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行的是蹲安礼,穿着花盆底,蹲久了就会很辛苦。
到底在自己身边养了几年,太后心生怜惜,替蓁蓁抬了手。
“快起来吧。你钮额娘昨儿才进宫,也没见过你,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存心为难你的。”
小姑娘甜甜一笑,“皇祖母放心,孙女都明白的。”
太后转头同蓁蓁道:“这是咱们皇上的大公主纯禧,是个温柔乖巧的丫头。”
噢~蓁蓁有些印象了。
教习姑姑之前给她讲过宫中的几位皇子公主,其中就有大公主纯禧,准确地说,纯禧并不是公主,她是恭亲王府的长女。
纯禧刚出生的时候,宫里已经有过四位皇子、两位皇女,可惜都早早夭折了,没一个活过三岁。
而纯禧却健健康康的活到了三岁。
彼时太皇太后和皇上都为了子嗣发愁,见纯禧生龙活虎的,很是意动,便将她接到宫中抚养,希望沾沾这个孩子的生气,让宫中孩子也能健康长大。
纯禧入宫后,宫里降生的孩子渐渐多起来,也熬过了三岁这个坎儿,虽说还有夭折的,但比起之前一个都养不活,如今的情形实在是强太多。
为了表示对纯禧的喜爱和看重,康熙在重新给皇子皇女序齿的时候,正式将纯禧定为大公主,还提前赐了和硕纯禧公主的封号。
这是独一份的恩宠,连他亲生的女儿都还没得公主封号呢。
蓁蓁却觉得纯禧小小年纪就离开了双亲,入宫侍奉,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对她起了怜爱之意,将腕间的白玉镯子褪下。
“之前不晓得你住在这里,忘了给你备礼物,这个镯子你收着,就当我给你的见面礼了。”
纯禧先看了一眼太后,见她微微点头,才收下,“纯禧谢过钮额娘。”
蓁蓁见她连收个东西都要先询问,越发怜惜,摸了摸她头上的流苏,笑得很是和蔼:“不用谢。”
太后忽然咳嗽起来。
纯禧连忙扶着太后,为她轻拍后背,“皇祖母,您又咳嗽了!太医给您开的药,您多少喝点吧。”
一听到药字,太后眉头紧皱,“不碍事的,哀家再…咳咳…再撑些日子,等日子暖和了,这病就…咳咳”
话还没说完,她的咳嗽越发严重,彷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这下蓁蓁也坐不住了,走过去劝道:“太后娘娘,咱们喝一点药吧,早喝了早痊愈,等天暖和了,咱们就一块出去放风筝。”
见众人都在劝,太后勉强应了。
纯禧立即出去取药。
浓黑的药汁一进屋,蓁蓁不自觉皱了皱眉。
喝了十几年的中草药,她的鼻子对这股味道十分熟悉,还没喝呢,单单是闻到味儿她就觉得嘴里发苦。
“皇祖母,孙女喂您~”
纯禧舀了一勺,担心烫,还体贴的吹了吹。
太后躲开,那药勺就跟着追过去,左右晃动,搞得四周的气息都泛着苦味。
“皇祖母,喝一点吧,您这风寒拖了许久还不见好,咱们都很担忧呢。尤其是乌库妈妈年迈,皇阿玛国事繁忙,您就忍心让他们一直为您牵挂着、担忧着?”
听到这话,太后叹了口气,“为了皇额娘和皇帝,哀家便喝一些吧。”
她闭上眼睛,头往前一伸,几乎是龇牙裂嘴般吞了下去。
纯禧忙塞了一粒蜜饯到太后嘴里,鼓励道:“皇祖母,咱们再来一勺?”
太后难受得捂胸口,摆摆手拒绝,“歇会儿,让哀家缓缓。”
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纯禧舀起了第二勺药去喂。
太后依旧是一副决绝的模样吞下它,“再来!”
“哎、好。”
纯禧欢快的送上第三勺,结果这回太后喝了后,哆嗦了一下,捂着嘴一副想吐不吐的样子,难受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纯禧可不敢再喂,慌忙塞蜜饯,太后却是躲开。
那蜜饯硬巴巴的,刮嗓子!
