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语塞后, 卫承乐问道:“那你觉得,他拿你当朋友吗?”
少女的动作明显迟疑了,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很好, 看来她还是有意识到, 林暮晃对待她, 那根本就不是对朋友的态度……
就在卫承乐这么想时,他听见了少女有些低落的声音:“那, 是连朋友都算不上吗……”
卫承乐:……呃。
这种仿佛欺负了人一样的心虚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迷惑人心”原来是表现在这种方面吗?他不会已经中套了吧?
“只是普通朋友?”鬼母的袖子掩住了下半张脸,乌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
话痨哥一脸“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但为什么要骗我”的哀怨表情。
“真的只是朋友。”林暮晃简短道, “她有喜欢的人。”
“哦~”鬼母“嘻嘻”地笑了起来,“原来是单相思哦?”
话痨哥:“噫!你怎么说出来了!”
鬼母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但照妾身说呀, 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 喜欢的东西抢过来不就好了, 为什么要克制呢?”
她笑眯眯地飘到话痨哥的身边:“只要你实力够强, 她除了爱你以外,没有任何别的出路……我说得对吗,亲、爱、的?”
她柔情似水地闪电般捏住话痨哥的腮帮子, 全黑的眼睛仿佛两个深渊旋涡。
话痨哥“啊”地惨叫出声, 奋力想鬼母的纤纤玉指扒拉下去:“不要乱喊‘亲爱的’, 谁跟你一家亲了!”
鬼母的手纹丝不动, 像是展示一般, 她稍稍将话痨哥提了起来,巧笑嫣然地看向林暮晃:“你看,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对你来说, 这件事只会比我更简单……对吧?”
话痨哥坚强地从喉咙里挤出谴责:“非法拘禁是要坐牢的!”
“你跟妖说法律, 你疯了吧?”鬼母很是新鲜地瞧他,“妖就是要随心所欲,坦坦荡荡,喜欢的就要抢过来。得不到你的心,那你的肉体也凑合……”
说着,鬼母的声音变得浑浊起来,原本的眼白变得漆黑,仿佛两个深渊旋涡:“啊嘶……呜咕咕咕,我是真的饿了……别露出那种表情嘛,肉欲跟爱欲怎么分得开呢?我对你有冲动是事实呀,这不叫‘爱’的话,那还能是什么呢?”
“这话题不是一个黄花大闺男能讨论的……”话痨哥奋力团起自己的外套,试图堵住鬼母凑过来满是獠牙的嘴,叫道,“日兄,你不会就这样袖手旁观吧?”
话音未落,林暮晃一拳打在了墙上。
地面“咔”地一扭,原本在前方的死胡同转到了身后,前方的道路又变得开阔了起来。
原本需要数分钟才能旋转到位的墙壁,在这一拳的助推下,像是屁股着了火似的,十秒钟就对接结束了。
鬼母和话痨哥还保持着互相掐着的姿势,在少年打出这一拳后,一人一鬼都沉默了。
——然后,一起瑟瑟发抖了起来。
少年平静道:“带路。”
鬼母一下子老实了不少,嘟嘟囔囔地松开了话痨哥,又往前头飘去了。
她斜乜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少年:“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其实,对于我的提议,你刚才心动了吧?哎,别着急反驳……”
“你、也、是、妖。”她压低了声音,变得几不可闻,“妖最懂妖在想什么,忍耐?这跟我们沾得上边吗?就像我现在不吃他,唯一的原因就是你在场,而我打不过你……但是,你如此压抑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她的音量是如此低微,微弱到像是从他的心里发出的一般:“你家的那个漂亮妹妹身边,难道有比你更强的人吗?没、有、吧?那就不存在任何能阻止你的理由了哟。”
“她不爱你?那又怎么样呢,只要能拘在身边不放她走,她能注视的人只有你,依赖的人只有你,连哭泣的时候都只能向你哀求……那么,她爱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暮晃终于看了她一眼:“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
啊哦,好可怕好可怕~
鬼母面上看着若无其事,染着豆蔻红的手指轻轻地拍了拍胸口,不着痕迹地缓和惊恐的情绪。
那表情,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该不会是戳中了他内心潜藏着的真实想法,所以才恼羞成怒了吧?
“人是无法在不求回报的情况下持续无条件付出的生物——这是真理哦。”鬼母悠悠飘到话痨哥身边,“否认的话,只是在试图逃避自己内心的真实渴望罢了。”
她的语气抑扬顿挫,宛如在唱歌:“等到觉察的那一天,先前无法被满足的欲念就会成倍乃至成百倍地膨胀,等到那个时候,人类引以为傲的理智、忍耐和克制,又能在本能面前起到多大的作用呢……妾身真的很好奇。”
话痨哥愁眉苦脸道:“别人不知道,反正我要是继续饿下去,我的理智、忍耐和克制就要没了……”
他仰天长叹:“这破迷宫真的就一点饭也不给吗!?”
