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敏的胎还是没有保住。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  陈敏敏每日躺在榻上养胎,日日汤药不断。可是进入隆冬,太医摸着陈敏敏的脉象,  脸色越来越沉重。

    终于,太医确认了陈敏敏的胎回天乏术。

    太医面色凝重到慈宁宫回禀:“陈妃娘娘腹中已经是……死胎。”

    太皇太后疲倦地抬手让太医退下,  她面上并没有多少惊讶和激动。

    殿内只剩下太皇太后的心腹芳嬷嬷,太皇太后沉声说道:“只能冒一冒险了。”

    芳嬷嬷有心想劝,  她踌躇说道:“娘娘,  陛下心里还是敬着您的,何必要冒险走这一步?”

    当年,她也是念着一分母子情,  愿意赵珣上位,  但后来种种,  事与愿违。

    当年先帝尚在时,  魏国公府权势赫赫,  太后、皇后乃至未来的太子妃都是能是陈氏女。

    赵珣却不然,  他一心要拔除外戚。

    她怎能眼睁睁看着魏国公府在她的庇佑下走向末路?

    她是为了家族荣光进宫的,入宫后,  她活得如死人一般。

    如果魏国公府风光不再,她苦苦煎熬了这么久,  究竟是为了什么。

    芳嬷嬷道:“若是娘娘将圣上的身世告知于他,他会听娘娘的话的,就算他重视皇后,也绝对比不过亲生母亲。”

    太皇太后却冷笑:“若知道那件事……以他的性格,  他怎会不恨我?”

    她道:“我意已决,  不必再说。”

    几个月后,  陈敏敏悄悄在寿安宫生下了死胎,  这件事被太皇太后瞒得密不透风。

    太皇太后暗中物色好了几个临产的妇人,只等妇人瓜熟落地,生了男孩,便可将这孩子换回宫中。

    太皇太后对这件事极为慎重,钱帛买动容易泄露机密,杀人灭口会惹得旁人生疑,于是她派了心腹芳嬷嬷去,只等妇人生产,孩子出世后,将狸猫扒了皮,告诉产妇生了怪胎,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拿回孩子。

    寒露深重的夜里。

    寿安宫灯火通明,太皇太后亲自坐镇,等待陈妃生产。

    寿安宫里用的太医稳婆,都是太皇太后极为放心之人。

    寿安宫不知情的宫人们望着寝殿心中不安,低声说道:“已经生了一晚上了,陈妃娘娘怕是……”

    “嘘……”

    陈敏敏躺在榻上,面色发白地看着太皇太后,问道:“皇祖母,怎么还没有送进来,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啊。”

    太皇太后只是淡淡瞥她一眼,陈敏敏脸色愈发苍白,闭嘴不敢再说话。

    与此同时,京城灰暗低矮的瓦房里,一个婴儿呱呱落地。

    芳嬷嬷神色一松,是个男孩。

    她将婴儿包在襁褓里,一刻也不敢耽搁就要出门。

    妇人满头是汗,虚弱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却强行睁开眼睛,看清楚了芳嬷嬷的动作。

    妇人咬着牙,忍着剧痛够到了剪子,她握住婴儿的腿,在婴儿脚底划了两下。

    婴儿放声大哭,芳嬷嬷注意到妇人的动作,怒喝道:“你做什么?”

    妇人一惊,剪刀落地,她苦苦哀求:“让我看看他。”

    芳嬷嬷心中不安。

    她这些时日一直装作稳婆陪在这妇人身边,也许是自己露了破绽,总觉得这妇人察觉到了什么。

    但其他临产的妇人,都生下了女孩,唯独剩下这一个,看过了肚子,的确是男胎。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路可退,芳嬷嬷只得静等这妇人生产。

    没想到临到头出了这幺蛾子。

    芳嬷嬷看了看婴儿的脚底,匆匆包了起来,走了出去。

    她过了片刻,抱着一只剥了皮的狸猫回来,冷淡说道:“抱出去洗身的时候才看清楚是个怪胎,你自己处置了吧。”

    时间紧急,芳嬷嬷没有时间多说,匆忙离开了这里。

    寿安宫里。

    快到天亮的时候,芳嬷嬷提着大食盒走进了内殿。

    她神色惴惴走到太皇太后跟前,揭开大食盒,里头用软褥子垫着,上面放着一个婴孩。

    饶是沉稳如太皇太后,这时候也松了一口气。

    太皇太后抱起婴儿,揭开婴儿的襁褓,若有所思笑道:“是哀家的曾孙儿。”

    她忽然看到婴儿脚底的血迹,面色微变,问芳嬷嬷道:“这是什么?”

    芳嬷嬷心头一紧,低声说道:“是那妇人弄的,她突然抓住孩子的脚,划了这伤口。”

    太皇太后神色愈发沉重。

    这婴儿脚底的伤口,仿佛是母亲刻意留下的印记,那妇人料到会被夺走孩子,留下这印记,是等着有相认的那一天。

    太皇太后心中警铃大作,这婴儿脚底的伤疤,仿佛成了一道不详的预示。

    她沉声道:“去寻那妇人,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太皇太后拧眉深思。

    莫非……这妇人是赵珣抛出的鱼饵?

    叶九郎奉赵珣之命来到瓦房外。

    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盯着这几户孕妇家中,他冷眼看着芳嬷嬷装作稳婆过来,看着她抱走了婴儿。

    叶九郎此前并未和产妇及其家人接触过,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现在,芳嬷嬷带走了妇人的婴儿,叶九郎便迈步走进了瓦房里。

    叶九郎看着榻上虚弱苍白的妇人,直截了当告诉她:“我奉当今圣上之命,带你去敲响登闻鼓,状告太皇太后阴夺人子,混淆皇室血脉。”

    妇人听了他的话,双眼睁大,几乎要晕厥。

    片刻后,她落泪,艰难点了点头。

    叶九郎松了口气,还好这妇人没有被太皇太后的名号吓到,不然他就要使一些硬手段了。

    叶九郎带着妇人来到长安右门外路北后,便躲进了人群中。

    妇人拖着羸弱的身子敲响了登闻鼓。

    消息层层传达,在大朝之时,传到了太和门,也传到了百官耳中。

    一时间议论纷纷。

    赵珣看着事情发酵,心中并没有什么快意。

    他的生母,终将完全要走向他的另一面,那他也不得不提起精神应付。

    他知道单凭登闻鼓之事和妇人的一面之词奈何不了太皇太后,他等着疾风骤雨的来到。

    太皇太后和陈敏敏的罪证,明日将一并呈上。

    届时,百官也会看清形势。

    赵珣看着底下站着的朝臣为登闻鼓之事争论不休,他眯了眯眼,太皇太后的爪牙果然是遍布朝野。

    他抬手,制止了这场争论。

    赵珣从太和门走到干清宫,路上,却见李德海慌慌张张跑了过来:“陛下,皇后娘娘被太皇太后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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