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浔第一次见容川十七是在北荒。这人杀戮过多,身上煞气压都压不住。她本能的不喜。

    但这次,当打开门看到那张秀美阴煞的脸时,她只愣了一瞬便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原因有二。他来,说明那位墨雪枝公子愿意接引他们前往永夜域都了。再者,因为他的出现,她有了足够的理由去见蓝夭。

    蓝夭是公私分明的性子,既然容川十七出现,他无论多么不愿意,都会依从师尊的命令,跟容川十七离开。

    也亏得他们二人之前闹出的动静,不然,容川十七还没这么容易找到他们。

    当然,对于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两人,容川十七专程传信向顾迟请示过。顾迟的回信只有两个字:随他。

    哪个他?实际意义上多出的“人”只有一个,那自然是姜肖了。

    以顾迟孤僻的性子,能说出这两个字,已经表示了足够的纵容,因而尽管蓝夭对姜肖的不待见已经溢于言表,容川十七却始终对此人持有一份客气。

    有了他的接引,一行人倒是没出什么意外。只是青浔几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所谓的“汇合”竟是在永夜域都城外。

    ……

    永夜域都的前身是古战场,大概一千年前,此处曾发生过一场规模极大的战斗,陨落在此的魔修不计其数。千年来,阴煞之气积聚不散,遮空蔽日,因而亦有“鬼都”之称。

    这里没有昼夜之分,此时本是卯时,但从城门外看进去亦可见灯火通明,蔓延百里,汇成耀眼的星海。其间气息驳杂,神识外放便能感知到花街游船上的骄奢淫逸,赌场街巷里的暴戾粗犷。喧闹处热火朝天,冷暗处刀光剑影。

    这座城有种阴诡的繁华。那是一种和他们侍神司全然相反的气息,使得青浔二人尚未进城便略感不适地蹙眉。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蓝夭明显是不耐烦了,一掀衣袍,端正地盘坐在地,冷嘲道:“你家主子真是好大的架子。派你一个小卒子来接应便罢,现在都已经临门一脚了,却还要特意停下来等他?”

    “候着便是。”

    容川十七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按着腰间弯刀站得笔直,“哪儿那么多废话。”他暗道,主子和牧王在一起,哪会乐意见你们这些碍眼的人。

    青浔有心想让蓝夭少说两句,但他这些日子对她实在没什么好脸色,她怕一开口惹得他更不高兴,只得转而对容川十七说些聊表歉意的话,以全礼数。

    最为平静的当属姜肖,他素来活得细致,等得倦了便从乾坤袋里拿出躺椅、案几,自己泡了茶,连带着招呼众人品尝。

    蓝夭自是冷着脸拒绝了他这番“虚情假意”,甚至还附上尖酸又刻薄地讽刺。

    姜肖也不恼,过耳便忘,只是心中暗笑,觉得牧桑那厮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派了这俩来魔域。傻乎乎的那个就不用多说了,更要命的是蓝夭这人……

    白刹莫书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就蓝夭这臭脾气,真不怕一见面就闹出人命,将他那笔大买卖直接告吹吗?

    又等了一个时辰左右,天边忽地出现一个极小的黑点。容川十七即刻站直了,向前几步,俨然是迎接的姿态。几人都明白过来,等的那人终于到了。

    更近一些便可清楚地看到,那是一辆由七只凤尾仙鹤托起的车驾,飞得不快却十分平稳。车驾被黑色的帘布遮挡,看不到其中情景。但当头那只仙鹤身上,一名容貌妖娆的女子迎风而立,素衣翻飞勾出诱人的曲线,已是十分扎眼。

    出人意料的是,临到城门,这车驾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隐在暗处的魔修被惊动,纷纷掠出。护城灵阵霎时激发,强悍的威压吸引了城中许多灵修的注意,皆是分出一道神识注视着此处。

    永夜域都有禁飞令。

    “来者止步。”苍老的声音自城上传来,在城中回荡开去,像是来自幽冥地狱,让人听着便有种被毒蛇爬上身的恶心惧怕之感。与此同时,强大的灵力骤然向着黑色车驾而去,幽绿色的光芒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激射而出

    仙鹤终于停了下来,那道光芒猝然撞上一层透明的结界,幽绿色的灵光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在一群仙鹤前方形成一道美丽的屏障。而后,散成细碎如沙的霜花,自空中飘落而下。就像海啸扑过却未起波澜一般诡异,整个过程,除了那一声喝令,再未发出半点儿声响。

    这熟悉的灵力气息让城上的一众卫兵微愣,不敢再贸然出手。但对方愣是不出声,让众人心里都有些犯嘀咕,不敢确定。

    许是知道对方的性子,主事的老者迈出,扫了一眼城下的容川十七,挥手勒令卫兵撤去灵力。他恭敬地打开护城结界,躬身道:“墨大人,请。”

    容川十七抬起双指打了个手势,“走了。”说着,他率先腾空而起,守在车驾后方。

    姜肖倒是干脆,只抬头对着青浔道:“小浔儿,人既然送到,我便告辞了。”他既不是侍神司的人,也不是魔域的人,更和莫书没什么交情。去了只是自找没趣。

    似乎早有所料,青浔只是笑着对他拱手,“多谢肖大哥一路相送。后会有期。”

    姜肖慵懒地摆手,“去吧。”

    蓝夭懒得听他们磨叽,早就想离开,奈何他现在碍于处境,不能使用灵力,便有些不耐地扬声道:“容川十七!”

