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顾锐锋说得轻描淡写，莫莉听着却心酸得很。她听她哥说过，顾锐峰读书的时候是班上个子最小的，顾锐安从小就胖到大，力气也大。
为了整治顾锐安，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呢？
莫莉光想想都觉得心疼。
顾锐峰知觉敏锐，他打眼一瞅就知道莫莉在想什么，心里也变得暖乎乎的。他没有说为了能把顾锐安按到河里，他每天早晨四点就起来跑步锻炼，每天放学跟睡前都要打一遍他让邵春娥给他装回来的沙袋。
“顾锐安那孙子怂的很，我厉害点他就不敢惹我了。”
莫莉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路说一路走，感觉时间过得快得很，路也变得短得很，仿佛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莫家营了。
莫莉的妈妈李冬月一大早就起来了，这会儿饭也做好了，菜也热好了，就等着莫莉回来呢。
莫大嫂跟莫二嫂看着心里好笑又有点不是滋味。
李冬月不是个坏婆婆，对两个儿媳妇也一视同仁，往外走一走谁不羡慕她们妯娌遇到了个好婆婆？
只是这往日里跟她们感情再好也比不上亲闺女，这不一大早就盼上了么，从早晨到现在李冬月都到门口去溜达好几圈了。
莫莉早早的就看到她妈了，她喊了一声，吆喝顾锐峰走快点。
李冬月看到顾锐峰还愣了愣，他女婿不是前俩月回部队说得明年年尾才能回来的吗？咋又回了？
怔愣只是一瞬，很快李冬月就开心了，她这女婿哪哪儿都好，人品模样职业都没得挑，就结了婚就得跟莫莉两地分居这一点让她格外难受。
只是这天底下千千万万都军人家庭都是这个组合，当军嫂的也不止她闺女一个，她总不能为了这一点就否掉顾锐峰前面的九十九点好。
李冬月迎了上去：“锐锋回来了？快进屋，这天儿风大，冷着呢。”
今天艳阳高照，可这北方冬天的太阳就起个装饰作用，一点热乎气都没有，今天风又大，李冬月看着莫莉冻得通红的鼻子，心疼坏了。
她拉着莫莉进屋，莫莉任由她拉着，低头的一瞬间掩盖眼中的泪意。
她妈上辈子七十多就没了，走得时候没病没灾，是喜丧。可莫莉仍然想她，重生回来再见李冬月，莫莉心中激动又开心。
莫家的房子很大，光正房就五间，莫大哥莫林跟莫大嫂都是镇上小学的老师，两口子早些年就在镇上分了房，也就周末这天回来村里住。
莫城读书不行，毕业后就在家务农，后来南下去挣了钱，前年回家盖了这栋房子，里面不仅光线好还装了暖气片，一入冬不毫不吝啬的买了许多煤块回来，屋里烧得暖烘烘的。
一进屋一股热气就涌了上来。
莫莉她爸爸莫元江在炕上坐着，他边上的炕桌上坐着两个小孩儿，正抓耳挠腮的在写字。
莫莉看着两个侄子就乐了：“爸，都过年了你还不让小南小北他们休息休息啊？”
莫元江看老闺女回来了，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很多：“他俩那字跟狗爬的一样，一天不练手上功夫都没了，必须得练。”
莫元江是大队干部，写得一手好字，平时里村子墙上的那些标语都是他去写的，他的字一直是他的骄傲，作为他的儿女，莫莉三兄妹的字写得都不错。
莫南是莫林的儿子，今年八岁，莫北是莫城的儿子，今年七岁，两人都在读一年级。他俩一直在家里由李冬月老两口带着，老两口对他们也很疼爱。
但这疼爱也分时候的，关于学习这方面老两口是一点都不惯着他俩。
顾锐峰走进屋，莫元江的挂起了笑容：“锐锋回来了？这回啥时候走啊？”
“明天就走了，爸。”顾锐峰恭敬地回答。
他的话又让李冬月叹了口气。当军嫂就这点不好了，两口子总是聚少离多。
正想说什么，莫莉拉住了她的手：“妈，这回我们也去。”
李冬月闻言一喜，随机又反应过来：“你婆婆妈也去？”看了一眼顾锐峰，李冬月把莫莉拉到西边屋里：“我听人家说你公婆离婚了，真有这事儿？”
农村人没什么娱乐，一点新鲜事儿就能传得哪里都是，莫家营这边听说了也不稀奇。
“是真的。”莫莉把事情的经过跟李冬月说了说，完了又道：“我这不是怀了么？锐锋哥回来就说把我们都带过去部队，他的级别够随军的了。”
李冬月知道前因后果后气得牙痒痒，她闺女在家里千娇万宠的长大，嫁到顾家出车祸昏迷顾老婆子那一帮人问都不带问一声的，还要问她闺女要钱花。
