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烤鱼很难吃,鱼鳞没刮干净,味道又涩又苦,而且一整面还烤焦了。
胡勒不想吃,转手就准备把这条鱼扔了,方澄直接喊住,“不准扔,浪费粮食。”
胡勒一脸为难,“可是方澄姐,这烤焦了怎么吃?而且味道实在不太好。”
“自己烤的,再难吃也给我咽进去。有熟食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可是他们也扔了啊。”胡勒看向不远处玩烤炉的人。
方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他们不远处聚集着几个小年轻,穿着光鲜亮丽,露出来的手表,衣服上的明显商标,脖子上的项链,手上提着的包包……肉眼可见的能辨识到他们的富有。
大概只是为了好玩,过来学着自己杀鱼烤鱼,但是烤出来的食物比胡勒还不如,随后全部进了垃圾桶。
方澄面无表情转头,看向胡勒,“你要跟人学坏?”
“不是方澄姐,这个鱼烤焦了,那就得扔了。”
“你知道全世界有多少人目前还吃不饱吗?他们连被基本的温饱都是一种奢侈,你却在这里直接浪费食物,我看是袁教授对你太好了,让你不知道到底什么才叫饿。”
“方澄姐,我知道你想教育我,但我这人从小野惯了,爱干嘛干嘛,家里人都管不了我。你一定要为了这一次出行这么折磨我,那我认了,大不了以后我自己受着,反正我现在不吃。”
胡勒把烤鱼直接扔在盘子里,转身朝着船内餐厅走去,此时船只正好靠岸,胡勒冲在第一个,直接跳离上岸。
张朝阳想要把人喊住,却只来得及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急匆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方澄姐……”
张朝阳转头,正想说什么,声音却是直接卡住了。
方澄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盘子里那条烤焦的鱼拿起来,坐在边上慢悠悠的吃着,她动作优雅,也不着急,即便有人朝她看过来,也没有任何加速的意思。
烤鱼吃完了,她将鱼刺倒进垃圾桶,抬头看过去,“你的烤鱼呢?还吃吗?”
大有一副,你不吃就给我的意思。
张朝阳心头一震,赶紧开口,“我吃,我自己吃。”
他坐在旁边的餐桌上,拿筷子挑着吃,先吃好的一部分,味道却是不怎么样,但也没有到很难吃的地步。等吃烤焦的那一面时,那种难以下咽的口感才涌上来。
他本能想吐,但是想到方澄吃的面不改色,他忍住了,默默地全部咽下去。连虫干都吃了,烤焦的鱼而已,还是熟的,有什么好不能接受的!
船只到下一站时,张朝阳跟着方澄下船了,这里离闻京华的房子也就几公里,两人干脆慢慢走回去。
他走到边上,几次拿余光偷偷瞄着,欲言又止。
方澄却是轻笑一声,“想说什么就说,不用这样。”
张朝阳深深吸了口气,这才问道:“方澄姐,你为什么一定要胡勒把那条鱼吃了?我知道浪费食物不对,但是咱们也可以打包给流浪猫,不一定就……”
“你觉得我在难为他?”
“额……”
“我确实不爽他浪费食物,这种行为很不文明,我们做不到对他人要求,难道还不能自我约束?他没有去过非洲那些国家,永远无法想象什么是真正的贫穷。就算在国内,他的生活条件也是中等偏上的,完全是一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小孩儿。”
“方澄姐……”
“我没有歧视他生活的想法,如果不是这一次要带他一起出门,即便是同门师姐弟,我也懒得管他怎么生活。可是他现在要跟着我和师父出去,那就必须遵守我们的生活原则,我要他低头的不仅仅是那条烤焦的鱼,更重要的是他身上带刺儿的毛病。”
张朝阳和胡勒相处还算愉快,一起做室友一起工作,互帮互助,除了偶尔有点小摩擦,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快乐的。
“方澄姐,其实胡勒这个人脾气还好的,他很随意,就是物质生活上可能有点——”
“我知道,他和你不一样,和我更不一样,他的原生家庭属于中产阶级往上,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可是那又怎么样,我师父会因为他爸妈是谁,他师父是谁,就对他另眼相看?”
张朝阳敏锐嗅到一些不安定的情况,方澄的表情太严肃了,他甚至有些紧张。
“张朝阳,我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提早回来,就是利用这半个月对你们进行考察,如果你们在我这里考察结果是不及格,不要说两个师叔出面,就是师公他老人家来说,我师父也不会答应的。你们能不能跟着出行,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方澄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再多一个字都没说下去,两人回去后,只字不提之前的事情,而胡勒也是倔强,半个字不肯透露。
之前吃虫干时,嚷嚷着委屈什么的,现在一声不吭。
临睡前,张朝阳敲了门,走进胡勒房间。
“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胡勒翻了个身,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一肚子气,撒不出去,我怎么睡?”
