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昼长,天还未黑,清透的残月就已挂在半空。

    东山村的村尾有座约两百米高的东山,旧时老人曾说,东山乃是仙人所居地,古时有人见一白龙从东山山头腾跃而起,遂将东山供奉为此地神山,东山村也由此得名。

    夏季的农村,不少人家还保持着搬个小桌在室外场地上吃饭的习俗,夜风徐徐,饭香阵阵。

    一栋青瓦白墙的二层小楼伫立在东山脚下,小楼外墙上爬着些藤蔓,墙壁已经有岁月的痕迹,这家的院子里此刻摆起一方小桌,桌上有菜有肉颇为丰富,一家四口正围坐着吃完饭。

    “心、心要,你最近胃口挺好啊……”方母面色诧异地看着埋头吃饭的方心要,举着的筷子迟迟没落下。

    “还有,你的头发这两个月长很快啊……”

    方母目光异样地盯着方心要披散在背后的长发,好奇也就两个月没见女儿,她的一头齐肩短发怎么就长这么长了?真的是纳了闷了……

    “唔……”方心要抬起头,塞满饭菜的双颊勉强挤出一个笑,狼吞虎咽地把嘴里的饭吞咽下去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将筷子又伸向不远处的烤鸡。

    “妈……你觉得她这叫胃口好?”

    坐在方心要右手处的年轻男人瞪大眼睛忍不住开了口,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吃个不停的方心要,看上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已经连续吃了三碗饭了!这能叫胃口好?这已经是饭桶了吧!”

    方心要不理会她哥的大呼小叫,只一心干饭。

    “行了,你妹妹难得回来一次,多吃点又怎么了?让她吃。”

    一旁未出声的方父丢掉星火快碰到手指的烟头,一脚踩灭腥红的烟蒂,吐出最后一口烟后开口说了今日饭桌上第一句话。

    他稳稳坐着呷一口烧酒,只是他那时不时瞥向方心要的目光还是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可是,她吃的也太多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方心要,你这个样子怎么回事?以前没见你吃这么多啊!”

    方心重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向专注干饭的方心要。

    “行了,她爱吃就多吃点,你也快点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方母眼看桌上气氛不好,咳嗽一声,给方心重夹了一筷子肉,又瞪了他好一会才堵住他念叨的嘴。

    方心要如今五感敏锐,她将在场所有人的细微表情都看在了眼里,她只默默看着并未说话,端着饭碗又扒了一口饭。

    直到吃完整整四碗米饭后她止住了进食,其实也是因为电饭锅里的饭都已经被她搜刮完了,在家人们不可置信的表情里,她放下空碗,擦擦嘴说了句:“我吃饱了。”

    这下连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方父都差点打翻手边的酒杯,她老哥方心重直接没忍住站起身大喊道:“方心要!你这是什么鬼啊?!怎么能吃这么多?!还有,你把饭都吃完了,我们吃什么?”

    方母也一脸害怕的表情中带着丝担忧:“心要……你、你现在胃口这么大,没事吧?”

    方心要环视一圈家里人惊恐的神色,这才神情平淡地开口:“没多大事,我之前去医院检查被医生说营养不良,让我多吃点。”

    望着众人一副“你骗谁”的表情,方心要依旧没打算实话实说,她体内身负空间且如今体质特殊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怕是家人,她也不准备透露。

    况且,她与家里人感情也并不算亲密……

    一般来说身为家里的妹妹,或许会全家人宠爱加身才对,可惜方心要从小没体验过这种不一样的感觉。

    她和哥哥方心重相差3岁,两人幼时起就时常有摩擦,虽说这是幼儿间的小争吵,但每次只要和方心重吵架,母亲只会告诫她说:“不要惹哥哥生气。”

    次数一多,性格倔强的方心要就算年纪再小也感受到了不公平,等再长大些,她明白这种行为叫做“重男轻女”,她怨恨过也倍感无力。

    长大后的她和方心重已经不会再随意争执,因为这时的她已经学会像刺猬一样竖起防线。她在家里存在感不高,就像空气般呆在家中一角,别的亲戚偶尔过年谈起她就觉得这可真是个不讨喜的孩子,对此方心要也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只是说不失望也是骗人的。

    那是她刚上初三的一个夜晚,半夜她起床上厕所,路过父母房间,发现门没完全闭合,细微的光线从门缝钻出,从里面透出两人隐约的谈话声。

    鬼使神差间,方心要轻声靠近门边,偷听起房内的交谈。

    “……心重上大学,学费生活费也很吃力啊,心要又上高中,以后可能还要上大学,你的腿伤又时常复发,工资都不稳定,愁死了真的是……”

    “……”

    “养两个孩子难啊!”