人一旦不舒服了,就变得矫情起来,平日里觉得好吃的蜜饯,此刻瞧着也是诸多缺点。
纯禧犯了愁,无助的望向蓁蓁。
其实她并不指望这位钮额娘出什么主意,只是希望有个人能与她一起分担此刻的无助。
蓁蓁接到她望过来的眼神,顿时觉得肩膀一沉。
她着实心疼太后,药汁子的苦,实在难捱,尤其是纯禧还一勺一勺的喂,更是把这份苦涩放大了好几倍,叫旁边人看着都觉得舌头发苦。
可是病痛的折磨也难受,所以药还得喝!
那怎么喝药才能不那么痛苦呢?
“纯禧,不如这药先凉着吧,我去小厨房给太后做几样小吃,甜甜嘴。”
“那有劳钮额娘了。”
蓁蓁到了小厨房,扫了一圈,最后吩咐人做一道蜜汁桂花糯米藕。
她琢磨了一阵,觉得药之所以难喝,无非时味道苦和气味臭,如果能把这两种感觉压下去了,那这药不就能顺顺利利的喝下去吗?
于是她叫小厨房的师傅烹制的时候,狠狠加了几大勺糖。
食材都是常备着,不需要额外花时间去处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这道蜜汁桂花糯米藕便做好了。
她尝了一块,很甜,齁甜齁甜的那种,她有些受不了,不过很适合太后用。
正殿里,太后仍是闭眼扶额,满脸都是写着痛苦,旁边那碗药也是可怜巴巴的缩在一角。
忽然,太后吸了吸鼻子,睁开眼睛问道:“什么东西,好香啊~”
蓁蓁从食盒里取出甜点,“臣妾方才见您吃得辛苦,便去小厨房做了道甜点,给您甜甜嘴。”
太后点点头,“可不是嘛,吃个药真是遭罪。还是你这丫头知道心疼我~”
说罢边看向盘中。
那七孔藕经过糖水的熬煮和香油的煎炸,色泽通红,糯米在米油的保护下仍旧晶莹剔透。
桂花末均匀洒在糯米藕的表面,再用蜂蜜淋上一层,整道菜就好像琥珀一样,金黄油亮,看得人直流口水。
太后顿时觉得来了胃口,拿起青玉筷子准备享用。
纯禧却抢先道,“钮额娘叫人做出来的东西真真叫人喜欢,孙女实在是馋得慌。皇祖母,可否让孙女先尝一口?”
宫中的贵人们用膳都是要先试菜的,可太后方才兴致那么高,她再贸然提醒试菜,不仅会打搅太后的兴致,还可能得罪钮额娘。
毕竟这菜是对方亲自去对方盯着师傅做的,一片热忱,她提出试菜不就是怀疑对方居心不良吗?
纯禧养在宫中,没有亲生的父母依靠,心思自然比旁人更为细腻,不愿意得罪任何人。
最好就是由她来试菜,既顾全了规矩也不伤钮额娘的脸面。
果然,听了她的话,太后不仅没有生气,还亲自夹了一片藕放进纯禧的碗里。
“真是个小馋猫,就让你先尝尝吧。”
“谢皇祖母。”
纯禧欢欢喜喜的将糯米藕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拿起边上的茶盏,喝了几口,才缓缓露出笑意。
“这藕入口就十分甜腻,细细品味还有一股子桂花的清香。味道极好,想来皇祖母会喜欢的。”
唯一的就是太甜了,险些把她的牙齿甜倒了,不过太后吃药舌头苦,应该能受得住这股甜味。
听到纯禧的反馈,太后放心夹了一块。
“纯禧说的不错,的确好吃,这东西吃起来粉粉的,甜滋滋的。”
“既然太后喜欢,便多用些。”蓁蓁劝道。
太后点点头。
这些日子因为病痛和吃药的关系,她胃口极差,没怎么吃东西,整天都是饿的,便又吃了好几片蜜汁藕。
五六片下去后,太后搁下了筷子,“这东西我怎么吃着,有些闷了,齁得慌。”
能不闷吗?放了许多的油和糖,还有黏糊糊的糯米,自然是腻的。
蓁蓁便适时端了中药过来,“您喝口药缓缓?”
