘶嘶声自四面八方逼|迫而来,翻滚而来,来得迅速,来得猛烈。
那一瞬间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蛇!不可计数的蛇!
那群冷血毒物是准备将她们生吞活剥了呀!
雾霭迷蒙的山林里,一抹橘红身影持剑立于其中,身姿修长纤细,却似一支傲|然挺立的孤莲,风姿清曜,不可一世。
她仰天大笑:“想不到我上官心心也有大开杀戒的一日!我怕你们吗?一群没用的毒物!”
腥臭的血腥味自山林间极快地蔓延开来,偶尔刮来一阵风,卷着难闻的气味上天入地的大规模挥散。
毒蛇的尸首差不多堆成了一座小山,可是数不清的毒蛇还在疯狂地扑上来,她渐渐体力不支,渐渐丧失了意识,似乎只是本能地挥剑,身体和意识谁都指挥不了谁了。
最终的最终她觉得可能也就这样了,然后一点一点倒了下去,隐约间似乎看到两抹淡淡的影子,不过已不能辨别到底是什么,或许……是两片灰蒙蒙的云,也或许……只是她的幻觉……
耳边似有篝火燃烧时火星噼啪的声音,鼻端嗅到一股胜似珍馐美味的烤鸡香味,虽然肚子在告诉她,自己现在很饿很饿,可是她的意识里,却生不出一丝,跟墨封劫后余生那次的那种口腹之欲。
她费尽力气睁开沉重如山的双眼,入目是夜色中燃烧旺盛的一团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只滋滋冒油的烤鸡,视线慢慢上移,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自己的心似乎猛地跳动了两下。
那一瞬间,她最清晰的念头就是,自己还活着。
而视线却凝注在眼前的画面上,久久做不出任何反应。
灼灼篝火将四周葳蕤草木映得亮红,噼里啪啦乱溅的火星,像数不清的萤火虫,在漆黑的夜色里飞舞跳跃。
玉白锦衣男子坐在篝火前,手里握着一把刻刀,正神情专注地雕刻着什么,这个角度只可见一个棱角分明极英俊的侧面,熠熠火光闪烁时,玉白的锦衣像似镀了一层流动的光辉。
是夜无月,可是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皓皓月华。
他手上动作未停,也不曾抬头,依旧是那疏疏淡淡的嗓音:“怎会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哭得一抽噎一抽噎的:“你们……怎么……才出现啊……”
轩辕一扬手上动作顿了顿,抬头扫了她一眼:“天不怕地不怕的上官姑娘竟然也会哭?”
上官心心只顾着哭,哭了一会儿猛地想起阿芷,急忙回身去寻,却见阿芷正躺在身畔,又探了探阿芷的脉搏,还算平稳,想必是轩辕一扬给阿芷吃了什么丹药,暂时减缓了毒性蔓延。
正准备问南宫子珩哪里去了,轩辕一扬已经开口:“子珩去给阿芷姑娘采药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上官心心倚着树干呆呆反应了一会儿,握紧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方问:“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轩辕一扬将手上的刻刀和玉料收入怀里,起身掰下一个鸡腿递给她,上官心心怔怔接过来,却只是拿着,也不放进嘴里吃。
轩辕一扬单膝蹲在她身前,勾了勾唇,语气里带了一丝调侃的味道:“上官姑娘不是最喜欢吃鸡腿吗?强词夺理也要吃到嘴里。”
若是以往,上官心心定是要跟轩辕一扬斗个天翻地覆的,可是此时的上官心心只是默默垂着眼眸,视线落在鸡腿上,又似乎没有落在鸡腿上,气息弱弱地呢喃:“如果不是我,阿芷不会落到这个地步,我一直认为自己可以上天入地的,可是如今我却连阿芷都救不了……”
说到最后嗓音里已经明显带了哽咽,轩辕一扬的目光跟随着她慢慢滑下脸颊的泪水,一起落到她手里的鸡腿上,泪花在火光里碎作万点星光,轩辕一扬寒星般的眸子几不可查地颤了颤。
他转开视线,声音冷冷的:“如果姑娘绝食而亡,在下便将两位姑娘埋于此处如何?”
上官心心秀眉微颦,一点一点抬起视线看他,泪水怔在绝美的眸子里,溢出愈渐浓郁的不解之色,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人啊?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呢?
转而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也对,能漠视天下第一美人慕容柔芷的痴心追求,最终导致天下第一美人伤心欲绝落发为尼,被武林公认为寡情冷血第一人的轩辕一扬,如此这般待她也的确不足为奇了。
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这张惊世绝俗的冷峻面孔,若不是南宫子珩酷爱美人,遍地红颜,她真要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了。
轩辕一扬的目光凉悠悠扫过来:“有这个瞎捉摸的工夫,还不如多吃点东西补充一□□力,在下可不想一路带着两个拖油瓶。”
上官心心眉头一挑本想反驳几句,想想又忍住了,毕竟人家刚刚救了她们,救命之恩呐,她还能说什么。
咬了一口鸡腿,闷闷地问:“你们到底怎么来到这里的?”
轩辕一扬起身坐到篝火旁,拿起木棍拨了拨火堆:“我们掉进了另外一处洞穴,又自另外一处洞穴掉入此处。”
上官心心味同嚼蜡地吃了两口鸡腿,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墨封和流火怎么样了?”
轩辕一扬又在篝火上加了几根柴,烧得噼里啪啦的火星四溅:“我们这些人都不是会轻易死掉的人。”
上官心心低头想想,也对。再想想,又觉得不对。就在不久前,若不是轩辕一扬和南宫子珩出现,这会儿的她和阿芷已经不知道在哪条蛇的肚子里了。
她最是讨厌欠人人情了,这救命之恩怎么还啊?心里想着,嘴里便这么嘟囔了出来。
轩辕一扬淡淡回答:“怎样都好,就是千万别以身相许。”
不能恩将仇报,上官心心只能用目光去凌迟他。
轩辕一扬抬眸看了她一眼,转而闪身落在她身前,一点一点俯身凝注她钟灵毓秀的极美眸子。
上官心心背后是树,退无可退,只能紧贴着树干谨慎地问:“干嘛?”
轩辕一扬的语气难辨真伪:“姑娘双眸格外奇丽,若姑娘肯割爱的话……”
话未听完,上官心心一把捂住双眼,急声拒绝:“不愿意!非常不愿意!”
等了一会儿发现轩辕一扬没什么动静,小心翼翼露出一丝指缝看了看,一看吓一跳,他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和神态注视着她。
上官心心一咬牙一狠心,携着破釜沉舟的念头,放下挡在眼前的手掌,大声喊道:“你再逼我,我就以身相许了啊!”
轩辕一扬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退回到篝火旁坐下,摸出怀里的刻刀玉料继续雕刻起来。
过了许久,突然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姑娘此言,足以喝退百万雄师。”
然后一个鸡腿就飞了过去。
轩辕一扬不慌不忙侧身避过油腻的暗器,便传来上官心心咬牙切齿恨极的语声:“轩辕一扬,等本姑娘还了你的恩情,本姑娘一定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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