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赵乾匡来探班的电话的时候已是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秋意浓浓,天气日渐微凉。蒋全全这次没有全程跟组,她手上还有几个当红的明星,只留了小淮,原本小淮说她出来替我接赵乾匡的,我后来一想赵乾匡这醋缸,谁的醋都爱喝,还是我自己出来等吧,免得到时又在那叽叽歪歪。我戴着口罩站在下场要拍的场地路口边等赵乾匡边复习着台词,秋风吹来,头顶有黄叶纷纷飞落,周围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在这么诗意的情景下赵乾匡开着一辆白色的奔驰大g唰一下停在我面前。我看着他随手撩起下车时被风吹乱的头发,穿着一件平平无奇的黑色骷髅头t恤,配上一条宽宽松松的军绿色休闲裤,整个人看起来高大又英俊。大步走过来时好像回到从前年少一同上下学时。有时候我觉得赵乾匡不是我小叔而应该是上天送给我的哥哥,事实上他也经常扮演着我哥哥的角色。比如现在带他进了剧组,逢人问起我就笑着说是我哥哥,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可能是一直住在一起相处的原因,赵乾匡是有几分像我爸的,连带着我跟他也有两分相似。
有剧组里工作的粉丝听说是我哥哥来了,跑过来求我们的合影,一开始小淮是委婉的拒绝了,后来三三两两的纷纷跑到我面前情真意切的苦苦哀求,我看了看赵乾匡无所谓的态度就心一软拉着他站在中间与他们拍了几张合影。
进了休息室,我把手上的墨镜口罩递给小淮,拿了瓶水转身对上他的目光,我把水给赵乾匡,问他:“又上哪儿去啦?”
他接过水看着我掩饰不住兴奋的说,“上了一趟蜀川,你不是想去吗?那儿真美,有你喜欢的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高山草甸,还有古香古色的碉楼,那还有原始森林,”说着他掏出手机给我看拍的照片。我凑过头,一张一张的翻看,唔,真美,透明纯净的天空,云海围绕着高山,看起来仙气飘飘,遍地的野花在风中摇曳,赵乾匡戴着墨镜草帽在草地拍照,远处是一座座一行行排列有序错落有致的碉楼,周围绿树成荫
赵乾匡得意的说:“我先替你探探路,回头带你去。”
我羡慕的说,“怎么不告诉我?”
这时他幽怨的看了我一眼,高兴的眉眼瞬间消失:“你拉黑了我”
“额”好吧,我忘了,想到上次他醉酒泡澡发来的视频,挂断几次又接着发来我不耐之下就拉黑了他的微信
我转移话题:“我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啊,想想就好了,到时还要陪我妈去沙岛潜水呢!”
好在他也没追究,他说:“那不是有两个月吗?”他指的是我这部戏杀青了能休息两个月的事。
“大佬,还要抽时间同贺老师约会的啊!”我说
他不高兴的皱着眉头说:“贺老师又是谁?”
我看着他:“忘记了?贺学明啊!”
他提高了声音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什么?你看上他了?你怎么跟他约上了?他约的你?什么时候开始的?约了几次?”
我慌忙竖起手指“嘘”的一声指示意他小声点,开玩笑,这可不是在家里随便什么话都能说。“你小点声,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
“他都来看了我几次,我妈说就先当朋友处处啊,反正我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我无所谓的说。
他不高兴的说:“那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我以为你们没联系呢!”
“这有什么可说的,我们这又不是拍拖结婚了还需要搞个官宣,普通朋友之约而已!”我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皱着眉头问:“赵泽州知道吗?”
我瞪了他一眼,知道什么?我就是交个朋友还不行了?就想说关他什么事的,又想万一赵乾匡这个小人得志又跑到赵泽州面前乱说就不好了,于是就没说话。
赵乾匡也没说话,他沉默地坐在小淮给他搬的软凳上,手放在我化妆台上撑着头,一时气氛有些安静,难得见他这副沉重的模样。我一边回复贺学明的信息一边好奇的抬头看他:“你干嘛啊,小叔?有心事?”
