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雨,雷雨交加,今儿那硕大的芭蕉叶上还挂着昨夜的雨水。昨晚的雨大的有些吓人,地上不少被打落的树叶,看着让人感觉有些萧瑟。
薛丞相快不行了,薛府上下人心惶惶,更何况薛府往日本就与各府有龃龉,若是老爷走了,薛家必定任人鱼肉。想到往后悲惨的命运,薛家上下愁云惨淡,
“放开你的牛蹄,当你姑奶奶眼睛是瞎的吗,堂而皇之的出老千,还有没有身为一只鬼的德行了。”
薛家祠堂堂前蹲着三个影子,细看之下三人居然在供桌前打起了叶子牌,来来往往打扫庭院的下人们却置若罔闻。
原来是阿朝和那牛头马面,他们是鬼凡人本就看不见他们,若是看见了必定也是要被吓得个屁滚尿流的。只因牛头马面鬼如其名,脖子上顶着的是牲畜。
阿朝便也罢了,生的一幅好相貌,她在这薛家也快三百年了,平日无聊便总喜欢逮着几个小鬼和她打叶子牌。
“肯定是你看错了,本差怎可能做那样偷鸡摸狗的事情。”牛头此刻脸上臊得慌,却仍然不承认,反正也没人能看出他此刻的脸色。
“马面,你说,他究竟有没有出老千。”与方才质问的声音一同来源于阿朝。
马面支支吾吾眼神在二人之间徘徊,其实他看到了。先不说老牛和自己这么多年兄弟了,再说了这个阿朝要说不说已经赢他们一个月的香火了。思索再三,马面道:“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阿朝你可不能因为自己输了就恼羞成怒。”
阿朝眯起眼看着各怀鬼胎的两只鬼,以为自己脖子上两颗鬼脑袋自个就看不出来他们心虚的模样了。
阿朝坐直了身子,卷了卷袖子,一副自己要发力的模样:“好,这局算我输,咱们接着来。”
大半个时辰,牛头马面再没有赢过一局。
“不来了不来了,你明明就在出老千!”
阿朝一副无辜的模样:“你说我出老千,拿出证据来啊,你没有证据哪怕告到阎王那里去,我也是不怕的。鬼界也是有鬼界的规矩的,两位应该比我要清楚吧。”
眼看说不过她,牛头马面丢下叶子牌就要走。
“你们去哪?”阿朝问道。
“去收魂,薛家老爷子寿命将至,是时候去勾魂了。”
“我也去!”阿朝欢跳着起身,“好歹是我二十六代重孙,我可得去送送他。”
马面拦住了她:“我的姑奶奶,这种事情您就少掺和吧,别忘记你自个都还是个鬼身,勾魂时产生的魂力太大,你的魂魄容易受损。”
阿朝不服气,想自己做鬼这么多年,区区勾魂产生的魂力都受不住:“好吧,你们去吧,我去找阿祖。”
薛祖是薛家祖先,生前恩德无数,特赦不必入地府投胎,在人间受供奉千年,功德圆满后,可飞升成地仙。
牛头马面相视一眼,知道这个祖宗不可能这么听话,跟着她找到薛祖,三人眼神互通,薛祖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小朝儿啊,我老了,有些事情都记不住了,今个来的是我第几代重孙来着。”
阿朝眼睛一转,阿祖想支开自己也不寻个好些的理由,罢了罢了。
“这个嘛,日子太长,阿朝也不记得了。阿祖您等着,我去祠堂看看。”
薛祖花白的胡须因为他一笑在脸上抖动着,笑的眼睛眯着:“诶,你慢些啊。”
阿朝飘到祠堂,她本身就是只鬼,这个墙与她来说根本就是摆设,她穿墙而入手指一挥,翻看起如今薛家大老爷的生平事迹来。
“果然是个奸臣。”阿朝嗤之以鼻,她对于这个大老爷可没有什么好感,近日地府鬼满为患,都拜他所赐。听闻他被刺杀,百姓不少人欢呼雀跃,危害南秦的大奸臣终于要死了。
阿朝叹了口气,你说人活一世为了什么,死后不就是一杯黄土,你是个好人受百姓敬仰说不定命数能和薛祖一样,受供奉为仙,要是名声不好,受万人唾骂,死后还得下地狱受刑罚。可是人活着的时候怎么会知道这些。
阿朝觉得这可真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阿祖,今天来的这位是您七十八代重孙。”阿朝飘到薛祖身边,压低声音道,“生前名声不好,估计得下十三层。”
地狱有十八层,生前犯了穷凶极恶之事会由判官决定你下几层,自然每一层的刑罚都是不一样的,阿朝估摸着这个子孙左右不过做了些贪污受贿,包庇犯人,祸乱社稷,倒是没干些弑母杀妻这种事情来。
阿黑小白此刻出现在她身后:“本君倒是不知道,你居然还有做判官的能力。”
阿朝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在薛祖身后:“大人,阿朝胡说的。”
薛祖对着二位行礼作揖:“老身不知二位大人驾到,有失远迎了。”
阿黑冷着脸,阿朝猜想他死前肯定是这幅模样死的,所以才会一直这幅嘴脸,你说说,哪个鬼魂一睁眼是他这张脸不吓得再次丢魂啊。
小白看起来就和善多了,只不过脸色苍白如纸眯着眼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有些发颤:“薛老客气了。”
“二位大人今日到访有何指教?”