要不是听莫莉说邵春娥跟顾锐峰这两天的表现，她都想立刻到西村去把顾老婆子开个瓢。
“你婆婆这婚离得好，顾正扬那样的王八蛋早就该滚蛋。”要不是看在邵春娥跟顾锐峰的份上，就冲着顾正扬这样的亲家，李冬月咋也不能让莫莉嫁过去。
莫莉笑眯眯的点头，李冬月看向莫莉的肚子，乐了：“总算是怀上了，你这一怀孕我心里这石头就落地了。”
莫莉嫁给顾锐锋两年都没怀上，李冬月不知道多着急，就怕她迟迟不怀孕让邵春娥跟顾锐峰不满，这会儿怀上了，她别提多高兴了。
“等你坐月子，我去伺候你。”
莫莉笑眯眯的点头，上一世她生晓晓就是邵春娥跟李冬月去伺候的月子，那一个月里除了给晓晓喂奶，她连孩子都捞不着抱。
娘俩说了会儿悄悄话，到东屋时莫南莫北哥俩正在炕里吃瓜子，顾锐峰跟莫元江坐在炕头，莫林跟莫城坐在炕梢，之前小哥俩写作业的炕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几人的面前各放着一个酒杯。
四人一边聊天一边喝酒，莫大嫂端了最后一道菜上来，拉着莫莉：“走，咱们东厢单开一桌，你二嫂带回来了一瓶红酒，就等着你回来开瓶呢。”
莫二嫂随着丈夫南下打拼，带回来许多本地没有的东西。
李冬月跟在两人后面：“你小妹现在可不能喝酒了。”
莫大嫂看着莫莉母女脸上的笑瞬间便反应过来：“小妹怀了？”
莫大嫂进门的时候莫莉才十一岁，她是看着莫莉长大的，对莫莉特别好。
“一个多月了。”莫莉道。
莫大嫂很是高兴：“那是不能喝酒了。”
说话间，两人就进了东厢房，东厢房跟莫莉家的格局一样，带着里外间，莫二嫂已经在炕上坐着等了。
“大老远的就听你们在乐，有啥喜事儿呢？”莫二嫂比莫大嫂晚进门一年，孩子也是先后出生，李冬月跟莫元江一碗水端得平，丈夫也温柔体贴，两人都不是掐尖要强小心眼的性子，因此这些年下来妯娌之间关系处得非常好。
莫莉家的家庭氛围好得让顾锐峰第一次来便心生羡慕。
“可不是喜事？咱小妹要当妈了。”
“哎哟，那这酒可不能喝了。还好我买了饮料回来，咱们都喝饮料。”莫二嫂顺手把红酒放到一边，下炕在门背后的纸箱子里取出几瓶饮料来。
这些都是他们从南方带回来的，河下镇都没有卖，她们一直忍着没喝，就等着莫莉回来呢。
莫莉坐到炕头去，李冬月坐在她边上，莫大嫂挨着李冬月，莫二嫂坐在炕梢。
炕上暖呼呼的，屋里的暖气片也热，不一会儿莫莉就出了一身汗。
她脱掉棉袄，露出里面的毛线衣出来，喝了一口莫二嫂带回来的饮料，绵密的气泡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路舒爽到胃里。
燥热的冬天里来上这么一口，爽度不亚于三伏天吃冰棍。
莫二嫂跟婆婆妯娌小姑子说起南方的事情：“现在南方那边越来越繁华了，很多小厂子大厂子就像是雨后春笋一样的冒出来，吃的住的都越来越时尚，一不注意就得落伍。”
莫二哥有商业头脑，他废了很多功夫跟香江那边的一家中等规模的服装品牌搭上了线，让自己的小工厂成了那个品牌在大陆的唯一外包工厂，不仅如此，他还在大学里招了几个设计师在公司里养着，现如今那一批设计师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莫二嫂南下去也没闲着，她在莫二哥的督促下学习了会计知识，现如今已经成了初级会计师了。
出去不过两年，现如今的她跟以前的她已经不一样了，穿着时尚，化着精致的妆容，头发也卷成了大波浪。
“那你们就回来，我看你跟老二也挣了不少钱了，小北越来越大，一年也见不着你们几回，你们就不想孩子？”
怎么不想呢？莫二嫂怅然，有时候想儿子她能想到哭，她跟李冬月道：“那哪儿能不想呢？我跟城子都说好了，今年省城要是有招外商的我们就回来。”
莫莉没说话，上一世莫城跟莫二嫂也是这么打算的，但一直到九十年代她们夫妻才回省城发展。莫北因为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加上两人又生了个二胎，于是跟父母的感情十分疏离。
想起上一世莫北到最后面越发叛逆，莫莉忍不住道：“二嫂，要不然你们把莫北带去吧，那边的教育资源比咱们这边要好多了，孩子你们身边长大对他的成长有好处。”
莫大嫂是把莫北当成自己儿子来看的，但就算对他再好，他这大娘也比不上莫二嫂这个亲妈，于是也跟着劝。
