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桑谷少谷主和无极宫宫主秘密会谈,聂小刀抓耳挠腮有一肚子迷惑,忍不住扯住大河狐狸嘀咕的时候,两位终于回来了。

    那无极宫宫主之前一张白脸没几分血色,这时却春风满面的仿佛干花蘸饱了水活过来。总之是一副人逢喜事的舒泰。

    聂小刀更好奇两人究竟谈了什么,摸过去靠着富婆的轮椅,“妈,你们这么快就谈妥了?”

    苏百龄还没说什么,那无极宫的病美男惊讶至极,仿佛被未婚夫出轨还搞出人命的端淑小姐,“短短两百多年,我只知少谷主你娶了四十八房……”

    叶摇光摇着头一片黯然神色,“竟不知你连孩子都这么大了!时过境迁,终是回不到从前,罢了,”假笑男团出身的叶宫主才拿正眼仔细打量聂小刀,竟然丝毫不心亏地夸赞他,“这小公子虽然肉体凡胎的,但气度不凡,不知是少谷主哪一房所出?那位能以凡人之身侍奉少谷主留下孩子,想必是人中龙凤。”

    聂小刀尴尬地十个脚指头立刻抠地。“你这人……”

    一众人仿佛看见个神经病。诡异的注视中,叶摇光打断少年有点羞怒的开口,焊死的微笑再次出来上岗营业,“哦,还没向小公子介绍,在下叶摇光,无极宫宫主,未来少谷主的第四十九房,如蒙小公子不弃,将来也可以唤我一声爹……”

    唤我一声爹。

    一声爹。

    爹……爹……爹……

    “……”

    什么鬼!

    在少年的瞳孔地震中,叶摇光吐完惊世骇俗之语,发现除了苏百龄,在场的一堆好像都石化了。

    “谁要叫你爹!”聂小刀脸都气红了,“不要脸!”上来就说当人家妈的小房,有没有羞耻心!

    天冬的预感终究应验:又一个瞧着富婆便宜好占的心机boy!男人,她还不了解?不就是吃不下生活的苦?不就是爱上少谷主的钱?!

    萧楚河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男人对苏百龄献殷勤,但往常的都是些投机取巧光想着靠被包养暴富的小白脸,这叶摇光好歹是一宫宫主,家大业大,一上来就踊跃做小,饶是破尺度如他,都有点震撼。

    想想长桑谷‘你xx的样子,真美’风潮,除了不时髦的沈客卿和聂小刀,宠物和下属们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落在富婆身上。

    不会吧不会吧……那四十八房打杂的打杂养畜的养畜挖矿的挖矿强取豪夺虐身虐心各种花样打发,都还不够你尽兴?不过是关起门会谈一回,这就来第四十九房?!

    系统看着不按常理出牌的叶摇光,再看看来者不拒海王本王作风的宿主,它感觉到世界有点玄幻。

    叶摇光好歹是反派私房集里有名有姓的人物,他上辈子可是好一番跌宕才黑化变态,怎么一对上傲月就失节如此?它刚还嗑着穷书生海富婆初见糖度的cp,叶摇光后来居上立刻就要蹦上傲月床铺,不科学!

    不科学的无极宫宫主笑容更大,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立志做小的决心不可撼动,对聂小刀那仿佛破孩子见了恶毒后爸的抗拒适应良好,“小公子若是不喜,就当我什么都没提。”然后转身极其自然地对富婆道,“既已与少谷主谈好,摇光是守信之人,这就回无极宫将诸事安排妥当再来长桑谷叨扰。”施施然一躬便不见人影。

    只不过临走前看富婆的眼神……

    就很耐人寻味。

    姑娘回家准备嫁衣嫁妆、依依不舍害怕海王快速发掘新野花的既视感。

    情不自禁地,大家都偷偷地瞅苏百龄。

    骚话王最近没和四十八房小白脸唱戏,言行举止矜持冷傲,几乎让人忘记医谷那精彩绝伦的搞事夜生活,如今碰着个叶摇光,小医仙虽没什么惊世骇俗之语,表情也冷淡,但从头到尾任由对方热情自荐……

    沈客卿哪见过这场面?但一番风浪他莫名相信苏百龄人品,暗想:此中必有隐情。

    系统贼心又起,萧楚河暗嗤无聊。聂小刀不肯相信新妈收房的速度,想起那声‘爹’后的酸爽,痛苦地用指甲抠起了富婆的轮椅,“妈……”

    苏百龄扫他一眼。

    少年期期艾艾,“那啥……”

    “不会真要我叫他爹吧?”他其实想说的是,你可有四十八房,我就平平无奇心脏脆弱的小孩子,哪里承受得住有那么多爹的福分?