太后对这苦药汁子心有余悸,有些犹豫。
蓁蓁便朝纯禧使了个眼色,纯禧意会到,迅速夹了一片蜜汁藕放太后面前。
“皇祖母吃块甜的?”
这两东西,一个苦得要死,一个甜得倒牙。
太后为难,还是夹起了藕,结果刚喂到嘴边就摇头,放了回去。
“如今我算是知道,甜的东西也不都是好吃的。”
说罢便主动捧了药碗,一口气喝完。
喝完,她还愣了愣,“这黑药汁子似乎也没那么难喝。是吧?”
纯禧喜不自胜,向蓁蓁行礼道谢,“今日多亏钮额娘妙计,皇祖母才得以服完此药,凤体痊愈有望。纯禧在此谢过了。”
“纯禧快起来,太后亦是我的长辈,为她分忧是应该的,不值的你这般郑重道谢。”
蓁蓁赶忙扶起她。
太后却是笑眯眯的拍了拍她手,一块劝道:“值得、值得的。”
“这可算解决了我以后喝药的难题,不管多苦的药,只要用上你这法子,哀家都能喝。”
太后说得豪气冲天,好像战胜了头号敌人,欢喜得很。
蓁蓁赶紧哄道:“太后可别这么说,您日后必定是平安喜乐,无病无灾,才不要喝这劳什子呢。”
“好好好,你说得对。”太后被她哄得十分高兴,“不过你今儿个确实帮了我大忙,我得好好谢谢你。
纯禧,你进去将我镜台下那挂十八子手串取来。”
这十八子手串原是佛家念珠演变而来,有着祈福纳祥的寓意,在宫中很是流行。
就蓁蓁昨儿请安见到的几位姐姐妹妹,都有一串呢,材质各异,有珊瑚的、有碧玺的、有蓝晶石的,但都好看得不得了。
她还打算自己去串一串儿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赏她了,于是乖巧坐等赏赐。
不一会儿纯禧就捧着一个长盒子出来。
“皇祖母,可是这个?”
太后点头,“就是这个,快打开,拿给你钮额娘看看。”
蓁蓁颇为期待的凑过去看,见到里头的东西后,发出一声惊叹。
“哇塞~太美了!”
这居然是一挂东珠十八子手串!
十八颗饱满圆润、晶莹透亮的东珠,紧紧的挨在一起,中间用两颗粉碧玺隔开,下方缀着佛牌和小珍珠扎成的花球。
整个手串看上去既贵气又精致!
将这手串持在手中,素手纤纤,指尖问佛,别有一股风流雅致。
蓁蓁欣赏完以后,还是忍痛回绝了,“多谢太后厚爱,可这手串实在是太贵重了,臣妾不敢收用。”
东珠产于关外寒冷的江水中,生长十分缓慢,产出极少,是以仅供皇室专用。
而太后所享用的自然是一等东珠,蓁蓁如今还是妃位,只能用三等东珠,万万不能僭越的。
“哀家既送得,你自然就用得。别怕,若有人闲话,哀家给你撑着!”
太后主动拿过东珠手串,替她挂在了襟扣上,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赞赏意味,“好东西就该让美人佩戴,才不算辱没它。”
蓁蓁狂喜,在心头给太后疯狂鼓掌,太后娘娘真您是霸气又阔绰,以后我可就抱住您大腿了。
当然,她面上却很是矜持,“既然是太后赏赐,那臣妾就却之不恭了~”
太后越看越欢喜,又说了会儿话,没过多久,药效开始发作,困意上涌,她开始打哈欠。蓁蓁和纯禧便将她扶到贵妃榻上休息。
出去后,蓁蓁便打算告退了,这时候宫人进来通传,太子殿下来给太后请安。
听到太子的名头,蓁蓁还恍惚了一下,年前这位太子还赠了一株硕果累累的金桔树给她。
皇上的两位亲兄弟拢共才得了一株,他却对自己那般大方,这是什么缘故?
蓁蓁对太子好奇得紧,便不着急离开,打算见一见这位太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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