小白道:“今日马面勾魂的那位,戾气重,我等担心出了什么问题,便来看看。”
“原来如此。”薛老回过头,“小朝儿,你带着两位大人前去,有二位大人灵力庇佑想必你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阿朝笑着连连点头,阿祖这是在满足她的心愿。
阿黑瞟了她一眼没说话,跟在她后面。阿朝不敢和阿黑说话,却偷偷走在小白旁边:“小白,上回我托你问的,可有什么眉目了?”
小白支吾着:“这个,那个,还没有。”
“怎会?我也飘荡人间三百年,也受了薛家香火三百年。为何不能投胎,我生前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旁人都能投胎,而我不行。”
阿黑冷着脸道:“哪那么多废话,你若真想投胎,先去十八层地狱受那苦刑,你若挨得过我便奏请鬼王大人特赦你去投畜生道。”
阿朝咬着牙怒视着他,先不说去到十八层地狱,自己这魂魄还能不能保住,就算没有被震碎投到畜生道,阿朝才不乐意。
小白出面道:“阿朝为何忽然想着投胎?”
“我”阿朝犹豫了一瞬,“最近老是梦见一个人,他血淋淋的看着我。我怀疑与自己前世做的孽有关,自己可以不投胎,但总觉得心中与他过意不去,想弄清楚真相。”
阿黑小白相视一眼,并没有多言。
很快就走到薛丞相房前,果真如他所言,戾气十分重,牛头马面手中的勾魂刀竟然都破不开他的戾气。
阿黑黑手一挥,一根巨大的锁链从他手中飞出,发出的铁链声让阿朝忍不住闭上了耳朵。
“锁魂链!”牛头往后一看,发现居然是黑白无常,这等魂魄居然引得二位亲自动手。
锁魂链的威力果真惊人,阿朝受不住那鬼器的震慑,痛苦的蹲在地上。只见一团黑气笼罩在房屋之上,锁魂链冲天而上,团团围住了那团黑气,链身隐隐发着红光,让人心生忌惮。
牛头马面相互配合,将将那刀死死勾住薛丞相的魂魄,巨大的煞气波及,牛头马面却不敢放松,若是失败了,黑白无常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好在一声巨大的哀嚎声过后,薛丞相一身素服站在他们面前,脖子上还挂着锁链,琵琶骨上还牢牢钉着勾魂刀。
这魂好说歹说总算是被勾出来了。
薛丞相任凭他如何老谋深算,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睁大了双眼:“你们是何人!”
这种戏码看得多了,几只鬼也懒得搭理他,左右不过等一会他就该明白了。
果真薛丞相一回头,便看见自己的发妻握着他的手嚎啕大哭,薛丞相下意识看着自己的手,惨白无比,不像一个活人的手。
“老爷!老爷!”薛夫人哭的撕心裂肺,他的两个嫡子也跪在一旁面容悲怆。
“不可能,本官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呢,放本官回去!本官命令你们,放本官回去!”
阿朝上前就是一脚,薛丞相直接被她踹的跪趴在地上。
“别吵吵,好容易给你勾出来,在放你回去,你当勾魂好玩么?”
“哪来的黄口小儿,居然敢如此放肆!”薛丞相一抬眼便是一个青葱少女,扎着双环髻模样娇俏可爱与那几只鬼毫不相干。
阿朝又是一脚:“放肆,在你姑奶奶面前还敢如此说话,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薛丞相被勾着魂,无力反抗,脑子还在飞速思考如今的局势。
“不愧是大奸臣啊,这种时候还想着如何脱身呢。”似乎看出他的想法,阿朝嘲讽道,“你放心吧,阎王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也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春夏,被您夺了家产霸占了良田走投无路自尽而亡,如今可在下面等着您呢,见到她还得尊敬称呼一声阿姐。”
那春夏死后魂魄来薛府寻仇,还是阿朝好言相劝让她放弃那个念头,好生在下面等着,这等穷凶极恶之人自会有报应的。她怨念过重不得投胎,如今看到恶人下了地狱,也该了结尘缘安心投胎去了。
思及此,阿朝有些气馁的低下头。阿黑带着几人走了,该是回了鬼界,那薛丞相受完百年刑法后,也能酌情放他投胎去,不像自个一眼望不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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