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样的云千客，洛兮心里隐约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顿了顿，才缓缓问道：“你是……云千客？”
云千客蓦然一笑，笑容灿烂而张扬肆意，眉眼间的温润全部都被邪气和意气代替：“师父，我可是好久都没有出来了，一直被关在里面，闷死我了。”
还不等洛兮说话，另一边的苏招娣冷笑了一声：“居然把煞气分离出来形成了另一个人格，意志力挺强啊。”
洛兮皱了皱眉，看着云千客轻声道：“你……已经被煞气侵染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在皇宫的乾坤殿初见他时，还曾经疑惑过为什么他身上的负面情绪那么重，却一点入魔的迹象都没有。
原来是因为他直接将所有的负面情感硬生生剥离出来，形成了一个新的人格。
而平时掌握控制权的是不含任何负面情绪的主人格，自然不会轻易入魔。
面对着洛兮的问话，云千客似乎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随后才想起什么，笑了起来：“哦我忘了，那个傻子怕你担心，一直没和你说。”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洛兮，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再次被苏招娣打断了：“我这么大一个厉鬼在旁边，被你们当空气了是吧？”
洛兮和云千客闻言看向了苏招娣，不知为何，甚至从她那张原本戾气满满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委屈和恼羞成怒。
洛兮努力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道：“是我们的错。所以你现在在这儿是想要干什么呢？”
苏招娣满意地看到他们两个的注意力回到了自己的身上，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十分恐怖的笑容，沉沉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洗女。”
两个人闻言都是一怔，随后洛兮淡淡道：“听说过。在一些偏远地区，因为想要家里的风水顺利，就要保证头胎必须是男孩儿，所以会把所有出生在男丁前面的女孩儿全部都杀死，这种传统也被称为洗女。”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轻声道：“所以，你们村子也流行这种传统么？”
苏招娣闻言冷笑了一声：“算是吧，但又不太一样。我们这里不仅仅是洗去头胎，而是把所有的女孩儿全部都活活烧死以献祭，不仅是为了保证风水福气，也是为了保证后面每一代的男丁兴旺。”
“当然，这些都是我杀死了这些愚蠢的村民后，从他们的灵魂里读取的。”
看着洛兮和云千客陷入了沉默，苏招娣笑得更加夸张诡异了起来，声音沙哑而悲哀：“会阴村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地方，埋葬了无数女孩儿的不甘与愤怒。与其说我是‘苏招娣’，不如说我是所有无辜枉死的女孩儿们的怨气集合体，这些不肯轻易离去的执念才造就了现在的我。”
洛兮看着她抿了抿嘴，带了些疑惑问道：“如果所有的女孩儿还没长大就被活活献祭了，那剩下的这些男丁又是如何娶到妻子的呢？”
“找人口贩子啊！”苏招娣耸了耸肩，冷笑道，“自己造的孽，最后让外面无辜的女孩子来还，说白了就是一群无耻至极的垃圾罢了。”
闻言，洛兮一怔，忽然想起来了之前见到眀樱语的幻象时那一幕。
也就是说，眀樱语当时也是被人卖进了会阴村，只是可能中间出了差错，又或者是村里的人没有“看上她”，所以才让她离开了。
不等洛兮想明白，苏招娣含着满满恨意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知道了这一切，你们还是要消灭我吗？”
洛兮和云千客看着她满是嘲讽之意的眼神，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这世间的对错是非，如同弯弯绕绕纠缠成一团乱麻的线球，只让人一时之间无法分辨源头，更无法厘清因果纠葛。
看到洛兮和云千客的反应，苏招娣眼中那若隐若现的希冀缓缓地熄灭了，她声音阴冷着道：“果然，你们和那个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我就不该抱有任何希望的。”
话音落下，她一挥手，再次消失在了原地，只远远留下一句话：“等着吧，后面才是重头戏。”
随着苏招娣的消失，洛兮和云千客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无奈。
他们不是判官，没有资格去决定她和村民们之间的对错。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苏招娣如今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其他普通人的生活，如果再不消灭她，很有可能会造成无法逆转的结果。
而庇佑这些生活在逍遥派下辖区域的凡人，是他们的责任。
