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沅绾抬眸,不曾想见着的正是晏绥。

    相识的那瞬,崔沅绾便脱胎换骨成了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

    “慎庭哥哥!”

    一蹦一跳的,欢脱似一只满是灵气的小铃铛,头上垂绦步摇珠就是那铃铛的穗儿,上翘下摇,流珠玉篦叫晏绥恍眼。

    在二人相距三步时,崔沅绾止了脚步,在晏绥身前站定。

    “你怎么才来啊。”似在嗔怨,碍着还有伺候女使在场,崔沅绾只是微微仰头望着晏绥,虔诚仰慕。只是一眼,便叫晏绥身子热了起来。

    “前朝几位武将争着想去陇西平乱,推搡着抢夺功劳。我们这帮文官在一旁站在看戏,戏结束得早,自然下朝也快。”晏绥解释一通,见崔沅绾眼眸亮晶晶的,全神贯注地听她讲话,心里觉着舒坦。

    “这不重要。”晏绥稍稍弯腰,紧紧环住崔沅绾的身,见崔沅绾安静站在那处任他动作,索性加大力道,恨不得把面前的小人揉到骨子里。低头嗅着崔沅绾身上淡淡的奶香气。

    昨晚屋里燃着厚重的檀香,窗子边也立着竖瓶,插一株芍药花,花香四逸。可晏绥只能闻见崔沅绾身上淡淡的悠悠的奶香气。

    “身子好受一点了么?”晏绥一把抱起崔沅绾,走向床榻边。

    秀云绵娘一见,互递了个眼色,合上门,默声退去。

    崔沅绾不吭声,只是拽着晏绥胸前的衣襟,脸上渐渐升起一抹绯红。无需多言,晏绥便知她是羞了。

    “今早走得早,还未还得及同你多说几句话。是我疏忽了,只料得官家会叫我去与一众同僚商议陇西平乱的事,却不曾想到家中还有位新妇在眼巴巴地等着我。”晏绥低声逗着崔沅绾开心,兀自哄着。

    崔沅绾说没事,“也不知秀云是从哪处讨来的雪花膏,给用上后,身子也好多了。不过走路还是提不起力气来,光想躺在床榻上,什么事也不做。”

    崔沅绾说罢,晏绥心里只愈发心疼。

    想起先前无意翻过那本《洞玄子》,古书里面明明写着方正的字,可那些字连在一起,晏绥却看得脑壳疼。

    昨晚他在崔沅绾面前提过几个词,不曾想崔沅绾却听得满脸通红,说他不知羞,尽说些诨话。

    “只恨这青天白日漫长不堪,蚕缠绵、翻空蝶、野马跃竟那般有趣,像那偃盖松、白虎腾还没来得及细想一番呢,你便说要早点歇息。”晏绥贴在崔沅绾耳畔,字句清晰,似是故意提醒她昨晚的事。

    崔沅绾心中窃喜,她便知道,男郎都是道貌岸然。白日里端方正经,日头一落,还指不定怎么放浪形骸呢。

    崔沅绾倒是高估了晏绥的耐力,不曾想他竟这般好上钩。甚至都不用费心去想饵食,只勾勾手,晏绥便彻底沦陷在寻欢狎戏里。

    崔沅绾松了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绕在晏绥上下起伏的胸膛前画圈,娇嗔道:“你若觉着好,我可是备着百种花样,定能叫你玩个尽兴。”

    晏绥听罢,蹙起眉头,似是想至哪般不好的事。

    “若你说的是那三字,还要用上悬玉环那种物件,我可就不乐意了。”晏绥手握着崔沅绾的堪堪细腰,觉着自己稍一用力,那腰肢便会折过去。可就是这般细柳腰,叫他不可自拔地沉沦进去。

    最是柔软清盈不堪的物,却顽强承受着最是无情的风吹雨打。晏绥眸底晦暗不明,他明明不该沉溺在儿女情长里面。可他竟是控制不住自个儿的脑与心,骑马上朝路上,站在官家身后记朝会事,与同僚尊师攀谈,眼前总是这位小娘子笑眼盈盈的模样。

    可他这般深情以往,却不知怀中小人心里是否也在念着他。

    “古人认为,握雨携云时,男郎便是浸在饮水泉里,吸收天地阴气,与体内阳气中和,方可强身健体。古书上往往强调对男郎的益处,却鲜少指明对小娘子家的好处。如今叫我日思夜想的是你,可不知,你心里是否在也想着我呢?”

