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上放完了莲灯之后,薛琉璃与红霄便回到客栈里去了。
还有个小姑娘追着他们送了一盏桃花灯,薛琉璃想说些什么呢,那小姑娘却飞快掉过头去跑了。
于是薛琉璃把这盏桃花灯也给带了回来。
“琉璃姑娘总是很讨人喜欢啊。”
“说不定那是送给你的,前辈,只是她太不好意思了,看我伸手就把灯交到了我手里了。”
薛琉璃转着桃花灯,“手艺挺不错的。”
而红霄则是在桌上展开了那幅,山河社稷图。
这件神器看着虽不大,里头却容纳万千。
红衣公子瞧这图,以手抚过,她把玩了一会儿桃花灯,将灯放下,也过来瞧,看得那是十分认认真真。
“琉璃姑娘又想进去了吗?”红霄见她望得出神。
“不不不。”薛琉璃赶忙摆手。
暂时她是不想进去了。
上次在那里头发生的事情,她还没忘掉呢。
她也忘不掉。
薛琉璃看着这张山河社稷图,图上的像现在在变换。
时而变为一个装了血肉的箱子,血肉在下一瞬化为财宝;
时而显现的是一只巨大的异形鸟,看那样子,好像下一刻就要从图里面飞出来,咬上他们俩一样;
时而是看起来平平常常的青山绿水,就跟在很多地方都会见到的青山绿水一样,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然后又变作一片空白,上头什么也没有。
这张图真是神奇啊,从里头能出来那么多神奇的东西,薛琉璃心道。
她想到了自己在河那边放下的那只莲花灯,想到了自己许下的愿望:
诸事遂愿。
[山河社稷图这么神奇的东西,会不会里头有什么能够实现我的愿望?]
仔细想,她许的这个“诸事遂愿”,实在是有些赖皮的。假如真的有什么能实现她的愿望,一定会说她贪心吧。
明明是一个愿望,却又说诸事遂愿——[我的愿望就是实现所有愿望],这种。
灯火此刻映照着女子的眸子,她的眸中又映着摇曳的灯火。
渴望财富者,会被财富诱惑。
渴望爱者,即使虚无缥缈的爱,也可能让他/她深陷其中。
凡人如此,求真问道的修士们,亦是如此。
就好像薛琉璃她总是不能真正地跨过那几道坎一样。
比如方才在回来的路上看到,父亲抱着提着花灯的小女孩儿,母亲在一旁为她摇着波浪鼓,那样的景象的时候,
薛琉璃又一次地想到了自己。
顿时觉得身体里从下往上升起了一些……恶心的感觉。
嘴巴里有点发涩,是那种吃生肉的涩感。
这当然是错觉,因为离那件小时候的事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了。
“琉璃姑娘?”注意到她有些发怔的样子,红衣公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折扇。
怎么看着山河社稷图,就发起了呆来。
“怎么了?在想什么?”
“一些……往事。”薛琉璃的嘴巴里有些干涩地答道。
又想起过去的事了吗?琉璃姑娘……
红霄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总是沉于往事之中,可是会生心魔的。”红霄提醒她。
“在你不能够面对完全的它们之前,小小的逃避也未尝不可。”
薛琉璃:“……
红霄前辈,你这里有什么能够抵御心魔的法子吗,丹药也可以,别的什么…都行。”
她低下了头,红霄看不到她的眼睛。
“倒是有些法子,只是,若生心魔,还是从根拔除最好。”
“嗯。”她轻轻点点头,“这个我晓得的。”
她是不会只依靠外物来试图拔除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些纠葛的。
这是怎么了?自从跟红霄前辈一起寻找山河社稷图中丢失的怪异之后,她想到从前那些事的次数,好像变多了?
红衣公子把山河社稷图给收了起来。
刚刚他又一次给山河社稷图加固了封印,为的是防止那些已经被他给收回来的怪异,再次丢失、跑出去。
虽然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微乎其微,但谨慎些也没错。
将神器收好之后,红霄化作了一只小红雀。
“前辈这是,晚上要出去吗?”既然他化成这个样子的话。
“对,如果琉璃姑娘也想与我一同的话,那我也不介意~”小红雀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女子的肩头,翠色的眼珠子灵巧地转了转——他化身小雀的时候是十分的可爱的。
“如果我能够像前辈你这样变化的话…那就好了。很可惜我没有这样的能力。
哎?前辈,你现在可以变成别的样子吗?”