    “……”

    “哎……先把心重给供出来吧,好歹是个大学生,心要……心要就再说吧,中学学费倒是不贵,就是生活费紧巴巴的,现在孩子用钱可真厉害,要买的杂七杂八加起来也不少钱!”

    “真不行的话,就让心要别上大学了……”

    父亲温吞不忍的声音飘进方心要的耳中,她瞬间如坠冰窖,令她久久回不过神来,透过门缝投射在她脸上的微光将她苍白的脸色显露无疑。

    “这不行吧!她如果考上了大学不给她上,她以后肯定会怨我们的……”

    “那你说怎么办?家里这么穷……”

    “……”

    两人后面又说了什么方心要完全没听下去,她重新回到自己冰冷的被窝,将自己蜷缩进去。那夜,她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才上初三的方心要在恐慌过后,心中滋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甘,为什么自己会是被舍弃的那个?凭什么自己不能上大学?就算你们反对我也偏要上给你们看看!

    之后的几年里,她寒暑假里坚持打工,慢慢攒下了些钱,直到她高考完后,自己银行卡里累积的金额居然也凑够了一学期的学费!

    所以当母亲把装有大学学费的信封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你们的钱,我自己有钱。”

    当时她哥方心重已经在实习,家里资金也缓过来,她上大学所需的钱自然也已经不再缺少,只是她依旧拒绝了那笔钱,或许有人会觉得可笑,连她父母都觉得疑惑,方心重更是认为她莫名其妙。

    但她那夜门外的自尊心不许她接过这笔令她噩梦连连的散发臭味的纸钞。

    她能理解家里没钱,但她没法接受只有自己有过被舍弃的念头。

    吃完饭,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酒足饭饱但心情不是很愉快的方心要独自绕着院子外散步,耳边净是鸟儿归巢的窸窣声,远处邻家发出的说话声,以及村里看家狗们此起彼伏的叫声。

    小小的村子一片人间烟火气。

    方心要小步走着,整个人渐渐莫名地陷入曾经不怎么美好的回忆里,就在这时,体内某处忽然一动,翠色的绿叶轻轻晃动,灵海刹那一清!

    当四周鲜活的声音传入脑海中时,她停下脚步,那瞬间,全世界都在远离,她如置身虚空,四面传来阵阵梵音,带着她的灵魂上升上升——

    “嗷呜——”

    直到耳边传来似野兽般咆哮的声音,猛地将方心要从那片空灵境界中拉回现实,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危机感使她瞳孔急速收缩,她的目光迅速扫过那处异样处!

    不远处的树林交界处,夜色遮掩下影影绰绰的视线里,一只黑色的,比村里家养的橘猫还要大上一圈的黑猫正虎视眈眈地面朝方心要,一双黄绿色鸳鸯眼在暗下去的天色中发出诡异的闪光,它的脚下似乎还踩着长条状的物体,口中发出类似警告的低吼声。

    被黑猫这样犀利诡谲的目光紧盯着,方心要没来由地心头一跳,她反应过来后立刻转身往回跑。

    就在她即将跑到转角处,戒备地向后望了一眼,夜色笼罩下的树林深处,那双黄绿鸳鸯眼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所在方向——

    跑进屋时,屋内灯还没拉起,昏暗朦胧间,她惊慌之下与方心重还撞在了一起。

    “哎哟!方心要,你火急火燎干嘛!撞得我痛死了!”方心重揉着胳膊不满地抱怨,转头发现方心要早就一溜烟跑上了二楼。

    “见鬼了,这家伙出了什么毛病?!这次回来越来越奇怪了!”

    一口气跑上楼后,方心要一颗砰砰跳的心才缓缓平复下来,她摸黑走进卫生间想要洗把脸清醒下。

    “啪嗒。”

    按下开关,明亮的灯光顿时充满小小的卫生间,洗手台就在进门的右手边,方心要转身拨开水龙头,水流便哗哗往下流出。

    她双手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意让心情更平静了些。她抬起湿漉漉的脸庞望向镜子,看到镜子的瞬间,突然瞳孔一缩,目光紧紧地聚集在镜中的一点!

    她的头顶赫然长出了一棵小绿苗!

    怎么回事?!

    方心要瞪大双眼,倒吸一口气,缓缓地扭了两下脖子,镜子里自己头顶的小绿苗也跟着轻晃两下。

    而且,这棵小绿苗看着也太眼熟了……这他喵的不是自己空间那棵小绿苗吗?!

    它——它怎么忽然冒出来了?还长在头顶这么显眼的地方?这么绿还迎风飘飘的……

    不过当下之急是不能让家里人发现自己头顶的异样!