    虽是在低声细语的询问着,可愈是这般平淡寻常的话,愈是需要响起警铃,好好回话。

    “不知问我心在何处么?”崔沅绾靠在身后温热的胸膛上,听着咚咚的心跳声,编织着动听的假话,“心早栓在了慎庭哥哥身上。我若是不在意你,何必费心费力去学那高唐阳台之事,去做那一桶签子,去耐心教你呢?”

    若是晏绥能仔细听听,梳理话中思绪,定能觉察到崔沅绾话中的不对劲之处。

    情爱之事,先得有情,才有后来的爱。先情后爱,一步错不得。可崔沅绾只提那最易上手的爱,半点不提旖旎绵绵情,敷衍之意尽显。可晏绥恰好是那个情爱上的愣头青,如今听了崔沅绾这番话,满是欢喜,自然没能理解其中深意。

    大抵是没听过这般炙热直白的话,晏绥捏着崔沅绾的指腹,蓦地想到府里那帮爱闹事的姨娘,想着崔沅绾这般乖巧性子,在府里吃亏,一时心疼不已,沉声道:“待到回门后,我俩就搬出去住罢。府里糟人多,风气也不好,可不能叫你也受那风气影响。”

    “原来你也知道府里风气不好啊。”崔沅绾埋怨着,“今早去家姑那处问安,那帮姨娘便蓄意闹事哄堂来。欺我便是,偏偏还欺到了家姑头上。我这刚来,人脸还没认清呢,便叫人给下了绊子。”

    “她们竟敢欺负你?”

    晏绥声调高了几分,话中暗藏怒意。

    若是秀云在场,听见崔沅绾这番话,定会惊叹自家娘子颠倒黑白的少见模样。方才来的路上,崔沅绾便想好了千百种整人法子,不过又觉自个儿动手费心费力,索性由着晏绥去办。

    彼时秀云还满头雾水,明明亲自下场整人才能泄愤不是么?为何要叫旁人代劳?

    崔沅绾只摇头叹着。

    秀云窝在府邸里,几乎不曾与汉子男郎碰过面。

    世间男郎本是如此,你时常自立偶尔软上半分,他们便会满眼心疼,恨不能给你拔掉心头刺。你嚣张跋扈强硬雷厉,他们便说是母老虎,避之。你梨花带雨一哭二闹,他们看见便心烦头疼。

    人都是贱骨头,失去后才幡然悔悟,悔不当初。这时不论你怎样,在他们眼中,便是万般好。

    崔沅绾活了一辈子,说到底,只学会一件事。

    莫要对世间男郎抱有任何同情,他想付出那便叫他去做,他难受心伤随意敷衍几句便是,不往心里去。

    她在晏绥耳边吹阵风,照晏绥狠辣的性子,不把那些姨娘整得疯癫,那便不是他的作风。

    既然晏绥想做,那叫他做便是。她又何苦在这事上费心。

    “不是想知道那桶签子有何用么?今晚早些回来。”崔沅绾轻声说道。

    今晚晏绥便会动手,而崔沅绾把嘉奖都摆在了台面上,慰着晏绥的心。

    在晏绥的眼里,她只能看见自个儿身影的倒影。

    晏绥似在存疑,不过所有疑惑都在崔沅绾主动献上的吻里消散而尽。

    他闭眼,睫羽轻颤,小心用着所学到的技法与之纠缠。

    一时沉醉,他自然没看见崔沅绾眸里的冰冷意。如同局外人一般,清醒地看着面前人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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