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午后,阳光金灿灿的,像一层金粉似的洒在地上。

    陈遂在万丈辉煌之中忽然失去方向。

    几番犹豫之后,他又驱车回到学校。

    那会儿四点多,还有一小时不到的时间,孟菱就下课了。

    他从后门进校,遇见李京州一行人抱着足球要进体育场,他停下车摁了摁喇叭:“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李京州应该是刚理过发不久,短发干净利落,他迎着光,满身暖色,只是神情一如既往的冷然:“好久没踢球了。”

    陈遂点了点头。

    李京州又说:“顺便接秦枝去西城吃个饭。”

    陈遂又点了点头,这次噙着笑。

    傻子才听不出来,李京州到底是踢球顺便,还是接媳妇儿顺便。

    “那你踢球去吧,我去打个篮球。”他停顿了一下,加重音,“顺便也去接媳妇儿吃个饭。”

    李京州微怔,随即冷笑一声转身去球场。

    陈遂紧接着轻踩油门,打了把方向盘拐弯去篮球场。

    车还没停下,远远就望见,秦枝旁边站着个高大的男生,正帮她纠正发球姿势。

    陈遂哼笑一声,下了车。

    在球场上玩的几个男孩子都认识他,远远喊了声:“遂哥。”

    他们七嘴八舌的打招呼,声音就像篮球场此起彼伏扣地的运球声。

    惹一旁上课的女生们遥遥望过来,其中就有孟菱。

    陈遂瞥她一眼,没说话,移开了目光,走进篮球场,随手接了个篮球,说:“打一会儿?”

    很快就有人附和:“打呗,打!”

    于是几个男生开始玩起争夺一个球的“游戏”。

    孟菱很快收回目光,继续练习打球,打了一会儿,体委忽然说:“你手腕往里扣,这样不容易受伤。”

    孟菱说:“好。”

    恰好陈遂那边刚打完半场,他下来喝水,看到这一幕。

    他眼皮直跳,想了想走过去,隔着一道绿色的网,他站边上边喝水,边往孟菱那边瞄。

    看她进了个球,他忽然开口:“你这手法不行,这样练没一会儿就累了,投篮稳定性不高。还有啊,从实战出发,刻意练带点后仰的投篮会比较合适,另外你……”

    陈遂一张口就没停下来,哪哪儿都是错,巴拉巴拉一大堆。

    最后体委都不好意思了,冲孟菱一笑:“我没教好你。”

    孟菱也不好意思:“你教得很好,陈遂他可能……”她瞥陈遂一眼,“他把我姚明培养了。”

    “哈哈哈。”体委闻言心情立刻好了,“看不出你这么幽默。”

    可陈遂脸色黑了:“喂,我说这么一堆你听见没。”

    体委叹气:“那我先走。”

    孟菱耸肩:“好,今天谢谢你。”

    眼看体委走了,陈遂冷哼一声:“你以后跟我练吧,你老公p欸你居然放着不用?”

    孟菱素来淡定的小脸上,染上无语的神色。

    她一句话不说,把球放下,离开篮球场去洗手。

    陈遂在后头不慌不忙走过来,走到她身旁,没说话,颠吧颠吧的去够树上开出一串儿的小白花。

    她洗完手,他恰好够下一串,挡在他面前,手一伸:“闻闻?”

    孟菱偏脸:“我不和霸道的人说话。”

    陈遂蒙了一瞬,旋即含笑:“那——尊敬的孟菱小姐,我诚挚邀请您,闻一闻这串只在春天盛开的小花好吗?”

    这够礼貌了吧?

    孟菱“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很少这样,于是立刻就垂首抑制住了,眼波流转看他一眼:“那我闻一闻吧。”

    她凑上去,轻轻闻了一下。

    他敛眸淡淡扫视着她,懒懒散散的样子。

    她微微蹙眉,不由看了他一眼,又敛眸闻了一下,眉头皱更深,往后仰了仰身子:“这味道好奇怪。”

    他点点头:“是吗?”

