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
排队换登机牌的间隙，纪尧叼着根未点的烟，看见前方一对男女正黏黏糊糊，难舍难分。
他走近一点，听到女人细碎软侬的声音，像是在哄身边的男孩。
那声音怎么说，像是三月惺忪的小雨，滴答滴的，有点黏腻，跟她整个人一副工地搬砖的装扮不太相符。
“怎么还红眼睛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不想跟你分开，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你不上学啦？”
“大四了，课少。”
顾姿侧头低笑。
她亲昵地蹭了一下男孩鼻尖：“舍不得我？”
男孩瓮声瓮气嗯了一声，眼睛红红的。
“可是怎么办，现在临时买不到票了。”顾姿凑近男孩耳边，“要不我先不走了，陪你搭下一趟？”
男孩愣了，但又懂事地说了声不用。
“嗯，乖。”
纪尧今天心情不好，他重重咬了下烟屁股，故意拉长声音清了清嗓子。
小情侣终于分开了。
顾姿接过登机牌，扭头的时候与纪尧四目相对了一刹。
看清她的五官，纪尧含着烟的唇微紧，喉结下意识滑动了一下。
顾姿冲着他客气地微微一颔首，纪尧从鼻子中轻哼出一声，转而去看她身边的男孩，这男孩倒真是斯文漂亮，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一般，看得出来是个大学生。
顾姿从纪尧身边走过，这次没有再看他。
临上飞机，顾姿给妹妹发信息叮嘱了几句，她关手机之前，似乎又想到什么，将手机调出拍照模式，用假装对着自己自拍的姿势，朝身后的大厅某处拍了一张，然后才关机。
登机放好行李后，顾姿取下她那副工地上随手捡来的遮阳镜，拆了头发戴上眼罩，靠在座位上休憩。
又过了好一会儿，身侧光线微微一暗，有人落座在了她的旁边。
顾姿懒洋洋拉下眼罩，对上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狐狸眼，有些许的愣神。
慢慢的，她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
纪尧放好行李，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后，将鸭舌帽的帽檐一拉，盖住了自己的脸。
但他察觉得到从身边传来的打量目光，薄唇略有些不屑地撇了下。
“你好，我叫顾姿，旅途愉快。”
“……”纪尧似乎睡着了。
顾姿笑了下，没在意，从随身行李包中取出一份项目资料细看，足足快一个小时，身侧睡觉的人动都没动一下，顾姿看资料看得眼酸，忍不住又测过目光端详了身边的少年一阵。
真是像啊。
尤其是那一双标志的狐狸眼。
顾姿捏了捏微热的微垂，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将项目资料放回去。
“你在看什么？”
纪尧骤然拉下帽子，狐狸眼张开，神色清明。
顾姿红着耳朵错开了他的目光。
纪尧带着不懈嗤笑了声。
爱慕打量的目光他收到过不少，他知晓自己好看，也从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是像这女人这种直白地盯着瞧，被发现后又迫不及待装纯的，他头一回见。
纪尧难得有了开口说话的心思。
“小姐姐，你好害羞。”他说话的时候拖拉着尾音，像是在撒娇，“你都只敢偷偷看我。”
顾姿依旧保持着错开目光的姿态，但是从纪尧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她迅速泛起嫣红的侧颊。
“抱歉。”顾姿说。
纪尧用手撑着后脑勺，靠在椅背上：“方才机场那个小男孩，是你的男朋友？”
“嗯？”顾姿顿了下，“算是吧。”
“你喜欢那种漂亮绣花枕头？”纪尧挑眉。
“他很优秀。”
“那也是绣花枕头。”
顾姿不置可否。
她问空姐要了杯苏打水，喝一口润了润嘴唇。
纪尧盯着她被水打湿的红唇，觉得她取了眼镜好看多了：“你喜欢他哪一点？长得好看？”
顾姿：“……”
纪尧：“我跟他谁更好看？”
他的脸贴过来，水汪汪的狐狸眼漂亮得像妖精。
顾姿得体地向后挪了下位置，顺便也挪开了跟他对视的目光。
“小姐姐挑男朋友的标准是什么呢？”
“年轻的，温柔的，最好不抽烟，不喝酒。”顾姿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手机。
纪尧扫一眼她的手机，突然说：“刚才在机场，我知道你偷拍我了。”
顾姿：“！”
她故作镇定道：“你误会了，没拍你。”
纪尧指尖点了点她的手机壳：“那待会下了飞机，让我看看你的相册？”
顾姿正琢磨着找个机会把照片删了，对方却噗嗤一笑。
纪尧弯着眼睛，压低语气大方道：”拍了也没关系。”
顾姿呛咳了一声，语气坦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经你允许拍了你的照片是我失礼，待会下飞机了我就删除。”
她大方说完，重新戴上眼罩装睡。
