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林娴君看了女儿最后一眼,带着遗憾与留恋闭上了眼睛。
这辈子她对得起其他任何人,唯独亏欠女儿林陌。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
向山镇的冬季难得连续几天是大晴天,林娴君再上半天班就能放假,她跟堂嫂李香雪约好,趁着今天天气好,下班一起去县城买年货。
今天下午去县城逛逛,晚上带点年货去娘家看望父母,然后在娘家睡一晚。
第二天还能逛一上午,明天中午再回家就行,向山镇离县城不算远,坐车只要半个小时。
林娴君下班后赶回家拿存折取钱,她婆家的房子在向山镇观塘街,观塘街因街尾有个大鱼塘而得名。
回家的路上,林娴君路过鱼塘,看到不少人围在那里,自己女儿张沫跟李香雪的女儿张薇也在那看热闹。
走过去一看才知道,今天承包鱼塘的人要放塘水捞鱼。
按照观塘街的惯例,承包鱼塘的人用网把大鱼捞走后,其他人就能下塘捞剩下小鱼小虾了,运气好的话,没准能捞到漏网的大鱼,。
每年冬天观塘街上无论男女老少,对这个活动都非常期待,现在一个个已经带着水桶、竹筲箕或者塑料沥水菜篮站在岸边等着了。
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能吃的东西谁也不嫌多,捞不到大鱼,捞一些小鱼小虾回去好歹也算一顿荤腥。
鱼塘还在放水,林娴君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下午妈妈要去县城,你去不去?”
张沫眼睛一亮,急忙点头:“去去去,我要去!”她最爱去县城了!
春节前去县城意味着能买好吃的糖果饼干还有新衣服,还能去外公外婆家玩!
但是……张沫看向鱼塘,她想去县城也想捞鱼。
每年捞到小鱼小虾,妈妈都会给自己炸了吃,小虾一半跟小鱼一起炸,一半做虾酱。
她妈妈炸的小鱼比别人家的好吃,虾酱更是又香又鲜,张沫盼这一口盼好久了。
林娴君看她这左右为难的小样子笑了:“我看鱼塘的水快放完了,我等会儿还要先回家拿存折,去信用社取钱,等我取完钱回家,路过鱼塘再叫你。”
张沫猛点头:“好!”
农村信用社开在镇上有集市那条街,临近过年,每天去信用社取钱的人不少。
好在现在是下午,附近村里来赶集的村民大多已经回家,这会儿去信用社取钱的多数是住在镇上的人。
在信用社排队估摸要花一两个小时,这些时间,张沫也能在鱼塘玩好一会儿。
林娴君回到家正要进房间,却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差点摔倒。
稳住身体的时候,她听到‘啪嗒’的一声,站定顺着那声音往地下一看,夹着自己存折的那本笔记本掉在地上,存折从书页里露出一个角。
再往屋里瞧,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褥子被翻开,以前她藏钱的砖块被拉出来,里面空空如也,藏存折那箱笼上的锁也被撬开了。
林娴君气恼地瞪着刚才撞到自己的男人,这个男人是她丈夫张军杰,也是个家贼!
存折里的钱全是她平日里省吃俭用,从工资里攒下来的,过年买年货、给孩子买新衣服、明年交学费,全在这里出。
丈夫一分家用不给,把她放在砖块后面的日用偷走就算了,竟然还想把这些钱也偷走!
张军杰看到林娴君,心里有点做贼心虚的紧张,竟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林娴君反应快,立刻把书连带存折捡起来塞进棉衣里。
“你干什么呢!”张军杰回过神来立刻要抢存折。
林娴君恼道:“你问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偷我存折要干什么呢!”
张军杰伸手扯她的棉衣:“把存折给我,快点!我有事着急要用。”
“不行,你能有什么急事?”林娴君拍开他的手,侧身躲开,“这是我辛辛苦苦上班攒下的钱,过年要用、孩子上学也要用,你别想拿去胡吃海喝!
