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慎醒来时,晨曦微薄,一夜雨过,空气里透着潮湿的冷意。他感觉自己的伤口疼得厉害,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试着动了动,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的疼,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却忘了自己仍是血肉之躯,无论多少次,还是疼得难以忍受。

    “临冰”他忽然感觉到有双温热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手,极柔软的触感,却带着驱散黑暗的坚定。

    “阿罗……”无复多言,他只是这样唤了一声,便感觉到一滴泪水落在了他的手上。继而又是一滴,然后慢慢的越落越急,呜呜咽咽地声音出现。是她在哭吗?窦慎想要去抱抱她,可是她却倔强,攥着他的衣袖,越哭越厉害,仿佛要将心里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阿罗,我无事……”他只有气力轻拍她的脊背,柔着声音哄她。她从嫁到凉州来,无论受多少委屈,也都隐忍着情绪,从未这样放肆地哭过。

    半晌,她才止住了哭声,慢慢抬起了头。第一束阳光落在了她的眼眸上,是染了桃花色的明艳美丽,是落了春雨的楚楚动人。窦慎心口一紧,心疼地无以复加。

    “阿罗,”他想说什么,却被截住了话头。晗君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为什么要将人都留下来保护我,你若是有事,我怎么办……”

    晗君说完,眼圈又红了,却在下一刻,被紧紧地搂在了窦慎的怀中。慌乱之下,她担忧着他的伤势,只是怔怔地任凭他的心跳声真实又清晰地传入耳中,牵着自己的心一起跳动。

    “临冰,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一起,好不好。”她的泪,蜿蜒流淌过颊边,最终溶在了窦慎的衣襟里。

    窦慎没有说什么,只用残存的力气,轻轻拍着她的背。

    ……

    在右扶风耽误了过多时间,朝觐之日将至,即使伤未好全,也得赶路。

    “可查到是谁伤了你么?”马车摇摇晃晃的,晗君担忧他的伤口,便在车内铺了厚厚的毯子,任他半躺在自己身上。不知为什么,这次受伤后,窦慎就娇弱的厉害,吃药要她哄,看书要靠在她的身上,每次换药都要紧紧攥着她的手,恨不得让她陪在自己身边,寸步也不要离开。

    晗君十分无奈,见他丝毫不去追究被刺杀的事情,忍不住提醒他。

    窦慎枕在晗君膝上打盹,听闻此言,淡淡笑了笑,语带不屑:“算来算去,也不过就是那几个人。此间是雍州地界,临近长安,那些刺客虽然尽力掩藏身份,但是佩刀明显是长安军中制式,谁动的手不是一目了然吗?”

    难道是……大长公主……

    据金氏提供的消息,如今长乐和未央的卫尉皆听命于大长公主,南北驻军中许多将领也多为其收买,窦慎说的长安军中制式,怕是想说这事于长主脱不了关系。长主与窦慎因为大司马周冲的死,恩怨已深,若说是她安排的刺杀,倒也有几分理由,但……还是说不大过去。

    “可是,她……为何要这样做?”晗君还是想不明白,刺杀一招不说胜算不大,就算是刺杀成功又能如何?凉州虽是朝廷最大的威胁,但目前也是朝廷最大的依仗,若是凉州生乱,那些蠢蠢欲动的诸侯州牧必将按捺不住,危及朝廷。上次挑拨匈奴内乱已是昏招,差点逼反窦慎,如今又做这样的事,岂不是愚蠢至极。

    “武安大长公主这个人,”窦慎一哂,笑得轻蔑,“有野心却没有智谋,狠辣绝情却缺少格局,误人误己!”

    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

    “临冰,你同我说实话,你可有因为长主的事而怨恨朝廷?”晗君看着窦慎,心里泛着酸楚的痛感。

    “或者,你一直都在恨着朝廷。你告诉我实话好不好,我想听实话。”窦慎睁开眼眸,便见到晗君殷殷望着他,那双眼睛里不是以往的怀疑,而是一种希冀。

    他握紧了她的手,坐直了身体。

    “阿罗,以往我说什么,你总是不信,今日我说的,你可会信?”窦慎又皱起了眉头,他生得英气好看,但一皱眉却添了几分愁苦,让她心疼。她知他肩上责任重,自小孤独悲苦,少有轻松之时。可是她真的想让他舒展眉头,过得不要那么辛苦。

    于是她伸手,轻轻触上他的眉头,缓缓抚了抚。

    “我既然嫁于你为妻,自然信你所说所做。况且……”晗君笑得柔和清致,“你受伤时,我坐在榻边看着你虚弱苍白的样子,心里便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这个世上没有了你,我活着该有多无趣。临冰,我虽然因战事而嫁于你,也曾想过此生就此了了,可是,你却让我明白,就算山遥水远,也会有人如旧如故,至亲至爱。”

    话音如水波荡漾,窦慎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控制不住,他伸手将她紧紧搂在了怀中,伤口痛的那样清晰,却激荡着热血滚滚,灼烧着他所有的感官。

    “阿罗,我这样高兴。”他长叹一声,连呼吸都带着酸楚。过往的孤寂,因为她的到来,有晨曦微露的希冀。他才要感谢她,因为她的温柔慈悲,救赎了一个冷情冷性的怪物。让他在只有铁血为伴的岁月里,渴望起家中温暖的灯火。

    “你放心,我只想河清海晏,天下太平。若是刘氏无力护佑百姓,让天下分崩离析,百姓流离,我窦氏不介意取而代之。可若是能铲除奸佞,有明主力挽狂澜,我不介意做吕尚周公,辅佐明君。若非必要,谁愿意做乱臣贼子,让天下人口诛笔伐,让自己腹背受敌。阿罗,将来如何谁都说不准,时机未到,我不会轻举妄动,我们且看你刘氏的运数吧!”

    再没有比这更清晰明透的话语了,晗君心里清楚,如今的朝廷若还是如此混乱昏聩,他不反,自有人前赴后继。没有必要苛求他做个忠臣良将,忍受着猜忌和背叛,还要忍辱负重。说到底,维系刘氏的江山,是她的责任和立场,没有理由强求他人,他亦有自己的责任和立场。

    “我信你,临冰,也希望你能信我。我此次回京,想要见太皇太后一面,可以吗?”她说出心中所想,忽而有些轻松。

    窦慎笑着握紧了她的手:“我也有此意,此行若能夫妻携手,共清君侧,自是再好不过了。”晗君亦回握他的手,一低头,却有泪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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