……真好忽悠。
卫承乐看着面前一脸认真做出听讲表情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想。
“那,我、再重复一遍……第一,不要跟他靠得太近,如果一定要同行,那就以‘我会挤着你’为借口跟他拉开距离,充分给他自由行走的空间;
“第二,对于他的邀请,要以‘我不感兴趣’拒绝,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如果别人以同样的理由邀请,我要当着他的面答应下来,好让他知道,不是我不喜欢,是我想给他自由,让他感受到自己在被人尊重;
“第三,尽量不要接受他的帮助。如果必须要接受,事后要拿他和别人作对比,告诉他别人能做的更好,他喜欢被敦促进步的感觉。”
潘千葵一口气说完后,站起身给卫承乐鞠了一躬:“谢谢你,我会把这三条记在心里的。”
在卫承乐“慷慨大方”的指点下,她终于得以恍然大悟,突然觉得友情值扣光也不是什么太难过的事了。
她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自己在男主的雷区疯狂蹦迪,对方竟然还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助她,他简直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超级大好人!
真正该难受的人是男主才对吧,因为心太好、太过善良,昨晚不仅打起精神、强颜欢笑着陪她散步,甚至还得考虑她的心情,找了“陪陪我”的借口,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多少还是帮上了忙的。
结果,事实却是完全相反。
在交朋友这方面,她完全不够格……
她握紧了拳,抿着唇的样子十分严肃:“现在有了师父的秘籍,肯定没问题了,这次……一定能跟他成为好朋友的!”
看完了全程的系统傻了:[……真的没问题吗?啊?]
它一直觉得友情值突然清零有猫腻,绝对不是小宿主想的“他是不是讨厌我了”那么简单,但……
小宿主已经被人给忽悠瘸了啊!
不是,卫承乐,你这狗比良心难道是不会痛的吗?
事实上,卫承乐良心确实痛了,但只痛了一点点。
可能因为少女听他说话时频频点头的样子实在是认真得可爱,他本来还能说个四五七八条的,最后只说了三条——但主要也是因为,这三条就够了。
作为队友,他很清楚,林暮晃虽然看着嘻嘻哈哈像是个粗线条的,但那不过是因为,那小子发现这种伪装在现实里更好用、更吃得开、碰上的麻烦更少,仅此而已。
从出任务的状态就能看得出来,真正粗线条的人是严雪卿,林暮晃却更倾向于做谨慎的选择。
对于别人一些下意识的言语、肢体信号,他更是接收敏锐——这可能也是他能跟绝大多数人都聊得开的原因之一。
因此,卫承乐很确定,一旦林暮晃发现少女有远离自己的讯号,他应该会很快跟进调整自己的应对方式,将二人重新摆回“朋友”应该有的位置上。
——应该吧。
潘千葵是个很缺乏常识的人,但这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教她的人先有了私心。
从这个角度说,他跟林暮晃好像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利用了少女的懵懂,处心积虑地诱骗她。
“嗯,就是说,我刚才说的,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少女肃穆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只放在心上的,而是要落实在行动之中!”
卫承乐:……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你……真的这么想跟他交朋友?”
潘千葵没发现他那噎住一般的可疑沉默,而是认真道:“不是想,是一定要……那三条交友原则我会背得很熟的。”
她一定要努力让男主开心起来!
卫承乐:……那,行吧,就这样吧。
他难得的良心发现,好像起了反效果。
这真怪不到他头上了,谁叫潘千葵这么努力……
正当这时,角落突然传出“嘎啦嘎啦”的声响。
卫承乐霍然向声源处瞧去,却看见一块石砖正在颤颤巍巍地往外移。随后,一只小纸人慌慌张张地探出了头。
它穿的衣服跟昨晚在食堂看到的小纸人一模一样,这让卫承乐一下子就明白了它的职能。
它哼哧哼哧地将石砖推到了一边,但兴许是用力过猛,在石砖挪开的那一瞬间,它也跟着“啪叽”一下跌倒在了地上,“疼”得当即抱着脚滚来滚去。
……你一个纸人,你有什么好疼的啊!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分不善,小纸人一咕噜爬了起来,从洞中拖出一个比它大得多的食堂铁盘。
看清楚之后,卫承乐沉默了,手中的气旋也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无他,诱惑实在太大,他动不了手。
餐盘上头分着四个格子,码着香喷喷的红烧肉,油光锃亮的鸡翅,嫩绿脆爽的小青菜,还有白莹莹的大米饭。
昨天他在食堂就只看见青菜了,还想着这在寺庙里也算常见吧,毕竟僧人好像是不沾荤腥的——但现在一看,这根本就是把肉藏起来了,只给某些人特供啊!
别问他怎么看出来是特供餐,米饭上头那用番茄酱写的“潘小可”字那么大!
字外边,还画了一圈能把人看麻的爱心!
小纸人一路把餐盘拖到潘千葵的面前,忸怩地拱了她一下,这才又顺着路跑回去了。
潘千葵看看小纸人,又看看他。
“这莫非是……断头饭?”她不太确定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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