孩子读书上学、吃喝穿衣你不给钱就算了,凭什么还来抢我的钱,张军杰你没良心!”
张军杰一把扯住林娴君脑后黑亮的大辫子:“我没良心?我要是没良心,当年你早被拉走跟你那臭老九的爹妈哥嫂住牛棚去了!
什么你的钱,那是你占了我妈的工作才有的钱,我妈挣了钱也是给我花,说来说去,这些钱本来就是我的!”
林娴君听到他那些话气得发抖,当年明明是张军杰主动上门求亲,当时说得可好听,信誓旦旦地发誓说不介意林家的情况,愿意护着自己。
还说会让她接替他妈在镇上纺织厂的工作,她家里人才同意让她嫁给张军杰的。
而且林娴君出嫁时也不是什么陪嫁都没有,家里把仅剩的黄金全留给她当嫁妆带到张家了。
张家这让镇上人人羡慕的宽敞的红砖黑瓦大院子能建起来,花的钱一大半全靠卖林娴君的嫁妆。
当年的那些承诺现在被他颠倒黑白,听着到像是林娴君强占他妈的工作了。
林娴君头皮被扯得生疼也不愿意松开护着存折的手。
张军杰早跟外面的兄弟们说好,今天去县城迪厅他请客,现在林娴君护存折护得紧,他一时间居然没办法马上抢到手。
他火气上头,举着拳头往林娴君手上身上猛击过去:“我再问你一次,给不给?给不给!你到底给不给!把存折给我!快给我!”
张军杰说一句挥一拳,林娴君刚开始还能反抗,后来被砸倒在地,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趴在地上紧紧护住后脑和胸前。
正房张军杰父母的房间里,董英跟三女儿张盼娣正在说话,听到外面的动静,她们悄悄把窗户掀开一角,竖着耳朵听。
在听到张军杰那些话后,董英脸上笑出一脸褶子,心里觉得儿子果然还是向着自己。
张盼娣注意到的是弟弟跟弟妹提到的存折。
她翻了个白眼嘟囔:“上回来问她还说没钱,呸,就是不想借给我,听说她爸妈跟大哥大嫂回县城了,别是把钱全搬回娘家吧?”
董英听到三女儿的话,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敢!早知道当年任凭你弟弟怎么闹腾也不让娶她才对!长得一副狐媚子样,真就像个狐狸精一样专会勾搭男人!”
“可不是么,当年我弟跟南河村那个齐凤妮都谈婚论嫁了,愣是跟中了邪一样非要抛弃齐凤妮娶这个。”张盼娣撇着嘴说这些话,仿佛忘了当初是谁嫌弃齐凤妮是村里人,“现在怎么样?人家齐凤妮第一胎就生了儿子,您这个儿媳妇生个没用的丫头片子,他们两口子又都是纺织厂的职工不能生二胎,啧啧。”
张军杰他爸张金汉不爱听这些娘们儿说家长里短,端起自己装满茶水的搪瓷杯,打算出门找人下象棋。
路过儿子房间后窗,他掀起耷拉的眼皮看一眼,发现儿子跟儿媳打起来了,干脆换一条路从后门离开。
鱼塘那边,塘里的水再有个两三分钟就能放完,在水放掉三分之二的时候,承包人就带人开始网鱼了。
他们边捞边放水,等水放得只到人膝盖的位置,承包人收起网,开始在岸上边卖鱼边往集市、县城运鱼,其他人就能下水捞了。
张沫已经挽起裤脚,左手拿竹筲箕、右手提个铁桶,只等承包人吆喝一声宣布可以下塘,就往自己看好的地方冲。
不等她投入一年一度等待已久的捞鱼活动,刚才回家换桶的张薇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沫沫你快回家看看吧,我刚换桶,听到你爸好像又打你妈了!”
“什么!”张沫顾不上捞鱼了,立刻把手上的东西一扔,光着脚就往家里跑。
张薇追了几步追不上,想起自己妈妈也快下班了,跺跺脚转身去爸妈上班的地方找他们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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