眼看着洛兮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云千客挑了挑眉，忽然伸出手在洛兮的头上揉了揉，笑道：“师父，别总是皱着眉，容易长皱纹的。”
洛兮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感受到头上传来的轻柔动作，几乎是整个人僵硬在原地，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你……你把手拿下来！”
云千客闻言无所谓地“哦”了一声，收回了手。
洛兮看着他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这种动作是以前的云千客绝对不敢做出来的，但是现在他分离出来的这个人格，很显然把他所有曾经压抑着的恶劣性格全部都集合在了一起，俨然是云千客叛逆一面的代表。
她肃了面容，问道：“你还没说完，所以这个怨气入侵神识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千客上下打量了一眼她眉眼间的担忧，却忽然笑了。
他笑着，仿佛找到了好玩的玩具一般，带着些挑逗道：“我突然不想告诉师父了。”
洛兮一怔：“为什么？”
“因为啊————”云千客拖长了音调，一双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恶劣的光，“因为我就喜欢看师父你担心我样子。”
他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嗓音慵懒：“看到这样担忧着我的你，就算是我也会产生错觉，就好像师父你其实也心悦于我呢。”
“咳咳咳……”
洛兮听到这话差点踉跄了一下，她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双颊却已经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只能掩饰般转过头，试图正经地反驳道：“你别瞎说话，什么心悦不……”
话说到一半，洛兮突然卡住了。
等等。
他刚才说什么？
也？
她蓦然回首，看向了云千客。
他凝视着洛兮的眼眸与从前那种平和温柔不同，宛若掀开了表面的伪装一般，露出深藏在瞳孔下方的偏执与占有欲。只是这样看着他，洛兮就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危险的野兽盯住，下一秒便要被他剥皮拆骨，吞食入腹。
到了这一步，就算洛兮再怎么粗神经与后知后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定定直视着云千客，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问道：“云千客，你是不是……”
“是啊。”还不等她说完，就被云千客抢白了。
他笑着眯起了眼睛，目光深深，让人一时之间看不透他真实的心思：“师父，你才发觉吗？我可是心悦你好久了。”
“不仅久，而且还偏执的很呢。”
“偏执到希望你身边没有任何其他人，只有我一个人陪着你，恨不得所有接近你、分走你目光与注意力的人都去死。”
“偏执到明知你收下凌清秋和眀樱语为徒只是巧合，却还是时常嫉恨自己不再是你唯一的弟子，嫉恨他们也能够光明正大随意出入你的洞府，甚至嫉恨眀樱语仗着自己是年纪最小的师妹，能够和你肆意地撒娇，还能得到你温柔的安抚。”
“偏执到哪怕你死了几百年，我都忘不掉你。甚至因为找不到你的尸骨，我自己悄悄收集了你的衣物首饰放在储物袋中，想你了就拿出来看看，睹物思人，闻到上面的气息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一般。”
说着，他笑了笑，带着一丝讽刺和不易察觉的自厌自弃：“只是可惜，这么浓烈而扭曲的爱恋在“我”的心里实在是太过肮脏了，而对着身为我师父的你产生这种情感，更是不为世间常理所容，所以“我”从来不敢在你面前表露出来，生怕你发现后会对我弃如敝履，更害怕你脸上对我出现一丝一毫的鄙夷与嫌弃。”
云千客用目光仔细描摹着洛兮的面容，笑道：“怎么样师父？如今终于知道了，你这个好好徒弟居然在你身边觊觎你这么多年，还装出一副温良恭顺的样子，是不是感觉很恶心？是不是很想骂我？没事，都说出来，我听着呢。”
洛兮静静看着云千客眼眸深处的自嘲与自我厌弃，许久没有说话。
如果说一开始听到云千客说他心悦于自己，洛兮觉得惊讶与心动的话，那么听到后来，她的心里却逐渐泛上了细细密密的疼痛，如同有人在拿针对着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戳弄，那是一种酸涩的悸动，连带着她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她沉默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久到云千客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他勉强保持着微笑，目光也随之沉了下来，轻声道：“师父，你说话啊，听到我这么无耻恶心的话，总要给点反应吧。”
“随便干点什么，骂我打我，甚至逐我出师门都行，我都全盘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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