    容川十七用灵力带这家伙有一阵时间了,倒是没把他给忘了。但听得这全然不客气的招呼,心中也有些不爽。于是甩出两道灵力,一道将青浔卷到身边,另一道直接将蓝夭绑了,任由他铁青着脸吊在下方。

    “容川十七!”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他妈想死吗?!”明明是有求于人,蓝夭这货却从不知何为谦卑,永远都端着个架子,格外欠揍。

    这骂骂咧咧地反倒让容川十七越发来劲。他扬了扬唇角,手上猛地一拽,蓝夭便在空中翻滚起来,跟进了龙卷风似的,狂风簌簌地往他口鼻里灌,他胃里翻江倒海,再发不出声儿来。

    青浔自是看不下去,一把抓住容川十七的手腕,求情道:“蓝夭不知礼数,我替他赔礼了。但他还有伤在身,经不起这般折腾,还请您手下留情。”

    她面无表情,声音沙哑,按理来说该是有几分凶煞的,可她说起话来却只让人觉得温和真诚,那双干净至极的眼仿佛有种能让人瞬间平静的魔力。

    容川十七挑眉看向她,沉默了一瞬,甩手将人拉了上来。

    当然,不是因为他被感化了,而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飞速流失,顺着青浔扣住他的手腕处,无法控制地流出。灵力离体便石沉大海,与他再没了感应。

    这素来胆小柔弱的女人竟是真的动了怒,为了这么件小事……

    蓝夭几乎站不稳,被青浔一把扶住,半躬着身干呕了一会儿。稍恢复一点儿他便猛地抬眸,狠狠地瞪向容川十七,那神情,比起野兽就差露出一口獠牙了。容川十七毫不怀疑,从王宫出来后,这家伙第一件事可能就是找他报仇。

    “好啦。”两人飞行全靠容川十七的灵力维系,青浔扣着他不敢松手,柔声道:“别生气啦。就快到了,不要多生事端。”

    蓝夭脸白如纸,胸口处的伤随着呼吸刺刺地疼。看到青浔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抓着他手臂,他有心想摆摆脸色,但实在没了力气。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他蹙着眉压下怒火,闭上眼没再吭声。

    车驾畅通无阻,径直飞入王宫,在空旷处停了下来。

    青黛跳下来,略带欣赏地打量着四周。这宫殿极为豪华,黑晶堆筑,血色灵石装饰,浑然一体。夜色下,红色的灯笼发出的光芒通过黑晶的折射,让整座宫殿都亮起来。

    这种森然、暴戾、阴冷的感觉,其他人可能会觉得不舒服,但青黛却通体舒泰,有种归乡的自在。

    青浔扶着蓝夭站在地上,见黑色的车帘被掀起,一眉眼清冷的男子躬身迈出。正是那位墨公子。

    但她视线却是落在他怀中,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他怀里还抱着一人,那人半张脸埋在他胸口处,似乎是睡着了。披风盖住,看不到面容,但从身形来看,是个男人。

    顾迟抱着人踏空而行,径直向着宫殿而去。殿中早有人出来候在门口,见顾迟走来,恭敬地唤了声:“墨大人。”

    空旷的宫殿内,黑晶地面上刻着繁复的符文,组成一道巨大的阵图。阵中一道殷红的纹路蔓延向上,连接着大殿最上方的那道王座。在王座下方,无数鬼脸在黑雾中噬咬沉浮,却诡异地没有声响。

    青浔抬眸,见王座上倚着的那人稍微坐直了些,半眯着眼看下来。

    这就是莫书。

    白衣胜雪,身材修长,长长的白巾横过额头系在脑后,垂下一段散在乌黑的长发间。再往下,精瘦的腰间系着一根麻绳。

    这杀人如麻的大魔头生着一张清秀的脸,此时他十指交叉,身体略微前倾,视线落在顾迟怀中,不明意味地挑眉笑着,甚至能看到两颗可爱的虎牙,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青浔却觉得眼睛隐隐刺痛,慌忙垂眸,一股寒意从后背窜起,让她下意识屏息,有意无意地挡住蓝夭,避免蓝夭的视线落在那人身上。即便他生得人畜无害,即便他根本没注意他们。

    殿中不止莫书,在下方两侧各有三个座位,那是六冥将的座位。

    其中左侧中间的那个座位上坐着一名白发男子,此人相貌平平,周身气势极是凌厉,一看就是难以亲近的冷漠脾性,此时却也略感好奇地看向顾迟怀中。

    “诶诶,怀里抱着的是什么美人儿啊?”莫书笑眯眯地看向顾迟,明知故问道:“不打算给我们开开眼?”

    感觉到他神识探过来,顾迟径直挡了回去,轻瞥了他一眼,竟是十分熟稔的语气道:“别闹。还睡着。”洛川牧周身拢着一层结界,将外界的声音尽数隔绝,所以即便是现在,人也没有要醒的迹象。

    能让他这般护着的人,莫书用脚趾头也能猜出那是谁。他笑盈盈地转了视线,看向青浔二人,沉默了一瞬,抬着下巴指了指下方的几个座位,道:“坐。”

    青浔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色沉了几分,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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