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康熙正等着她,她肯定来不及梳妆打扮了,只披了件月白印靛青小团花团的薄棉斗篷就匆匆赶了过去,正殿灯火通明,康熙坐在正中央的紫檀木雕花椅上不发一言,两边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俱都被康熙的龙威压得喘不过气来,万岁爷没叫要他们起来,他们也不敢起来。他们只盼着娘娘快些来,好叫他们脱离如今这苦海啊。
“臣妾见过万岁爷。”明珏给康熙行礼,“不知万岁爷此时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康熙依旧不发一言,倒是梁九功看着跪伏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将殿门关好。”
宫女太监忙起身谢恩,低着头如一溜鹌鹑似的走了出去。
彤珠担心明珏,不愿离去,明珏笑得云淡风轻,对彤珠说:“你去沏一壶龙眼百合茶来。”
“表妹坐。”
康熙此时才开口,抬眼看向明珏。
明珏也不跟康熙客气,当即在另一把紫檀椅上坐下来:“太子爷已经睡下了,万岁爷若想瞧他,得等到天明了。”
“你既知朕是为保成的事而来,方才又为何明知故问?”
“臣妾没有明知故问,臣妾只是觉得,万岁爷忙了这么一整日,此时又到臣妾这里来,应是有什么要紧事才是。”
康熙看向明珏,女子起的匆忙,未施粉黛,一张小脸看起来素净秀丽,而且她看起来不慌不忙,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康熙叹了口气,他终是不忍对她太过严厉,生怕再吓着了她,虽说她看起来也没怕过他。
“表妹,保成他是太子,身份非同小可,他之前一直住在乾清宫,现在你突然将他留在这里,恐怕会对外招致非议。你一向明慧知礼,这些又怎会想不到?”
“臣妾自是想到了,虽是想到,却还是将太子爷留了下来,万岁爷可知这是为何?”
康熙看着明珏,似是没想到明珏会这么作答。
“今日万岁爷与太子爷发生之事,我俱已经知晓了,说句大不敬的话,万岁爷真觉得自个没有错吗?”
梁九功吓得差点没站稳,这佟贵妃疯了吗,居然敢问万岁爷有没有错?
万岁爷怎么会有错,就算有错,也得当成他没错!
康熙眯起眼睛:“你觉得朕有错?”
“身为一国之君,万岁爷自然没有错。万岁爷为江山社稷,为大清的将来如此培养保成,何错之有呢?可万岁爷还是保成的阿玛,保成也不过是一个不足四岁的孩子,万岁爷如此训斥他,当真是没有错吗?”
康熙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不断敲着紫檀椅的扶手,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明珏心里也有些害怕,就算康熙再看重她这个表妹,可这终究是一个天子一怒便浮尸千里的封建朝代,她如今说的这些话,可谓是大不敬,万一真惹康熙不高兴,恐怕还会累及家族。
但她既然答应了帮胤礽讨一个公道,她就得说到做到。
康熙不会糊涂到怪罪佟家,顶多她佟明珏惹得康熙厌恶,失掉恩宠呗,她本来就不想要这恩宠,就算失掉了也不在乎。
“臣妾听说,万岁爷拿保成与胤褆阿哥比较?”
康熙本来不想说话,但看女子一双清澈的杏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定要他作答似的,他看着她那双眼睛,实在不忍拒绝,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万岁爷可知,将两个孩子作比较是为人父母的大忌,捧一贬一更是不可为之的事情。万岁爷平日里不常见胤褆阿哥,却是日日见我们太子爷的,就算咱太子爷哪里比胤褆阿哥好,您也没处说给胤褆阿哥听去,反而胤褆阿哥的好,您可是一字不漏地说给咱太子爷了。”
听她这语气,当真是在怪他。
其实康熙事后想想,当时因为藩乱之事心浮气躁,恰好又瞧见胤礽不专心学习,这才将一肚子的火撒给了胤礽,这一道,终究是迁怒胤礽了。
可胤礽这小子,身为太子居然这么小肚鸡肠,直接就跑来了表妹这里,这让他更生气了。
身为一国储君,应该心胸宽广,动不动就如妇人一般使小性子,岂是一国太子所为?
“保成这毛病也太重了些,朕不过数落了他几句,他就又哭又叫的,还跑来了你这里,这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所以万岁爷还是怪保成折了您的颜面了?”
“朕不是怪他折了朕的颜面,朕是教他身为太子该有的体统。”康熙叹着气说,“那胤褆阿哥不是太子,且不养在宫中,尚能如此才学出众,若是保成这样庸碌无能,以后如何镇得住底下的兄弟呢?”
“臣妾知晓万岁爷都是为了保成日后着想,但这些道理万岁爷需慢慢告诉保成,怎可一蹴而就?万岁爷可还记得胤褆阿哥今年几岁了?”
康熙只觉得明珏这个问题问的奇怪:“保清还有两个月就满六岁了。”
“万岁爷也知道,胤褆阿哥快满六岁了,那六岁的孩子和胤礽这个才三岁多的孩子有什么可比性呢?”明珏反问道,“这个年龄的孩子,几乎每日都与昨日不一样,若是万岁爷这样比较,那不妨将保成减去两岁,看看他比之前一岁多的时候是否有了长进。”
梁九功在后面听着,几乎要为这位佟贵妃鼓起掌来了,平常他也觉得万岁爷有时候脑子不甚明白,明明万岁爷正值青年,正是这男子一生中最好的时候,可为何有时候这般糊涂呢?
虽然太子爷金尊玉贵,吃穿不愁的,但有时候看着他受万岁爷突如其来的怒气,梁九功还挺心疼的。
太子爷这么大点的小孩,若搁在民间,还穿着开裆裤到处乱跑呢!万岁爷每日板着脸就是大道理,这太子爷又听不懂,就算一个正常的孩子都要被逼疯了。
只是这些话谁又敢说呢,现在终于有一个佟贵妃敢说真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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