一个多小时的假睡十分煎熬，顾姿浑身都快僵了，而且更糟糕的是，她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两颊也比较热，好像是今天在项目地淋了雨没换衣服，现在有点发烧了。
她再次拉下眼罩，想去洗手间清醒一下。
顾姿从洗手间出来，遇到等在门口的纪尧。
顾姿想到是自己偷拍人不礼貌在先，冲着他客气一颔首。
纪尧扫一眼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面还扑着清水。
原来没化妆。
那她嘴唇可真红。
纪尧不着边际地想着。
上完厕所回到位置上。
“我叫纪尧，旅途愉快。”他顿了一下，“顾姿？”
顾姿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她说话，微微一笑。
“你是学生？”
“嗯，南大计算机系，三年级。”
“三年级了？”顾姿稍显诧异，“你看起来很年轻。”
“不小。”大概是不喜欢被人说小，少年好看的眉头皱了下，“我满19岁了。”
还真是小，顾姿心想。
纪尧不悦地说：“你男朋友不也挺年轻？”
“哦，你说小琮啊，他比你大两岁。”
纪尧平时不是个好奇的人，但他忍不住问：“你的小男朋友，管得住你吗？”
“人贵在自控，需要人管的是牲口。”
纪尧哼唧了一声，又玩世不恭地道：“那你的小男朋友知道你偷拍别的男生吗？”
顾姿瞪他一眼。
“你别这样瞪我，”纪尧笑着靠在她耳边，“……怪勾人的。”
顾姿知道这人玩心重，拿她逗乐，瞬间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取出本书来看。
纪尧凑近瞟了眼，俄语书，蚯蚓字密密麻麻。
“你还会俄语？”
“我还会八国语言你信不信。”顾姿敷衍。
“信信信。”纪尧回以同款敷衍，顺嘴问，“你做什么工作的？看起来灰扑扑的。”
顾姿也晓得自己这身灰扑扑的装扮挺狼狈，但她走得急，也就顾不上换衣服了。
“我的工作，什么都得会点儿。”她说。
“你是中南集团的员工？”
“你怎么知道？”
纪尧指了指她的项目书，顾姿莞尔。
“你来南城是因为工作吗？”
“不全是。”顾姿说，“我来探亲的，我爸妈在这边，顺便处理些工作上的事情。”
飞机很快到了南城，两人先后出飞机。
顾姿拖着行李箱走得很快，纪尧快步追上来，将她叫住。
顾姿：“有事？”
纪尧笑着说：“可不可以借你手机用一下，我手机没电了。”
他的笑容好看极了，像是林中单纯的小狐狸，尾巴还一摇一摇的那种。
任何人都不会忍心拒绝。
顾姿想现在的小孩都是怎么了，这么会蛊惑人心。
她将手机开机，解锁递给他。
纪尧当着她的面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随后把手机还给她：“谢谢。”
顾姿拿回手机出了机场，上了一辆深绿色宾利。
纪尧取出自己电量满格的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嗯，哥，我到了，等司机来接。”
“哪儿能啊，肯定不惹事儿。”
“是是是，啰嗦。”
霍景行在电话里笑骂了几句什么。
“行行我知道了。”纪尧不耐烦，但又想到什么似的说，“我今天遇到你的旧情人了，你说巧不巧，飞机上她和我邻座。”
“旧情人？”霍景行问，“你说哪一位？”
纪尧顿了下，他怎么忘了，他哥是个风流咖，哪会一个个记得前任们的名字。
纪尧顿觉兴致低了不少：“嘴唇很红，眼睛泛着春水，不是很好看，呃也不能说不好看，总之就是……就你拿着照片到处跟人说得白血病死了的那个……初恋女友？我没记错吧。”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长得像。”
“……”霍景行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见到了顾姿姿？”
纪尧少见他哥失态，道：“她说她叫顾姿，但看起来不像是得了白血病的，话说，你为什么要四处咒人死。”
“顾姿这个女人……”霍景行又问，“她不是一直在国外吗，突然回南城干什么。”
“说是探亲加工作。”
霍景行马上发过来一张照片：“你见到的，是不是这个人。”
纪尧盯着手机上的照片看了良久。
是同一个人，但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果然是人靠衣装么。
照片上的人的确是顾姿，但是与方才飞机上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含情迷离的桃花眼，嫣红水润的嘴唇，白皙修长的天鹅颈，一直到她浅绿色长裙下露出的半截雪白脚踝……五官还是那五官，但就是平白多了几分春意。
纪尧回复：“是她。”
霍景行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你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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