过了好半响他才好像有些难以开口:“清儿我我想,我觉得我也到了到了”
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打断了赵乾匡磕磕绊绊的话语,我转头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过头看着赵乾匡,赵乾匡也定定的看着我,门虚掩着没有上锁,我喊道:“谁?进来。”
来人推开门走进来:“是我。”是来找我对戏的当红流量小生,与我同为男女主角,因为刚接触演戏进组不久总是被ng,我看不过去就提议每天可以提前来找我对对戏互相学习学习,这个点,唔,对戏时间到了。
“你有客人在?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小生说。
“额这是我哥,要不今天我们晚点再对?”我提议道。
“好,那我等你消息。”小生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我们点点头。赵乾匡没反应,我伸出脚悄悄踢了一下他,他敷衍的点点头回应小生。
等小生走后,我嗔怪的看了赵乾匡一眼,说道:“小叔真是的,你这样对我影响很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不然让人以为凭是什么都来跟我拉关系吗?”赵乾匡仰起头不以为意的说。我被他噎得无言以对,算了看他好像心情有点低落不跟他计较,接着前面被打断的话问他:“刚才你想说什么来着?”
不过,他却一副好像不再想说的样子,低垂着眉眼,修长的手指不停的点着桌面。良久才吐出一句:“听说生我的那户人家迁去川蜀了”
我又惊又惧,还没明白自己害怕什么,看着他就脱口问:“所以,你这次才去的川蜀?”
他回答:“是也不是。只是随便走走,走到那儿了。”
我知道赵乾匡一直对他的原生家庭有种执念,我也大概能猜到他为何不肯参与家族企业的运营。但是听我妈说,他当年是被我叔公从福利院带回来的,后来送到我们家的时候也才两三岁,我不知道他如何寻到的线索,花费了多少工夫。原来他常常外出游玩的真正目的是这个!
我咬着唇看着他,有点心疼有点生气有点复杂有点冲动的说:“你找到了想怎样?认祖归宗吗?”
他双眼亮起一抹希冀看着我反问:“你想我认祖归宗吗?”
都说家是心灵的港湾,也许每个人的内心最深处都是想回到自己最初出生的地方,回到自己最亲的父母身边。哪怕叔公留给他大把财产,哪怕我爸妈疼他如亲子,哪怕我们青梅竹马如亲兄妹,也留不住他。我的心有点痛,想到逝去的叔公,想到宽容年迈的父母,还有从小相伴的自己,我的泪水快要流下来。我觉得抱养这种事真的很吃力不讨好让人为难极了,我一下陷入了一种自私的想法里并且无法理智起来,伤人的话随口而出:“那你想过我们吗?叔公才入土一年,我爸妈为你花了多少心血?你虽然,虽然不曾参与”我有点说不下去了,闭紧了嘴巴只觉得再开口肯定会像小时候每天不愿他上学般嚎啕大哭不舍的扑进他怀里拽着他衣服喊不要走不要走。
他面色苍白的站起来喃喃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天忘记最后赵乾匡是怎么离开的了,在我发泄般说出那些话不久后小淮就带着化妆师进来准备给我上妆了,我想我的那些话大概狠狠的伤害了赵乾匡,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深深印在我脑海里,我没有办法对他说:“没事的,小叔你去吧,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小叔。”
他常伴在我父母左右,逗他们开心孝顺他们像孝顺自己父母一般,我不能替他向我父母买单,这对于我们家来说不是一件小事,就当是我自私吧!我内心这样想,甚至我还有些恶毒的想他的原生父母为什么不走得远远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梦到小时的我与赵乾匡一起去乡下度假却被大人诓进当地的小学上暑假课的日子。那小学离我们住的地方隔着一座长长的大桥,桥的那边正对着小学大门。赵乾匡跟隔壁的大婶借了辆单车,每日驮着我往返家与学校之间,桥的两头都是坡,这头吃力的上那头爽快的下。那时我刚学会骑单车,还在兴头上,常常赵乾匡费劲的把我驼上坡后我吵着骑下坡,但是赵乾匡从来也没恼,他总是笑眯眯的退到后座扶着单车让我骑。有一次我们起得晚了连鞋都没换,穿着拖鞋就出门了赵乾匡拼命的踩着脚踏驮着我上了桥,我非要他停下来给我骑下坡,路上也有同上暑假课的同学看到我们停在那就喊:“你们还不快点,老师在校门口抓人啦!”
