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番动静不算大,却也惊醒了院中的其他人。
安大夫摆手示意其他人都去忙自己的事,自己缓步走到了泠潇身边。
泠潇忙放下手中夺来的长刀垂目致歉:“对不住……扰了你们的安宁。”
那安大夫也是见惯了风雨的人,自然知道此事并非她的过错,便摇了摇头,微笑示意她去石凳上坐下,道出了昨夜至今一直萦绕心间的疑惑:“我有一句话想问问姑娘,但又怕有些唐突。”
“您说便是。”
“我有一位故人……曾是我的良师益友。可惜自上回一别,至今已近二十年,都未能再见。”安大夫的面上带着怀念与惋惜之色望向泠潇,“如今得见姑娘,竟有一种故人重逢之感,所以忍不住想问一问姑娘,令堂是否是一名音姓的大夫?”
泠潇静了须臾,摇头道:“要让您失望了。我自有记忆起便未见过我娘,也不知她是何人。”
“姑娘说失望两字便严重了。”安大夫看向泠潇的眼神里含着些许怜爱之色,慈爱道:“我虽期盼能在离去之前见一见旧时之人,可也知道人的缘分不能强求。姑娘虽未能得母亲的关爱长大,可能长成如今的人品模样,她若得知,必定欣慰。”
是吗?泠潇在心里笑了笑,恭敬道:“安大夫,我也有一事想问您。”
“姑娘请言。”
“您通晓草药之事,可知这墨香草长在何处?还有哪里能寻到?”
“墨香草不可种植,且只在常年湿润温暖之处才能存活,所以才如此稀有。”老大夫思忖着应道:“我曾在书上见过关于它的记载,是长在西南一带的丛林密布处——也就是如今的万毒谷。”
“那您可知从湖洲去万毒谷需要多少日程?”
“快马加鞭,约十日可以赶到。”
快马加鞭赶去也得十日,那这一来一往,再算上寻找的时间,怎么也不会少于一个月。泠潇在心中琢磨,是不是该先回去告知萧然一声?
安大夫瞧见她的神色便猜到她约莫是想去万毒谷采药,忙劝道:“姑娘,且不说这记载是不是为真,即便是真的,这万毒谷也不能去。我虽只是一介大夫,也知晓万毒谷的人心思手段毒辣,那谷内的毒虫鼠蚁更是可怖。左右两日后便是陆大侠的生辰,姑娘既会武功,为何不去寿宴上一试?”
寿宴自然要去,但也得拿到另外一株墨香草回去交差。泠潇知晓他是一番好意,便耐心应道:“除了解毒,我还有别的用途。”
安大夫便不好再问,只又劝道:“我们医家都将万毒谷视作禁地,即便想遍尝百草,也只能绕开谷内专有的草药去编写。姑娘若真要去,千万小心!”见泠潇点头,他便起了身道:“我去给那位公子诊脉。”
泠潇随着他一同进了房。小六在那群人踢门之时便已醒来,从窗子里望见泠潇的举动,心中钦佩之余也愈发自愧,待引着安大夫坐到床前后,自己便一言不发地杵在一旁等着。
安大夫细细诊完脉,又仔细翻看了洛璃的眼下,才对泠潇道:“我昨夜想了半宿,如今又再诊了一次,才敢答复姑娘——若以墨香草入药,我约有九成把握。”
见泠潇颔首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想将自己装作一尊雕像的小六便真的成为了一尊雕像。
以墨香草入药?!谁去取这墨香草?泠潇吗?虽然泠潇会武功,可这寿宴定是各路英豪齐聚,想击败所有高手取得墨香草哪有这么容易!
一大堆问题瞬时涌入他的脑海,让他本就不好使的脑子有些发懵,直至安大夫走出屋子去配药仍未反应过来。
泠潇唤了他两声才见他呆滞着眼睛转了过来,听完她嘱咐的事后又木然点了点头便走出了屋子。
雨后初晴,天空格外清澈明朗,行在桥廊上的雪芙心情却不怎么美丽。
因为泠潇不见了。
满庭芳的大门紧闭,她敲喊了一阵见无人应答,便径直在行人惊诧的眼神中跳墙而入,可园中空空,寻了一圈连一个人影也没发现,她便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与担忧怏怏地回来了。
她耷拉着肩进了门,径直走到了临水处,一抬眼见远处桥廊尽头立着一个人影,看见她走来也未挪动,似乎是在等她。
她便凝目看了看,发现那人竟是隐园的老管家柳叔之子柳林,她虽来隐园次数不算少,却鲜少与他打交道,不由有些奇怪,走近后主动问道:“你是在等我?”
柳林先向着她恭敬行了礼,才低声道:“有位姓泠的姑娘托我给你带句话。”
是泠潇!雪芙顿时眼中一亮,忙问:“她人在哪?让你带什么话?”