    他把花凑近鼻尖:“这味道很常见吧,我几乎天天闻得到。”

    “是吗?”孟菱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好像是有点熟悉,但我想不……”

    “哈哈哈。”她的话忽然被他眉目舒展的笑打断。

    他把花随手一扔,走到水龙头下洗了洗手,边洗边说:“你没上过生物课啊,这花叫石楠花。”

    他关掉水龙头,转身,手指一弹,往她脸上撒了把水:“这味道你确实是有点熟悉。”

    他笑意促狭,分明收敛着坏,可正因这故意被人看出来的收敛,而更显得坏。

    孟菱在他捉弄的笑意里,猛然记起这个花的味道像什么,一口气提到嗓子眼:“陈遂!”

    她又羞又恼:“好讨厌啊你。”

    陈遂憋着劲儿想逗她:“你还讨厌我?中午躲我我还记着呢,我还没说讨厌你呢。”

    水龙头在操场和篮球场之间,操场看台下有一道门,进去了里面有体育器材室和室内乒乓球馆。

    “非叫你知道厉害不行。”

    他把她连拉带拽,带到操场器材室。

    她怕闹出动静,只敢轻轻反抗,终于还是被他带进器材室里去了。

    他“嘭”一声关上门,紧接着凑过来,双手捧着她的脸,对准嘴唇吻了上去。

    而接吻的刹那,他们脖子上的斗鱼吊坠,也吻在一起。

    真真是“鱼水之欢”了。

    每次接吻,孟菱都会觉得好飘乎,像是在荡秋千,他很轻易就能让她头脑发昏。

    他舌尖舔弄着,咽下她的喘息和甜蜜。

    她不知道,尽管每次接吻都是他主动的,可是每当唇齿相碰,他都觉得她好像在给他下蛊。

    原来有一种苦,叫欲求不满。

    他难以抑制,越吻越深。

    手也没闲着。

    就当孟菱失去了抵抗的意识时,门外忽然有人推了几下门,接着嘈杂声响起。

    “怎么回事?门坏了?”

    “谁在里面吗?喂,有人吗?”

    “别叫了,我看到有人进去了,里边有人。”

    “谁啊?有人也不吱声。”

    “反正你们别破坏别人好事……”

    话音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孟菱脸红如灯,捶他示意他放开。

    他感觉到她真的害羞了,就把她放开了,只是嘴巴离开她嘴巴之前,还不忘舌尖向上勾舔了一下她的嘴角。

    她捂住嘴,感觉到舌头的涨麻:“反正每次接吻都是你说了算,我永远也管不了你。”

    话里的委屈藏不住。

    他心一颤,因为她确实很少很少跟他耍小女孩脾气,同时心里直犯嘀咕——怎么哄呢。

    他下意识往四周瞟了几眼,冷不丁看到左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些啦啦队的用品。

    他走过去,抽出一枚哨子,勾着哨子尾端的挂绳,走到她面前:“给你哨子,要不要?”

    “你又要干嘛?”

    “有了它你永远都能管得了我。”他扬扬脸,挑眉一笑,“发号施令吧,我的长官。”

    孟菱看了眼那枚哨子,塑料的,橘黄色,像个数字“6”。

    她接过来:“我一吹哨你就听我的?”

    “嗯。”他尾音轻轻。

    她微蹙的眉毛瞬间捋平了不少,默了默,她把哨子拿到嘴边,吹了一声:“你转圈。”

    陈遂很听话转了个圈。

    她一笑,眼珠一转又吹了一下:“那你……翘个兰花指。”

    陈遂明显笑意一僵,漆黑的瞳仁更暗。

    孟菱眉心跳了跳,感觉有点过火,正想改口。

    谁知顿了两秒之后,他忽然点头:“行,谁让我是你的狗。”

    话音刚落,他大拇指和中指捏合,比了个兰花指,露出非常傲娇的一个假笑:“满意吗,长官。”

    孟菱感到由衷开心。

    她紧接着又吹了第三下:“那你背一首诗给我听。”

    背诗吗?那有太多脱口而出的诗句了。

    陈遂想了想,敛了眸,看着她垂在衣摆旁的一只手,缓缓背出:

    “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孟菱静静听他低吟,并不知道,外面有一群男生,听着屋里口哨一声一声的,都乐了。