“可以,只是这样行事比较方便。”
“这个……可以教我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琉璃姑娘,你要想学成像我这样,光靠你体内那些灵气是不行的。”
红霄他的变化之术,用的是他体内的真元。
上古时代他们这些修行者们吐纳天地间真元以修炼,后来上古时代陨落,这片天地间的真元也消失了。
留在这个苍澜界里的变成了灵气。
薛琉璃他们这些修行者用的就都是灵气了,想要学他这种变化之术,那就非常难了。
“光靠我体内的这些灵气是不行的吗?”
“不够。你若想要习得此术除非——”
除非他把他体内的真元输送给她,而那样最快且方便的方法是“双修”。
“除非什么?”薛琉璃来了兴趣。
“什么也没有。总之,嗯…琉璃姑娘,你现在还是不要想这种事了。”言罢小红雀就拍了两下翅膀飞走了。
留下薛琉璃一个人站在那里。
“他怎么不说完就走……他很急吗?”
……
罢了罢了。
以她现在的境界不说离红霄前辈,离不少她知道的厉害修士们还差不少呢,她还是先好好修炼提升自己的境界吧。
修炼、修炼。
从前她修炼、修炼,然后把自己修行得来的本事传给两个弟子。
……呵。
然后就有了那“一出好戏”。
不管事情的真相是怎样,还有没有什么隐情,从此以后她不会再收任何的徒弟了。
绝对,绝对不会再收任何弟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薛琉璃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盘坐于榻上,开始吸纳自己身周的灵气。
她要静下心来,好好修炼。
而飞离了客栈的小红雀的影子也是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夜空下。
……
…
榻上,女子静静地吐纳着,她想让自己尽快进入到接近“无我”的状态之中。
那是修炼的一种最好的状态。
仿佛自己已经不再只是这天地间的一个小小的个体,而是在一吐一纳之间和周围…周围的一切,乃至于这整个天地间,都融为一体。
进入到那种状态就是要心很空,抛弃掉平常所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一切。
薛琉璃也是修行过多年、都为过人生的人了,进入到接近无我的状态中是不难的。
只是今日她的脑海中总有那么一些杂念,飘来飘去,挥之不离。
她还记得那种“共鸣感”。
那时在幻象中,在对那少年生出一点怜意,在被轻吻后心之湖漾起一丝涟漪时,他同时还在产生着的:
对于这过去做出另一种选择的红霄前辈的共鸣感。
隐隐生出的与灭世魔头的共鸣感。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来,她时不时地就会想到那个过去的红霄前辈。
有些在意。
为什么会有些在意呢……
为什么会对魔头产生共鸣?
难道,她在想,难道其实她的内心深处也在渴望着,在这个世界里大闹一场,毁天灭地吗?
世界予我伤痛,我为何还要善待这个世界——这样的想法难道一直都埋藏在她心的最深处吗?
不会吧。
她自踏入修真之道以来,基本上……应该说她还算是个,比较正派的修行者吧?
虽然有的时候也会因为一些利益取舍,做出一些比较冷漠的事情,也会对于别人的痛苦视而不见,但她跟“大魔头”这三个字,应该是怎么也搭不上关系的吧。
可是还是:
在意、
在意、
在意。
盘坐在榻上的薛琉璃此时满脑子杂念,看来今夜这修行是要修行不下去了。
在意。
还是说她在意的其实不仅仅是过去的那个红霄前辈,过去做出其他选择的那个,她在意的是红霄,
只要是红霄就行,包括一切红霄。
……这样的话听起来好奇怪。
[怎么可能,我只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前辈而已。]
她对这位前辈……
男女之情的话应该是没有的。
她能够感觉得到…她觉得红霄应该只是觉得跟她在一起比较新鲜有趣。
她对于这位前辈也是,撇开在山河社稷图里对过去的另一个他有那么一瞬…以外,也没有什么更深的了。
一个修行了多年的修真者,又有着那样的过去,对于情爱之事,已经淡泊了。
像她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得到那种爱吧。
但在很多时候,就像俗世间的那些话本里的一样,一个人在最初的最初,总是不知道:
自己后来会和另一个人缠绵至死,至死方休的。
……此时榻上的女子离修炼的“无我”的状态,已经离了十万八千里了。
许多事,也包括那个人的事,她一直在想着。
“红、霄……”她不禁就闭着眸将这两个字给吐了出来。
然后,
“嗯?琉璃姑娘叫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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