柳林应道:“泠姑娘只说后日寿宴见,其余的我也不清楚。”言罢便再次行了礼,不待她多问便转身离去了。
雪芙立在原地,无声看着柳林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她心中虽疑惑泠潇为何会在寿宴之前骤然离开,却也因知晓她处境安全而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她又在园中漫无目的地逛了一阵,忽从直廊那头的圆形漏窗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好奇之下忙跟了过去。
待她跟上,便见前方凉亭内萧璟辰长身玉立,望着远处的凌霄花,不知在想什么。
雪芙知道他定是发现了自己,却仍装作偶然遇见的样子,歪着头笑问:“璟辰师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萧璟辰闻声回头,笑应道:“闲来无事,四处走走。”
“怎么会走到荒废的院子那边去了呢?”雪芙笑嘻嘻地望向他道:“那边机关密布,璟辰师兄可要小心些噢。”
萧璟辰点头称谢,又似无意般提了一句:“好好的院子为何荒废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自我第一回来,那里便已落了锁。”雪芙吐了吐舌,“我曾因为好奇想偷偷溜进去,结果触动了机关险些命丧当场,后来便不敢再去了。”
“你第一回来……”萧璟辰温声道:“这样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
雪芙点头,“可能更早。”
见萧璟辰好似真对这个院子感兴趣,雪芙便贼兮兮地笑道:“璟辰师兄若也对这个院子好奇,不如我们溜进去瞧瞧?以我的武功自然是不敢闯,可若是带上你,却未必不行。”
“我们是客,哪有客人偷闯主人家院子的道理?”萧璟辰笑道:“不怕事发之后被你师父责骂?”
雪芙不甚在意道:“如果能满足我的好奇心,骂一顿也不要紧。”
这些年,她早已练得皮糙肉厚了。
萧璟辰笑了笑,问道:“你若真好奇,为何不去问你师父?以她与陆大侠的交情,应该是知道的。”
雪芙摇头道:“你不知道,我师父这人天生便不知道好奇心这三个字怎么写,又听说是隐园的事,便更不放在心上了。只说陆伯伯这个人没什么正经事,定是装神弄鬼糊弄人的,让我别着了他的道。”
萧璟辰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若是连月掌门都不知道,那这个院子的确是有些古怪,需得想办法探一探。
只是隐园机关重重,若是不小心触到了什么闹出动静……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正此时,一道身影快速跑近,停在了雪芙身前。
“你这两日跑到哪里去了?叫我好一通找!”
雪芙明知故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陆橒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萧璟辰,没有开口。
雪芙不怎么瞧得上他这副姿态,皱眉道:“有话就说,璟辰师兄又不是外人。”
见萧璟辰已经行开了两步,陆橒忽又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略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才道:“你师姐这两日郁郁寡欢,连往日里爱吃的东西也不肯动,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想知道?”雪芙眼珠一转,笑道:“你先告诉我一件事,我便告诉你缘由。”
看着雪芙的眼神,陆橒不自觉退后了一步,提防道:“……什么事?”
雪芙拍一拍他的肩头,笑道:“放心,很简单的事。”她指着萧璟辰方才来的方向:“那座废弃的院子里装的是什么?”
“废弃?”陆橒有些没反应过来,见了她指的方向才明白过来,“你说东南角的那座院子?”
“还有哪座?”
陆橒好脾气地一笑,道:“那院子并未废弃,只是被落了锁,不许人进去罢了。我也没进去过,大伯从不让人洒扫,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那落锁多久了你可知道?”
陆橒认真回想了一瞬,应道:“听我爹说,应该有二十多年了,那会我都没出生。”他看着雪芙皱眉道:“你对那个院子这么好奇做什么?那里头左不过是些典藏物件,你可别因为一点好奇心就去闯!若是被机关伤着,你师姐又该不理我了……”
最后面的一句话因为是小声嘀咕,雪芙并未听见。
她只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你又没进去过,怎么知道里面是什么?”
“大伯在家的时候十天半个月才进去一回,不在家的时候这院子更是一锁便是三两个月,难不成里头还能关个大活人?”陆橒想了想,又道:“说起来,大伯有很久没进去了。”
雪芙忙问:“多久?”
“好像从我爹……”陆橒顿了顿才道:“他便再也没进去过。”
雪芙识趣地没有再追问,只又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便听见他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师姐的事……”
雪芙没有直接回答,只问:“你可知道落月庄的人来了湖州?”
陆橒闻言先是皱了皱眉,心道他问的是雪柔,雪芙提落月庄做什么?可他毕竟也不笨,这句话在脑中过第二遍时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雪柔的事他从来上心,自然也清楚她对落月庄的仇恨。
他心头陡然一惊,雪柔这两日待他如此冷淡,该不会是以为是他请来了落月庄的人吧?!
萧璟辰的目光一直未离开陆橒,见他这般神情,心下便已明白几分,果然便听见他颓然道:“邀帖的确是我送出去的……可这些帖子都是大伯拟好的,我总不能阳奉阴违扣住不发吧……”
“人还真是你们请来的啊?!”雪芙讶然道:“陆伯伯为什么要给落月庄送邀帖?他明明知道我师父……”
“我哪里能猜到大伯的心思……”陆橒甚是冤屈,急道:“我得去找你师姐说清楚,她定是误会我了!”言罢便要跑,却被雪芙一把抓住,追问道:“流沙派、万毒谷的邀帖你们也发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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