我与赵乾匡都有点慌,我噌一下上了前座带着赵乾匡就往下坡冲,赵乾匡在后面喊:“小心点,清儿,别踩了,让它自动走”下坡的时候单车总会自动走。
我没有听,还是拼命踩却不小心把我拖鞋踩掉了,车子在高高的坡上加速滑下来直直冲进了校门,那前边的同学确实没有骗我们,远远的就看到门口守着老师,奈何我现在确实停不下来,耳边伴随着老师在后面的叫喊声“那两位同学,停下,快停下”然后冲进了大门内,停下来我有点后怕的看看脚指头又看看赵乾匡,我无泪道:“小叔,我鞋子掉了”,赵乾匡摸摸我的头说:“别急,你先进教室我去拿。”然后立马调转车头骑着就出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大声喊:“小叔,别走。”
然后就醒过来了,心里空荡荡的。我在黑暗里回忆着这件往事,虽然过去很多年,但我仍然记得很清楚,事实上那时我并没有喊赵乾匡的,我心安理得就回去教室了。那时年纪小体会不出什么,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小叔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叔,小时陪伴我,大了陪伴我的父母,而我却是从小到大太自私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在片场中断休息时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她忧心忡忡的声音传来:“清清呐,乖女,你爸受了一点伤现在在医院呐”
我大吃一惊赶紧从躺椅上爬起来:“什么?爸爸怎么了?现在什么情况?”
刚好来探班的蒋全全也表情凝重的竖起耳朵旁听起来,我妈抽抽噎噎的声音继续传过来:“前段时间你爸出差去了国外这两天才回来,昨天想着我们也好久没去看你爷爷了就准备今天周末过去看看老人家,你爸开车时没注意刮到人家,他下去给人留电话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腰给扭了。一把年纪了这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听到是扭了腰我提着的心好歹能放一放,对于我妈说话总是啰嗦一大堆才说重点的作风我已经宠辱不惊了。但是她有一句说得没错,一把年纪了扭到腰也是很危险的,我忙问她:“那现在怎么样?医生说扭得严重吗?”
她说:“幸好你爸平时都有锻炼的,医生也说庆幸,不然可麻烦了。刚打了针,你爸疼得动不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我打了陈秘书电话又打了你小叔电话,以防万一又打了120电话,还好你小叔在”
我听着继续她颠三倒四的说:“看你爸那瞬间的样子我恨不得替你爸疼,从我二十来岁嫁你爸开始他就没让我受过一丁点儿苦,从前你外公还看不起你爸,因为我嫁你爸还跟我怄气了好几年,后来你几个小姨都是他做主挑的女婿,可是你看看哪个省心了,哪个不是二奶不是三婆四婆跟着,你小姨们个个叫苦不堪。你爸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老公,结婚二十多年别说出轨了,我嚷个头疼脚痛他都心疼得害怕,以前我生你时难产你爸那紧张的,后来顺产不了改剖腹产,从手术室出来的那一瞬你爸上来眼泪就啪啪掉下来了,难过的话都说不成调,医生护士面面相觑。你道我们家这么富裕生完你为什么不再要个二胎?都是你爸心疼我,所以你爸说要替你叔公养你小叔,我想着也好,没给你个兄弟,养个也好。二话不说就尽心尽力的对你们俩个一碗水端平,你小叔现在也是你爸的福报”
我一边同她回忆她与我爸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爱情,一边又恍然大悟原来赵乾匡养在我家竟还有一层这样的原因在,那怪不得我总是觉得他是上天派给我的哥哥,事实就是啊!又想到他说起认祖归宗时的饱含着那种希冀的眼神,心里又暗自难过:妈妈啊妈妈,那你现在又知不知道你给我找的这兄弟想回去他亲生父母身边了吗?
