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荒野的清风中摇曳,洛川牧坐在火堆旁,下巴抵着膝盖上的手臂,上下眼皮打架。
“……放开。”墨雪枝五官本就生得柔和,又让火光染上一层暖色,更显温柔。只是他的声音却是格格不入的清冷。
洛川牧打着哈欠半眯着眼看向他,“不行。我怕不小心睡着了,你又跑了怎么半?”
他脑袋偏了偏,有气无力地抱怨道:“阿迟,你就不能歇歇吗?我都几天没阖眼了,头疼。”
墨雪枝:“每晚,都有休整。”
至于“阿迟”这个称呼,几日下来,他也懒得纠正了。
洛川牧:“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醒着,你们自然休整,我要是敢打个盹儿,你们一准跑没影儿了。”
一旁的容川十七听着这话,无奈的同时又有些忍俊不禁。反正,这几日追追赶赶,躲躲藏藏的各种忙活下来,他最为深刻的领悟便是:要甩掉一个灵阵圣师,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尤其那个圣师还是洛川牧!
墨雪枝也是拿他没辙,深吸了口气道:“那你抓着我衣物便好。”
洛川牧无辜应和道:“是啊。”他捏了捏脑袋下枕着的手臂,肯定道:“是抓着衣物没错啊。”
墨雪枝:“……”
“咳咳,那个……”被无视许久的容川十七举着手里烤好的灵兽肉,极为识相地先问洛川牧道:“牧王,您要不要吃点儿?”
洛川牧这才抬起头来,勉为其难地接过烤肉尝了一口,“咦,不错诶。”意外的好吃,他精神了几分,嘀咕道:“要是有酒就好了。”
以往他乾坤袋里最不缺的就是酒,但这几年酒不离手的,乾坤袋里那些早就霍霍得没几壶了。出梧桐栖时又急,哪儿顾得上那么多。
趁他直起身子,墨雪枝抽出自己的手臂,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小坛酒,打开后放在他脚边。
洛川牧鼻翼缩了缩,眼睛一亮,“梨花白?”扣着酒坛灌了一口,整个人瞬间清醒。他忽地瞥向墨雪枝,狐疑地“不过,你怎么会带酒?”
墨雪枝:“……随手买的。”
“哦。”洛川牧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没再多问,咬了一小块儿肉卷进嘴里,慢慢嚼着。
他沉默了半晌,忽地想起什么般转过头打量起墨雪枝来。
“诶……阿迟,我突然想到个有趣的事儿。”他将手中烤肉一把塞给容川十七,向着墨雪枝挪过去。
“来,你靠近些。”他向墨雪枝招手。
容川十七瞥了眼快要坐到自家主子腿上的牧王,默然垂眸。没眼看。
“何事?”墨雪枝眼神警惕。
“啧,过来。”洛川牧笑眯眯地扣着他脖子将人拉近,“张嘴。”
两人脸贴得极近,他说话时的气息都喷在墨雪枝脸上。
墨雪枝视线游离,不敢看人,“何事?”
洛川牧:“你张嘴,我勾个灵印试试。”
他笑脸盈盈,可话音一落便引得一阵死寂。
容川十七神情一凛,秀气的眉眼间沾染上些许冷意。
“牧王,这不妥吧?”
不管他们是什么交情,洛川牧终归是灵阵师。让灵阵师在自己体内留下灵印,这无异于将性命交出去。
这般荒唐的要求,着实越界了。
“不妥吗?”洛川牧斜了他一眼,像没看到他按上弯刀的手般,好脾气地同耳根发红的墨雪枝低声商量起来:“那也有其他法子。要不在我嘴里成印后,再渡给你。你觉得如何?”
“渡……怎么渡?!”墨雪枝喉结窜动,下意识问了句。
洛川牧眼角上挑,笑而不语,扣在他脖颈处的手指暧昧地摩挲了一下,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墨雪枝脸上发烫,蓦然想起前几日客栈的那个吻。清澈的眸色中荡出层层涟漪,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他紧张地抿了抿唇,还是缓缓张嘴。
“???!”容川十七眼珠子都差点儿掉出来了。
魔修大都心性冷酷,纵然亲密如夫妻、父子,相互间说不得也会存着一丝防备。这与怕死与否无关,只是魔域族人自小就刻在骨子的生存准则罢了。
容川十七从没想过,竟会有人这般……
不管他如何想,反正洛川牧心中只有满意,扶住墨雪枝下颚,“别动啊。”他柔声说着,指尖泛出点点金光,开始隔空勾画起来。灵图在粉红的舌头上缓缓显现。
洛川牧单手结印,动作流畅却并不快,肉眼可见的悠哉。倒是墨雪枝僵得像块木头,半分不敢动弹。
看着其乐融融的两人,容川十七按着腰间弯刀的手缓缓捂上脸,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色令智昏,真是色令智昏!
这还跑个啥呀?瞧这没出息的,根本就翻不出人家手掌心了……
以洛川牧的灵阵造诣,抬手就能勾出数千道灵印。可这道灵印仍是勾了许久,非得让墨雪枝满脸通红,他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
“尝尝。”洛川牧抢过容川十七手中的烤肉,撕下一片喂给墨雪枝。
墨雪枝闷头将其含进口中,习惯性地要咽下去。但即刻他便脸色微变,惊讶地抬眸看向洛川牧。
“咸的!”
他慢慢嚼了几下,脸上竟是有了浅淡的笑容,月光镀在他脸上,像雪白的昙花花瓣片片舒展。
洛川牧便也跟着笑,将烤肉递给他,“我可算是知道以后要怎么讨好你了。”
墨雪枝笑意敛了些,却没叫人看出端倪,罕见地好奇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没有嗅觉味觉之事,容川十七也知晓,倒也不用避讳。
洛川牧:“按照我的记忆勾画灵印,让你直接形成这东西的感知。怎么样,有意思吧?”