    方心要迅速反手关上卫生间的门并锁上,双手撑在洗手台前开始研究起这棵突然冒出头的小绿苗……

    她伸出手指去碰头顶的小绿苗,轻轻摸了一下,入手触感清凉光滑。

    头顶的这棵苗,并不像自己体内空间里那棵小绿苗一副完全不让自己碰的贞洁模样。

    “怎么回事?”方心要皱眉嘟囔起来,又薅了几下小绿苗,头顶的小绿苗就跟外面路边普通的绿植杂草没什么两样,一动不动的。

    “喂,小绿苗,你能听到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奈之下,方心要忍不住开口去问体内那棵小绿苗。

    结果,一切静悄悄,只有洗手台内哗哗的流水声。

    糟!忘记关水龙头了!方心要眼疾手快地关上水龙头。

    望着镜中狼狈的自己,脸上还在往下滴着水,杂乱的长发黏在脸颊,而头顶的绿苗让这一切看上去更为荒诞了。

    方心要抿起嘴,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揉着揉着就越看这小绿苗越不爽。

    自己这样还怎么出卫生间门见人啊?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变得狠厉起来,揉头发的那只手慢慢移到了头顶,缓缓圈住小绿苗,然后一把抓住整棵绿苗,咬牙用力往上一拔——

    “啊!不要!不要!”

    拔苗行为引起一阵剧烈的疼痛!

    方心要痛得龇牙咧嘴,而疼痛之下,体内的小绿苗终于大声哀嚎起来了!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心要苍白着脸,半个身子因为疼痛靠在墙上,一只手捂住脑袋,想缓解刚刚“拔苗”导致的疼痛。

    虽然她并不确定自己这么孤注一掷的拔苗行为会不会让自己受伤,也不清楚体内小绿苗会有什么反应,但按现在来看是她赌赢了!

    “不要拔草!不要拔草!”

    体内小绿苗如幼童般嘤嘤哭泣起来,声音凄惨的像是被虐待了一样,而小绿苗自身的恐惧与惊慌的感情也随之从心脏处传递到她身体各处。

    对方恐惧与惊慌的情感让方心要的身体都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它似乎比之前更能理解我的意思了?它的情绪传到我这里来了,那么是否代表我的情绪与意识也有可能被它共享?

    方心要闭目思考起来。

    等平复由小绿苗传来的惊慌情绪后,方心要睁开眼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厉声道:“为什么不要拔?告诉我!”

    “嘤嘤嘤,不要拔,不要拔!苗苗,发芽!拔了苗苗长不了!苗苗要长大!嘤嘤嘤,苗苗要长大!”小绿苗弱气地哭诉着。

    体内小绿苗哭泣着,哭得脑袋上的小绿苗的两片叶子都开始一抽一抽起来。

    方心要没好气地瞪着镜子里自己头顶的小绿苗,忍着怒气道:“那我刚才问你你怎么不开口说?我一个人类怎么能头顶一棵苗?!非要等我要拔苗了你才出来哭,你这棵小苗坏得很!”

    小绿苗被方心要怼的不吭声了,但她说到“小苗坏得很”时还是没忍住小声反驳道:“苗苗、苗苗才不坏!苗苗,刚刚只是在睡觉!”

    方心要惊讶于这小绿苗越来越人性化的语言,惊异之中却又带着一丝忌惮,这棵小绿苗开智未免也太快了!

    “好。我可以不介意你突然给我长绿苗,但你总得把我脑袋上的绿苗给收回去吧。”半晌,方心要冷着脸开口道。

    过了一会儿体内的小绿苗扭扭捏捏开口:“苗苗,苗苗不知道……”

    “你说什——么——”方心要引而不发的怒火开始燃烧起来,镜子里她的一张脸严肃的可怕。

    体内小绿苗自然感受到了自己宿主的愤怒情绪,还不是很聪明的它着急地快挠破自己的两片绿叶,它迅速地组织为数不多的语言,在方心要即将爆发前急忙喊道:“修炼!我们,需要修炼!修炼,苗苗,不见!”

    方心要一愣,即将喷发的怒火熄灭的倒是很快,她抓住了小绿苗凌乱话语中的关键词。

    “我们要修炼!”

    她想起了今天美人师傅跟她说的植人体质,自己体质听上去就很特殊,美人师傅在走前还往她脑袋塞了一堆东西,说起来她都还没机会察看呢!

    “决定了,我要修炼!”

    方心要握拳重重往墙上一敲,脸上满是坚毅的神情。

    “心要,你一个人在厕所里叽里呱啦干嘛呢?”门外忽然传来方母纳闷的声音。

    “啊!……啊,我刚不小心撞到头了,没、没事!”方心要听到家人声音,吓了一跳后打哈哈敷衍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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