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了能有半里,彻底离了谢流渊的视线,慕初黎才双手一松,任由手中的长刀“当”一声,砸在地上。
慕初黎松了口气。
她终究是个现代人,连只鸡都没杀过,拿着刀完全就是唬人,如果谢流渊誓死不发,她可能真没那个胆子一刀切下去,好在谢流渊还是被唬住了。
谶言偈发下,就不怕他作妖了。
惦记着识海中的那朵噬人花,慕初黎凝神屏息,心随意转,神魂瞬间遁入自己的识海。
识海中的景象倒是和她离去前没什么太大区别,除了那些草都稍微长大的一点,而那只小小的噬人花却是花盘耷拉,光彩黯然,丝毫不见她离去前昂昂生气的模样。
心神相通,慕初黎可以感知出来,花儿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应,是她对这朵花儿敌意太深之故。
慕初黎沉默片刻,摸了摸花瓣。
“你怎样也是我催发而出的生灵,若你是恶,岂非我自己也是十恶不赦之辈?”
我心为恶,诸善不存;我心为善,诸恶尽毁。
……
从识海中退出后,慕初黎抬头看着葱郁的树梢,开始思索接下来该如何。
人生地不熟,也不知晓剧情进行到哪里,不如先去寻找那祖孙二人,也好了解了解如今的状况。
然而没想到,不过仅仅走了十来分钟的路程,就遇到了早就应该回村的祖孙二人。
祖孙二人姓赵,老人读过几年书,也曾考中过秀才,在村中被敬上一句赵老。小女孩名唤阿芊,刚满六岁。
祖孙二人之所以久久没有回村,原是老人身体抱恙。赵老身体差得厉害,又身患痼疾,二人虽是离开的早,然而不过行至半途,赵老便发了病。
老人便靠在一棵树旁止不住地咯血,阿芊站在一边,又想扶他又止不住流泪。
慕初黎只能杵在一旁看着。
赵老之所以突然发病,想来与她并非全无干系。
她为谢流渊所擒,老人应是焦灼回村寻人帮忙,本就不是硬朗的身子骨,经这一番颠簸更是伤上加伤,这才引出了痼疾。
偏偏……她又不是真正的慕小姐,不会医术,根本无法为他看病。
老人似是看出了她不忍,低头咳了咳,宽心而笑。
“慕小姐莫要自责了。老朽的这副残躯啊,老朽最为清楚……这两年来,多亏慕小姐一直为老朽诊病操劳,否则老朽早是一抔黄土,不知撒在了何处。慕小姐之恩,已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慕初黎抿了抿唇。
先前被谢流渊要挟时,老人便要用他自己的性命交换她。之后脱离了噬人花之祸,老者第一反应便是上前将她细细打量,见她无碍,老人长久地舒了口气,面上露出欣慰,直道“慕小姐没事便好”。
老者对她的好,是发自内心的。
慕初黎沉默许久,后退一步,对赵老做了一礼,真挚致意:“多谢。”
她终究不是原女主,这些救命医病的善举也非她所为,受之有愧。
而一朝穿越便有人真心相护,她又着实幸运。
……
先前逼迫谢流渊发下谶言偈后,慕初黎便转身离开了。
而绑缚着谢流渊的长绳,是她特意向一位以打猎为生的村民寻来的,那绳索以铁丝加固,便是山野猛兽都难以挣脱,谢流渊就算武艺通天,没有个大半天的时间,也难以挣脱的开。
谁料她刚和阿芊扶着老人,到了村口,便看到了村口桃树下,站着一个黑衣人。
和之前陪在谢流渊身后的黑衣人,一模一样的装束。
慕初黎拽过祖孙二人便躲到树后。
这村子唤作黑白棋村,毗邻琅城。原女主每隔几个月,便会到琅城四周的村子,为村民义诊。
阿芊说,之所以取了这么一个好像有些怪的村名,还是颇有缘故的。
说是不知多少年以前,有一位农户上山砍柴,遇到了一位仙人。
那仙人爱棋成痴,久久守着一盘残局,任凭风吹日晒,仙人岿然不动。农户路过时,偶然一瞥那棋盘,居然一眼瞧出了破局,他捻起一枚棋子,落下。
仙人大惊又大喜,忙不迭邀请农户下完此局。
农户瞧了眼刚生的太阳,心道时间还早,索性放下农具坐到对面,当真和仙人对弈了起来。
那一局棋,仙人与农户下得可谓酣畅淋漓,最后谁为胜者已不可考。只知一局毕了,农户起身想要告辞时,才察觉自己已不知何时苍容白发,腰身伛偻,鲐背耇老,全身上下,俱是日薄西山之老态。
一局棋,居然下了一生。
慕初黎听罢,还觉得这个故事,倒是颇有几分“烂柯人”之况味。本还想好好瞧瞧村子,仔细体悟一番这“烂柯人”,没想到半路遇上拦路虎。
慕初黎远远望着黑衣人——正是那时跟在谢流渊身后的黑衣人。
照理说谶言偈既成,就是借一千个胆子给谢流渊,他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怎会还有黑衣人围在村外?