“还气方澄姐呢?就为了那条烤鱼?”
胡勒腾地一下坐起,语气有些急,“我那是因为鱼么,我这是难受她一点面子不给我留,那条鱼烤焦了非要逼着我吃,这都焦成碳了还怎么吃啊!张朝阳,你自己说说,那条鱼还能吃吗?”
张朝阳摸摸鼻子,“我反正是吃完了。”
胡勒怔住,好一会儿咬牙说话,“你这个叛徒,你竟然背叛兄弟。”
方澄才回来几天啊,他的好兄弟就倒戈了,胡勒觉得更心塞心痛了。
张朝阳没讨论那条鱼的事情,反而说起方澄的半个月考察,看着胡勒呆懵的表情,张朝阳也是苦笑,“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看来我们认为板上钉钉的事情,在人家那里,还是个待定。”
“可是我师父都已经说好了啊。”胡勒有些不服气。
张朝阳却摇头,“那是大师伯好么,他的徒弟是方澄姐,只有方澄姐才是他的责任,带我们完全是顺带的。可如果我们连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那带我们出去岂不是累赘?你会带两个累赘出门吗?而且一带还是大半年。”
胡勒话到嘴边,又默默咽回去。
他比张朝阳还明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大师伯这个人,是绝对的严格派和行动派,他对身边跟着做事的人要求很高,跟不上他节奏的一律淘汰,而且不讲情面。
他那个团队的人数一直保持个位数,不是因为招不到资质好的,而是那些人最后都受不了吃苦,主动退出的。
胡勒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脑袋耷拉着,“完了!我肯定在大师伯黑名单上。”
“也不一定,师姐不是回来考察我们了么,接下来好好表现,说不准还有希望。”
“真的?”
“我觉得是,方澄姐也没把话说死。不过你之前扔鱼走人,那动作是相当的帅气,但是真的很没品,你回头和方澄姐道个歉吧。”
“那她逼我吃鱼啊,还那么凶。”
“方澄姐刚从非洲那边回来,在那里待了大半年的人,对食物更有一种天然的珍惜。本身浪费食物就不对,胡勒,我觉得你看看非洲纪录片,大概会有点新想法。”
胡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看就看,等人一走,果断在网上寻找相关的纪录片内容。然后背靠着床头,慢慢看起来。
与之一墙之隔的房间,方澄正在和自己师父通话,她在向楚青汇报这几天的考察进度。
楚青很干脆,只让徒弟汇报这几天两个小子做了什么,有哪些愿意哪些不愿意,其他多余的形容和描述不需要。
方澄即便是想做些修饰,都没法子了,只能老老实实把两个师弟的行为报告上去。
楚青听得直皱眉,“什么德行,就这样还想我带着出门,出去喂野兽吗?”
“师父。”方澄轻咳一声,提醒道:“你好像已经答应两个师叔了,而且师公这边——”
“那又怎么样,答应了是一回事,带出去怎么锻炼又是另一回事儿。他们要是连你的标准都达不到,我索性带着在国内转一圈儿,哪儿舒服带去哪儿,学什么本事啊,到处看风景,回去写个旅游心得倒是不错。”
“……”
师父这张嘴是真毒,不过这事情还真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那师父,如果他们改好了,达到要求了呢?”
楚青哼了声,语气依旧不爽,“那也只是达到你的标准,你的标准在我这里就是最低线,指望我教他们什么?能跟团就算对得起我两个师弟了,出去转一圈见见世面,仅此而已。”
方澄还想说什么,楚青直接打断,“我知道你心软,但是澄澄,你想过没有?当初你跟着我出去,条件比他们还要艰苦,你还是个女孩子,需要克服的东西比他们多,你叫过一声委屈吗?你哭过一下吗?你能做到,为什么他们就做不到?”
方澄鼻子一酸,“师父……”
楚青:“人和人的差距其实并不大,这世上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但是为什么有人过得好,有人就是过不好?其最主要的还是主观能动性,你永远叫不起一个放纵懒惰的人,你也根本不需要去叫一个自律上进的人。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成就,只在于你的决心有多硬。”
方澄和楚青的通话时间很短,两人都是速战速决式,没半点废话,主要事情讲完,电话就挂断了。
只是临睡前,方澄又看了眼自己列出来的考察项目,默默地将其中最难一项划掉了。
“算了,有些苦还是等到真的出门了,让他们亲自去感受吧。”
作者有话要说:三个年轻人的磨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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