    “你要是实在喜欢他,也不是不可以。”小医仙对他毛骨悚然地一笑。

    她好像隔壁村财大气粗只管娶不管家庭关系和谐不和谐的财主。

    添茶倒酒的仆人殷勤来问客人,苏百龄直接一句不用,天冬推起主人的轮椅,阿黄两爪抓着宿主的椅背,一行人走出酒楼。

    楚京的夜正到热闹,苏百龄并没有马上赶往玉溪宫的意思。萧楚河顶着狐身端坐聂小刀肩膀。

    少年人的身体尚且单薄,聂小刀的肩不够宽厚,好在妖的体型大小随心所欲,萧楚河把自己硬生生缩小一圈,毫无压力地凹住造型。

    苏百龄耐心十足地任聂小刀欣赏邺京的天地。而后在他热情消减啧啧慨叹不虚此行的时候,一拂手换了天地。

    从五光十色琳琅满目到灯黑凄冷,不过是一座城的南北之分。只是一眨眼,便地转人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邺京内城,富贵泼天,而往北的外围,却是另一番景色。

    乞儿成群,衣不蔽体,房舍里熬着挣扎的平民连油灯都点不上。戍城值夜的军士威严赫赫,冰冷的刀戟在夜中闪着冷光。他们防着流民乞儿,像防着污渍破坏绝世画作,像防着贼子侵袭世外桃源。

    民脂民膏架起了邺京贵族们雍容优渥的奢靡,而被吸干养分的贫瘠土壤却还要抠出骨髓,供养土层之上邺京这朵华贵之花,以便它能更璀璨迷眼。

    楚京的百姓尚且如此,而遥在千里的那些黎民苍生,可得安生?

    沐阳偏安一隅,如今想来,虽有种种不平阴暗,却已算给了人喘息。

    一路无言。

    屋檐下无家可去的流民将覆体挡风的杂草拨得窸窣作响。空气中浮动着的恶臭,混杂熏人,已辨不出是什么来头。

    生人在贫民区里随意地走动。

    侍女挑着灯笼,少年肩负油光水滑的宠物,书生满身清风磊落,坐在轮椅里的女人高不可攀。

    贵人们的衣襟袍角,都泛着珠玉一样的光。

    麻木冰冷的注视中,仇恨和恶意在滋生。

    沈客卿震惊且不可置信,邺京人声鼎沸的繁荣还在耳中回响,楚国上空的天都似被不夜城染上华光。而这里,它的根基,它的生命,它本该被善待的子民,却如水沟中的老鼠,诡谲的目光闪烁着贪婪。

    那贪婪,人不忍叱骂。

    “如何?”长桑谷的医仙问。

    聂小刀起初不知她是在问自己。沈客卿的声音有些颤抖,“怎么……会这样?”

    理想的圣地在轰塌。曾经以为苍生疾苦是遥远的字眼,如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书生轻轻的声音几乎像幻觉,“朝廷……难道都不理会他们的死活吗?”

    背剑挑灯的侍女叹息,“凡人,实在矫情。你眼睛已经看到,还用多此一问?”

    苏百龄侧脸,“聂小刀,你觉得如何?”

    暗黄灯火之中,她看来的一眼分明有千钧之重。

    聂小刀见过同乡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挣不来多少钱的辛苦,但从未见过这种明明整个城的百姓还活着却像死干净的恐怖画面。

    一盏莲花灯像无辜无知的萤火虫飞进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没有披甲执刀的军士,没有数量繁多的护卫严密看护,气度不凡的贵人毫不知危险地行在恶鬼般的注目中。

    被点名的聂小刀只觉得背皮发毛。好像要被一群野兽连皮带骨吞干净的悚然心惊。他小动物一般的直觉亮起,吞着口水小声建议,“我觉得……”

    “我觉得我们还是换个……”地方散步。

    话音未落,少年的眼睛惊恐睁大,情不自禁变调跑了方向,“他他他……他们……”

    枯草抖落,无数干枯瘦削的人影立起,像乱葬岗的百鬼作乱似的暴起捕食。聂小刀只见他们有的抓着镰刀有的举着木棒,当即头毛炸开,“哇靠,什么鬼!我们哪里惹了他们!”

    沈客卿失魂落魄,喃喃不肯相信,“邺京竟然如此。”

    苏百龄还是问聂小刀,“聂小刀,你觉得如何?”

    都直接抄家伙打劫你了啊,妈!能如何?!总不能夸他们镰刀锄头棒子挥得有气势吧?聂小刀大叫,“他们有病啊!!!”招谁惹谁了!

    天冬刚要拔剑,苏百龄指尖在扶手上一扣,刹然间平地疾风,聂小刀只听到砰砰响声,人影全无,茅草乱絮之下,那些流民横七竖八地躺着,乖得像圈里吃饱喝足睡死的小豚。

    一顿打吃饱了。聂小刀唏嘘。

    长桑谷少谷主看着他,“的确有病。”她显然赞同他的评价。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觉得今日这见识长得如何?”

    聂小刀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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