慕初黎尚在思忖间,视线飘忽着随意一瞥,才注意到对面不远处的黑衣人,远远不只一个,而是能有不下十几号的人。
黑衣人正中,更是有着两辆马车,楠木打造,四角雕镂鸱吻,嵌有明珠,颇为富贵。而马车之后,还有几箱货物,也不知其中装的什么。
慕初黎蹙了蹙眉。
她本还以为,谢流渊那个纨绔,之所以不远万里从帝京来到琅都,不过是这个王府公子闲得难受,瞎逛着出来游玩。
如今看来,之所以大老远的来琅城,应是有要事在身。
却见身边的阿芊突然捂住唇,小声的“呀”了一声。
阿芊拽拽她的袖口,新奇地指着自己脚边的一朵小花儿,惊喜道:“慕姐姐慕姐姐,你瞧!快瞧!这小花儿居然会动!”
慕初黎:“!!!”
外面的这些噬人花和她识海的那只完全是两个性质!
根本顾不得会不会被黑衣人发现,慕初黎左右开弓,一手一个,将身边的一老一小一把推开,自己也急忙后退跟着避开。
等她站定时,那花儿已然长至三尺大,露出匕首一般的牙齿,面对着三人。
慕初黎简直想骂人。
哪里来这么多见鬼的噬人花!
在噬人花面前慕初黎自己也是自身难保,何况赵老身体也不好,经不起折腾,她急忙推着赵老,让他躲在一旁的大理石后。
眼瞧着噬人花对着吓懵了的阿芊就要咬去,慕初黎飞身一扑,猛地抱过阿芊,从噬人花面前险险滚了出去。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却感觉身底下又有什么东西在动,似是要破土而出。
慕初黎:“!!!”
她环紧阿芊,又一次狼狈的滚了出去。
等到回过头再看先前待过的位置时,只见又是一个偌大的花盘自泥土中钻出——果然又一个噬人花。
手忙脚乱躲避噬人花撕咬的间隙,慕初黎才注意到,自己极目所见,居然处处都有噬人花,寥寥数上一数,居然不下十只!
那些身负武力的黑衣人,也被噬人花缠个不轻,甚至因为噬人花数量太多,黑衣人即使五一不低,也占不得上风。
然而慕初黎根本管不了太多,左右前后都是噬人花,她抱着阿芊被追得跌跌撞撞,狼狈得站都要站不稳。
慕初黎再次躲开噬人花的一次攻击时,难以顾及脚底,一脚踩上一颗石子,石子弹出,她的脚腕却是猛地一折——
剧痛遽然袭来。
慕初黎只来得及把阿芊调转在上,整个人便重重摔了下去。
半边身子擦地的一瞬间,慕初黎连呼痛都叫不出来了。
太疼了。
然而噬人花的攻势依旧未完。
眼看着又一株噬人花再次袭来,剧痛之下,慕初黎一时失力也躲避不及,只来得及一把将怀中的阿芊推了开去,随即死死闭上眼睛——
她大抵是第一个穿越还没满一天,就被咬死的穿越……等等。
好像她激活了灵力?
于是霍然睁眼,屏息凝神,如同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抬手狠狠一指噬人花,大喝一声“定!”
然而血盆大口照准她的脑袋就要咬下!
慕初黎:!!果然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直到过了整整十个呼吸的时间,预料中的剧痛依然没有出现,慕初黎望着血盆大口,还有心情去想这玩意儿居然还长了扁桃体。
然而噬人花迟迟没有咬下。
慕初黎“?”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靠近噬人花,探头想要细看。
却见噬人花“嗖”地收回脑袋,仿佛看到洪水猛兽一般,蜷缩着身子倏地后退,直直能退到离她六尺远,偌大的花盘蜷缩着,花叶收拢收在身前,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
慕初黎:“???”
这反应怎么像是她反要吃了噬人花似的。
慕初黎抓抓眉心。
什么意思?噬人花……怕她?
对侧又是一株噬人花向她袭来,慕初黎竭力克服住身体的本能,大着胆子没动,亲眼看着噬人花张口要吞下她的瞬间,猛地收回花盘狼狈后退。
噬人花确实怕她!
慕初黎心下大喜,看着一旁早已吓红了眼睛呆呆站着的阿芊,刚要伸手抱住她,带她冲出这噬人花海。
眼前忽然有雪白身影一晃。
有人飘然一步跃来。
慕初黎只看到对方刹那侧过的半张面庞上,眸光粲焕,抬眼之时恍若掠过碧波千里,一眼惊鸿。
然而又一只噬人花紧随对方身后,眼看着就要一口咬下!
慕初黎来不及招呼,站起身上前一步急忙要去护,奈何受伤的脚腕处,登时传来锥心之痛。
她疼得嘶嘶抽气,泪花都忍不住飚了出来,却还是在将要摔倒下去的瞬间,抬手一把拉过对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拽。
若芝兰染雪的清冽香气扑鼻而来时,慕初黎搂过对方腰身,猛地将人压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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