    为首的李京州心里想:妈的,陈遂还是你会玩。

    那是五点钟,暮色黄昏里。

    日落的余晕特别浓烈,浓烈到无法用细粉和薄纱来形容,应该用画作里色彩温暖的颜料来比喻。

    当光倾落在陈遂和孟菱身上时,他们不用说话,只站着,就已经是浪漫本身。

    放学后,陈遂临时决定带孟菱去参加聚会。

    李凉明早要飞回美国。

    这个事直到陈遂牵着孟菱的手从体育器材室出来,才收到消息。

    陈遂边开车边给李凉打电话,问他搞什么。

    李凉这个人实在太有钱,却不像张之挣那样从小被管教的很严厉,他性格张狂,暴躁,甚至狠戾,为所欲为惯了,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他之前请假飞回国纯粹是心血来潮,原因都没有一个。而这次回美国,行程安排挺突然,原因倒是有了,他说要回去打架,飞底特律救个妞,为啥救那妞呢,因为想让她欠他人情。为啥纠结于一个人情呢。李大公子哂笑一声:“因为我想操她啊妈的。”陈遂听到这个回答,下意识看了眼孟菱,怕她对于这样的人,这样的圈子感到不适。

    好在她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神色。

    后来陈遂挂了电话,对孟菱说:“我们这伙人性格迥异,道德标准也不一样,有人混是混点,但是大家的品行都不差。”

    孟菱笑笑:“我知道。”

    只看他是怎样一个人,就知道他们是怎样一群人。

    给李凉送行的地点在“水晶宫”,遗棠最大的ktv,孟菱第一次踏足那里,从进去的那一刹那她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上流社会。

    只用一句话就可以表达出孟菱心底的震颤——这里仿佛真的令人置身海底深处的水晶宫。

    孟菱脚步微滞。

    陈遂察觉到了,牵住了她的手:“跟我来就好。”

    他们并肩坐上电梯来到包厢。

    进门之后,迎接孟菱的是一个未知的,充满危险气息,却又不会真发生什么危险的场面。

    正对着沙发坐着阿卓。

    他也是最先看到陈遂的,叫了声遂哥之后看到孟菱,脸色微变,眼神闪躲了一秒。孟菱顺着阿卓若有似无的目光一看,发现紧靠着门的这面墙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女生——梁燕。

    孟菱表面并无反应,只是被陈遂握着的那只手不自觉出了薄汗。

    陈遂察觉到了,手腕一翻,从握手变成十指紧扣。

    忽然有人喊:“遂哥,带女票来了?”

    说话的人陷在沙发里,一身黑衣,显得皮肤尤其的白,眼神刀光一样锋利,狠厉,冷血,双臂张开,一手搂着一个美女,左边的女生长发及腰穿着白色抹胸裙,而右边的女生化着烟熏妆,一身y2k打扮,她们两个气质迥异但都很漂亮。

    仅限于漂亮。

    因为孟菱目光很快就被坐在阿卓旁边的女生吸引过去——那女生也是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但和李凉怀里的少女相比,她就算不看五官,也能感觉到气质超群。再看脸,很典型的淡颜系美女,淡却不寡淡,很有自己的小味道,给人的感觉很像青春片里的苍井优。

    孟菱认得她,她就是陈遂“春风沉醉”的驻唱。

    恰好陈遂拉着她走到阿卓那边去,问:“你怎么把她拐来了?她不在谁唱歌?”

    阿卓哼了一声:“你亏的钱,爷给你,行不?”

    孟菱忽然问:“阿卓,你不介绍一下么。”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社交。

    她只看一眼就对这女生很有好感。因为这间屋子里,除了她自己,大概就只有这位女生格格不入——她们俩粉黛未施,都穿着最随意的棉质t恤和牛仔裤,舒适的就像是出来遛弯。

    “你好,我叫吴栀子,叫我栀子就行。”女生笑得很淡,可眼里的内容是善良的。

    孟菱也一笑:“你好,我是孟菱。”

    “我知道。”吴栀子说。

    孟菱微愣,以为她是因为陈遂才认识自己,结果她说:“我看过你的《薄荷烟》,很棒。”

    孟菱呼吸都凝滞了一秒,原来是独立的光环啊。

    她缓了缓才压下心头的感动,笑说:“谢谢。”

    她们俩在这闲聊,陈遂和阿卓就眉眼含笑在一边看着,李凉远远见他们四个这样,心里莫名其妙刺挠得慌。

    “我说,你们在这花什么前月什么下?这是销金窟,大夜场,操逼都比背诗强,懂?”

    “得了吧你,好好的温柔乡不躺,有闲心管我们?”阿卓嘴最快。

    李凉又想说什么,门开了,张之挣走了进来:“都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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