李冬月有点不乐意，但也没说啥，她一个当奶奶的，再亲近也亲不过当妈的。
莫二嫂也不说笑了，叹了一口气：“我再想想。”
莫莉没再劝，作为一个嫁出去的小姑子，就算跟嫂子关系太好也得注意分寸，有些东西说一两次就够了，说多了讨人嫌不说还影响感情。
李冬月跟莫大嫂对视一眼，李冬月决定趁着老二跟老儿媳妇在家的这段时间好好劝劝他们，又不是说多穷，他们两口子难不成还带不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又不是还要吃奶的奶娃娃！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了，四人很快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事，一顿饭吃完已经是中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自打知道自己怀孕以后就老想睡觉，饭一吃饱眼皮子就打架。上一世这一会儿也怀着孕，但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莫莉一觉睡醒已经是两点多了，她往正房去，一家子都坐在东屋炕上聊天。
莫林坐在门边的暖气片前，看到莫莉来，笑着问道：“睡醒了？妈给你晾了水了，特地嘱咐我们等你睡醒就让你喝。”
莫林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
莫城也从看过来：“哟，小猪终于睡醒啦，咋就那么能睡呢？”
莫城比莫莉大七岁，打小就爱欺负莫莉，在外头人模人样的，在莫莉面前嘴就特别贱。但就是这样的莫城，却把莫莉保护得很好，仗着莫城在，莫莉在小时候可以说是莫家营一霸。
上一世顾锐峰没了，莫城听到消息后立马就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赶到了莫莉的身边，莫莉最开始开的那个服装店是莫城手把手帮她开起来的。
从店面的选址到装修到上货，基本没用莫莉操心。
莫莉对他很感激，但莫城一开口这份感激就大打折扣，莫莉没忍住翻个白眼：“你才是猪，你是猪八戒。”
兄妹俩斗了几句嘴，莫莉跟顾锐峰也要回去了，他们空着手走的，啥也没带。
两人回到家时邵春娥已经把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只需要顾锐峰打包就行了。
一直到十点多一家人才睡去，因为心里惦记着事儿，身边的顾锐峰一起来莫莉就醒了。
顾锐峰坐在炕上穿衣裳：“天还早呢，你再睡会儿，我现在要先去一趟镇上，等会儿我回来接你们。”
“行，你路上慢点骑。”顾锐峰是去还自行车的。
“好，外面冷，你别起来了。”
“嗯。”
顾锐峰穿上棉鞋就出门了，他走后莫莉就睡不着了，邵春娥也同样如此，婆媳俩索性起来穿上衣裳，邵春娥把昨天莫莉回娘家后村里人送来的鸡蛋都煮成白水蛋留着路上吃，莫莉则在家里走来走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没收拾上的。
时间过得很快又好像很慢，等外面传来了汽笛声，顾锐峰进屋了莫莉才清醒过来。
“哪儿来的车啊？”
“是镇上供销社送货的货车，今天他送咱们去驻地。”
莫莉点了点头，顾锐峰搬行李出门了，没一会儿货车司机也跟着进屋了，邵春娥忙里忙外的把要拿走的东西又找了一番。
凌晨六点，天空泛起鱼肚白，莫莉跟邵春娥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外面很冷，风吹来时冷得让人直打寒颤。上了货车驾驶室的后排落座，顾锐峰坐上副驾驶，车子缓缓开动。
太阳从东边露出了一个头，灿烂的霞光把边上的云彩都染成了胭脂色。
邵春娥跟莫莉紧紧地拉着手，对视一眼，眼中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无限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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