我不敢在她面前露出端倪,跟她挂了电话后找导演请了两天假一行人就收拾东西匆匆往b市赶。天似要下雨,乌云漫天,风沙卷起,莫名压人,我看得愈加心烦索性闭上眼睛养养神,不料一不小心睡了个囫囵觉。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驶进入市区,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上人声鼎沸,城市的夜晚总是比白天热闹有人情味。
蒋全全说:“等会儿送你到医院我跟着你上去看看伯父,你别太担心。”
我看着窗外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耳边又隐隐约约传来蒋全全细细地交待着小淮什么,“明天后天完了再走。”待我想问蒋全全说什么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雨,先是一点两点的雨滴掉落在车窗上,很快就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着车窗。窗外的夜景在雨中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突然,小淮“啊”了一声,然后说:“我没带伞啊!”蒋全全回她:“直接开进地下停车场就好了。”
小淮欲哭无泪的说:“可是我家没有地下停车场啊,而且车还进不去小巷”
我翻出一把随身带的遮阳伞递给小淮,就在小淮的连声道谢中我们到达了医院。我戴着口罩帽子与蒋全全匆匆上了电梯。来到的时候正是饭点,空气中飘出了阵阵饭菜香,到处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走廊也添了几丝烟火气。站在高级vip病房外,我轻轻推开房门,首先入眼的便是赵乾匡的背影,他正坐在床前轻声说着话,我爸静静地躺着,病房里不见我妈。
我喊了声:“爸”然后直奔床前,身后跟着蒋全全的脚步,我瞧见赵乾匡听到我的声音身体顿了一下然后起身让出了位置,我喊了声:“小叔”,他转过头对着我笑了笑。
“伯父,赵先生”蒋全全打着招呼然后把果篮放到桌子上,我竟也没发觉她何时买的果篮。我爸爸先看向蒋全全笑着点点头算作回应她,然后笑眯眯对我说:“乖女,你怎么回来了?”他示意赵乾匡扶他起来,赵乾匡摇摇头说:“大哥,医生才说了不能起身要平躺。”我瞧着他穿着病服躺在床上行动缓慢,皱纹爬满了脸,竟觉得他好似又老了一岁,我内心伤感又怕他人看出就说:“爸,你躺着起来做什么?你要听医生的话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你妈咪讲了好多遍,这会儿她才回了家,我说不必住院非要我住。”我爸假作抱怨我妈多事,我想着,事实上他们夫妻俩是很相同的,常常不经意间就秀恩爱。
病床前的桌子上放着几个保温饭盒,和一碗汤还有已经剥好的虾,虾壳摊在饭盒盖上,我说:“在准备吃饭了吗?”
我爸说:“已经吃过了,你小叔送过来的饭菜。”
赵乾匡说:“还有汤没喝,大哥,乖把汤喝了,不然等会儿嫂子就回来了。”
原来刚才他坐在床前就是哄我爸喝汤。我怔怔的发愣,进了娱乐圈这些年到处跑,有时连过年也不能赶回家吃个团圆饭,我很少见他这副样子与我爸相处,印象中我们两个都是爱气的我爸跳脚咆哮的模样,竟不知时间改了年龄也改了我们。
回过神的时候蒋全全正准备告辞,赵乾匡走过来问我:“吃东西没有?”
我摇摇头说不饿,我爸立马皱着眉头说:“那怎么行,已经这么瘦了,等下营养不良怎么办?阿匡,去,带她去吃点东西。”
我握了握我爸的手拒绝道:“不用,我在这儿陪陪你就好。”
“乖女,听话啦,爸爸躺在这儿又没什么事,等会你妈咪就来了”我爸坚持道。
赵乾匡摸摸我的头也说:“走吧,吃完就回来。”
我想到上次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应该给他道个歉,于是戴好口罩帽子也跟着赵乾匡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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