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客卿隔壁的隔壁是苏百龄。落跑书生和人间之王中间隔着一个寡妇。寡妇一年前搬到这个巷子独居。

    那时候她自称新丧,无儿无女,婆家撵她,娘家又不许她归宗,毕竟归宗女若是不再嫁,按规定可以分得家产。

    这个年代,女人总是很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娘家没有半分继承权,在夫家若是失去依仗也会什么也落不着。

    甚至有更恶毒的家庭,瓜分完财产、吃完绝户,还会把没有去处的寡妇逼得卖身。

    徐柳氏算是幸运的。虽然娘家断了关系,夫家撵她走的时候,却允许她带走自己的那份嫁妆。

    她那时候成亲带得嫁妆在大富之家看来不多,但对比普通的家庭却绝对丰厚。

    徐柳氏离开夫家后再次换回本名。

    柳思思深知,稍有点钱财的寡妇独居有怎样的危险。况且她不过双十年华,生得样貌拔尖。她不敢请护院,因为单身的女子在外,说不得是引狼入室。

    所以她千挑万选,买下了沈客卿隔壁的院子。

    沈家在巷子里落户多代,名声极好,沈客卿作为读书人品性优良。如遇不平,这书生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更重要的是,沈家只剩沈客卿一人。他文采尚可,样貌也出挑,搏一搏未来前途,当个官老爷也不是不可能。哪怕时运不济,最低也是镇上有名的教书先生,受人尊敬还颇有收入。

    虽然目前清贫,但有了她的鞭策打理,沈客卿万不会像他的祖辈一样随处散财,积累家底不在话下,起于微末有同甘共苦这份情谊,沈客卿必定敬重她。

    柳思思瞄准了沈客卿作为二嫁的人选。

    她受够了柳家什么都紧着儿子不把女儿当人的日子,头婚嫁到更富裕的徐家,丈夫因为她的貌美看重她,富太太的日子很舒心,穿金戴银奴仆成群。

    可惜美好短暂了些。

    一嫁丧夫,二嫁除非做妾,顶天也不可能再找到徐家那样的。

    沈家没有亲长,不必周旋婆媳妯娌关系,她只要搞定沈客卿一个,就能舒泰的过日子,虽然短时不如徐家的有钱享乐,但比做妾还是强上许多。

    柳思思盘算好后就开始不动声色的接近沈客卿。寡妇门前是非多。自诩清正的读书人爱惜名节,自然会避讳和她接触。

    但柳氏聪明,每次都借着别的街坊在场不动声色地刷好感,接济穷小子也做得极其巧妙,绝不走什么惹人厌恶的野路子。一年两年日子一久,街坊的七姑八姨都觉得贫穷的读书小子和美丽大方的寡妇还挺般配。

    连柳思思都能感觉到沈客卿对自己态度的松动。

    再加把力,胜利就在眼前。为此她拒绝镇上做官的刘家两次。媒人再三拍着胸脯说虽是做妾但绝对比她原来的夫家还气派享受,她都不肯松动。

    沈客卿前途无限又清隽有礼,她柳思思放着青年才俊正儿八经的老婆不做,去做年纪一把人老肚肥的妾?

    她才不傻。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沈客卿突然有一天失踪。打更的说他好像得罪什么人,半夜被一群人绑着如同罪犯押走。

    一时轰然。官老爷出来的说辞也差不多。

    大抵是沈客卿祖上酷爱清谈逞一时口舌,京里的要问罪。

    原以为是个潜力股,不想不争气如此,白白浪费她两年青春!柳思思因为投资个赔钱货血本无归,气得一天吃不下饭。房里闷了好几天才重新打起精神。

    沈家是没有指望的归宿。即便沈客卿能活着被放回来,她门槛放得再低,也看不上一介罪人。

    遑论他得罪的还是京城的大人物,哪有命留?

    抛下一颗弃子后,柳思思只能盘算备用人选。

    刘家在隔壁县郡当官的老爷回家省亲,五十岁还未留有香火,和夫人打算再讨房妾。

    刘老爷看中了她身段样貌。

    媒人第三次上门,柳氏终于不再把话说死。之后刘家陆续托媒人送了些好礼,左右十来天,两方算是达成一致。

    讲好一堆过门条件后,那边定好接人的日子。

    柳氏心里一块大石落定,关起门开始收拾清理自己的东西。

    谁曾想,第二日,隔壁的主人竟然回来了。

    他浑身清爽面色红润,也不见有半点受刑,大白天地从街巷走过,跟笼着珠光玉色似的,竟比之离开前还光彩照人。一副深受礼遇的模样。

    街坊追问,沈客卿只推说是误会,别的再不讲,回家关了门谢客。

    柳思思几欲呕血。几次想着隔院墙问问,人家恁是面都没露。

    正当她怀疑这人是不是在家里饿死,沈客卿终于现身,柳氏还没来得及问,一只不知哪里飞来的黄毛畜生却当头丢树枝把她砸回屋。

    亏本咽不下气的柳氏再试,这回终于和沈客卿对视上。

    她刚想说什么,当空就是一阵嘎嘎声,“寡妇寡妇寡妇!”

    “寡妇田前桃花多,老翁尚壮不须说,各为所需凑一起,嫁了终成小老婆!”

    “小老婆,心眼多,脚一跺,掏心窝!”

    沈客卿抬头,一羽辣黄尾巴已经消失无踪。不知是谁家养了鹩哥人话说得如此流畅,却学了这么不成体统的长舌编排。

    多半是主人闲聊八卦不注意。

    清水巷的寡妇,远近也就柳氏一个。

    沈客卿闭门不出,迷茫于前路,思绪惘惘不觉时间流逝,一日不沾水米竟然丝毫不觉饥饿。第二日耳旁稍去倾听房子后巷动静,竟能隔墙听见来往行人的闲谈。

    他身上的变化,委实让他从心里有些惧怕。

    柳氏已经定了人。往日如何,便不再挂怀。更不该有碍人名声的举止。

    沈客卿思及此,微笑,有礼却疏离地打揖,“柳姑娘,恭喜。”

    不等对方回答,便拧身进屋。

    装作踩着梯子摘花的柳思思恼怒地摔了臂上挎着的篮子。

    不过是潦倒书生,傲气什么!装什么假正经!

    该死的怪鸟!竟教我如此丢脸!

    这情形可比上一世差太多。上一世沈客卿仓惶逃回家,半夜摸回家门不出,日日担惊受怕,没有苏百龄给他洗髓炼骨,他啥也不知道,被那娘们儿持之以恒的哄骗就上套。

    这一回,可算开局就惨败。

    慢条斯理用嘴勾了勾羽毛的系统一本满足。

    有本系统在,我看你怎么勾搭!想滚在一起,门都没有!沈客卿的黑化,它系统绝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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