墨雪枝:“灵阵还能改变人的感知?”
“灵阵师修精神力,改变人的感知自然不是难事。”不知想到了什么,洛川牧眼珠子转了转,忽地笑道:“没准你以前看到的,摸到的什么,也是我强加给你的感知呢?”
墨雪枝觉得他说这话时,眼中有种古怪的戏谑,但这只言片语的提点,他又属实想不出什么。
容川十七:“也就是说,主子现在便是喝口水,也是烤肉的味道?”
“……”
洛川牧默了一瞬,转头安抚墨雪枝道:“这灵印只维持一刻钟时间。”
墨雪枝:“嗯。”
洛川牧眨了眨眼,忽地偏过身道:“阿迟,你说我这算不算拴住你的胃了?”
“……”
以往洛川牧为了压制精神力,格外耗费心神,所以每日必然要睡上几个时辰。可他如今没有了顾忌,按理来说,以他圣师的精神力修为,便是十天半个月不眠不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洛川牧的状况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晚上不敢睡,他就干脆在墨雪枝御剑的时候睡。整个人贴着墨雪枝后背,死皮赖脸地箍着人家腰不放。
偏生每次只要他说说软话,墨雪枝就还真狠不下心推开他,甚至有时候看他入眠后抱不稳还会无奈地拉上一把,生怕这堂堂西领君王一个不小心掉下去,摔出个好歹来。
容川十七都已经麻木了。
也难怪主子当初去梧桐栖时犹豫不决了。他简直是拿这位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既想躲着,又怕伤着,既想否认身份,又忍不住要宠着。
唉,这样下去,只怕要让人跟到魔域老窝了。等见到白刹,那还不什么老底儿都被揭了吗?
真是……
只是他正暗自叹息着,前方那一直软脚虾一般伏着的人忽地直起身来。
东侧天际的光有些刺眼,洛川牧半眯着眼看过去,满是血丝的眼中涌出一抹担忧。
犹豫了半晌,他伸手抱住墨雪枝,伸长脖子去看他的脸。见他闪躲,便咧嘴笑着凑过去,道:“阿迟,我去去就回。”
墨雪枝愣了愣,尚未反应过来,身后那人的气息就已然消失了。
似乎,他真是着急了。
容川十七停下来,略带请示地看向他,“主子?”
墨雪枝沉默了一瞬,“走吧。”
两人即刻改变方向,消失在天际。
洛川牧没有说“等我”。因为他很清楚,只要他离开,这人只会跑得更快。
……
此处已经快到魔域边境了,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
一辆陈旧的马车被掀翻在地,缰绳早已断开,马儿不知跑去了何处。
“岚岚,你别管我们了,快跑!快跑!”声嘶力竭的吼声划破长空。
“啪!”
“闭嘴!”响亮的一耳光呼过,容貌姣好的妇人白嫩的脸上即刻便浮现出一个红肿的巴掌印,两名大汉粗鲁地将她摁在地上,随即撕开她下衣。
妇人神情绝望,不住挣扎着,失声尖叫。
“夫人!!夫人!!放开她!”
不远处,几名高壮的大汉将一位中年男人踩在脚下,明晃晃的刀刃架在脖子上,男子只能睚眦欲裂地低吼着,却动弹不得。
“阿娘!!”拖着长剑的女子头发凌乱,衣着破烂,可一张脸却极为清丽,眉间英气更让她有种凛然不可犯的高贵。她眼眶微红,却倔强地没有哭出来,只是竭力挥舞着长剑,想要杀过去。
“别动!再反抗,老子立马让他们砍下这老东西的狗头!”刀刃扎进中年男人肩颈处,鲜血涌出。
“阿爹!”
趁她一个分神,一精瘦的中年男人霎时将她扑倒在地,手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走,“哎哟,这还是个雏儿吧哈哈哈?赚了赚了!”
女子早已支撑不住,如今手中长剑被夺,再反抗不得,只着急地看着不远处已经被撕开贴身薄裳的妇人,带着哭腔叫道:“阿娘!阿娘!”
“小美人儿,那老娘们身经百战的,哪儿轮到你担心!”压在她身上的中年男子一把扯开她衣裙,去亲她的脸,“你还不如求哥哥我好好疼疼你呢哈哈——啊!”
狂笑声戛然而止。
“该死。”冰冷的声音自头顶天空传来。
金色的光芒卷过,鲜血混在黄沙中,原本站着的十多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咽了气,瞪着眼倒了下去。
女子只觉得身上一沉,温热粘稠的液体溅了她一脸,那精瘦男人倒在了她身上。
女子神情骤然一松,眼泪沿着眼角滚落,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身上的尸体被掀开,来人披了件衣袍在她身上,扶着她坐了起来。她半睁着眼,透过眼前的血色看到一张熟悉无比的脸。
“丫头。”洛川牧用衣袖擦去她脸上的血,低声问道,“吓到了?”
“夫人!”另一边,中年男人忙是扑到妇人身旁,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她遮挡。
“岚岚,岚岚怎么样了?”妇人劫后余生,连身体都忍不住颤抖着,却仍是连滚带爬地向着女儿的方向寻去。
洛川牧没有回头看,喂怀中的女子服下一粒解毒丹,“凌夫人放心,都是外伤。”
“唔……”他正说着话,忽地一把匕首从他腹部穿过。他垂眸看向怀中的女子,对上一双冰冷仇恨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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