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回到客栈,天青地白又是奋笔疾书熬了半夜,撑将不住,睡了约两个半时辰,第二日一早吵醒了小榆儿,背着他的笔墨纸砚,奔明月楼去了。

    果然他是第一个到的,不多久鱼刀草老人与侠客白水苏相携进了明月楼顶阁。

    鱼刀草老人先是喝了一盅茶,接着便又说起故事来。

    昨日我说道那妇人现出了九尾来。人面人身接着九尾。只见她九尾攒动,死死缠住了身后几个侍卫,勒住了他们的喉咙,那几人顷刻间毙命。

    她回头深情的看了一眼王,尔后大喝一声“走,快走!”推着医毒二宗往殿外狂奔而去。

    她名字唤作梨蕊,是一只修行了九百年的九尾狐,化成了人形,有百年的妖力。她方才一下子妖力迸发,惊骇了场上所有人。可见凡人是控制不住她的,哪里又能困得住她。但她之所以被王囚禁了二十余年,大抵也只是因为她深爱着王吧,心甘情愿被囚,除此以外,还能作何解释呢。

    医毒二宗被她推出殿外,大内高手与乡野毒人紧随其后。梨蕊殿后,用白尾扫开了飞来的暗器,护着两人周全。

    “往西巷跑!”梨蕊指挥着医毒二宗奔跑在深宫高墙之间,就在马上要出宫门的廊道上,王设下了埋伏,宫墙四周一下子现出诸多弓箭手,足有百人之数,这些人弯弓张箭对准了医毒二宗。

    黑箭齐发,如蝗般飞向二人。医宗公子竹生伸右手轻揽住毒宗纤腰,一矮身子,旋身跳跃而起,毒箭扑了个空,全都射到了他脚下,只落地之时,一只黑箭扎到了他的左腿。毒宗赶紧喂了一枚药丸在他口中。

    忽听得一声狐鸣,啸声绵长,众兵卒居高,见宫外不远处白压压一片,不知何物朝王宫奔来,这时王也乘辇追来,有士卒赶忙向王汇报。

    王不理睬,下令放箭。

    黑箭再发,医宗揽着毒宗发足狂奔,黑箭全又落在了他二人身后。经过这一番斗,医宗额上冒出细汗,此时他已有些力尽之意。只心道,真是小看了问荊王,本不该来此处涉险,现下,处境凶险,弓箭手紧咬不放,若黑箭再发三轮,无外援,必死无疑。若只有他一人,此刻当轻松些,此刻应当舍弃毒宗,可是内心却有了共进退之意。只是不知为何会心生不舍。

    正想着,宫墙外攀上来无数白色之物,众人细看之下,原来是狐狸。梨蕊一声啸,唤来了狐族的狐相助,少说也有白只,茫茫一片白色。那些狐凶恶异常,龇牙咧嘴,露出白齿利爪,轻跃上宫墙,见人便扑咬上去,现场一片慌乱狼藉。弓箭原是远攻武器,近攻无用,弓箭手纷纷丢下弓箭,或赤手空拳或拔下断刃斗白狐,人与狐扭打在一起,一声声嘶鸣,满目皆是狼藉。

    正想着外援,外援便来了。医宗与毒宗回头一瞧,只见梨蕊身中三箭,白尾上亦插满了带毒的暗器。

    毒宗一阵莫名心痛。这种心痛感前所未有,此刻她说不出的心痛难过,只一刹,泪水也从眼眶中滴落。她奔向梨蕊,慌忙掏出怀中解药,喂进她嘴里。

    “别管我!快走!快走!”梨蕊摸着毒宗荼蘼的面庞道:“快走!别回头!”

    医宗环顾四周,白狐猛扑之下,顿时便有人丧命,也有白狐被侍卫从高墙上掷下,血水顺着高高的宫墙淌了下来。再多等一刻,又多一分凶险,不知还有所少士卒和白狐将丧命于此。便奔过去伸手去拉毒宗。

    “一起走!”毒宗悲悯唤道。

    梨蕊深知多一人便多一分凶险,我当给你二人殿后。“快走!别管我!”铆足气力一推,将二人推开一丈之远。

    毒宗还待去拉梨蕊,却被医宗拽住。“快走吧,迟了谁也走不了!别辜负了她一番情意!”

    此时宫门纵开,从宫外来了一队人马,各个披坚执锐,手持长兵器本上前要斩杀医毒二宗。

    可是还未得进身便一个个倒下,原来毒宗发射银针与飞镖毒杀了近前的侍卫。

    “来一个我杀一个!”毒宗咬牙切齿道,此刻她已全然杀红了眼。

    医宗捡起地上的黑箭,左手苍梧棒,右手黑箭,猛挥开路,毒宗则使毒杀人。二人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宫门已近在咫尺,再回头一看,只见更多的侍卫从后方赶来,准备袭击梨蕊。梨蕊挥舞着两截断裂的铁链与来人斗在了一起。

    她与白狐合力阻挡了身后的来兵。她凶恶异常,铁链做武器,挥收自如,刚猛威烈,一挥一收之间,便能让左右两人毙命当场,她的白狐也凶恶异常,或扑或咬或撕,只见一白狐向一拿槊刀的士卒猛扑而去,又露出森森白牙,一口咬在左臂之上,那士卒摔了手中武器,举右手猛击白狐天灵盖,又一把揪住它脖颈掀将起来,这一力之下,那白狐将他手臂上的肉也撕咬了下来,那士卒猛然一摔,白狐重重摔在地上,嘤嘤嗷叫几声,断了气息。

    梨蕊手上不停,一人同时战了五人,渐渐地没了气力,手上挥舞的铁链也慢了下来。她一个不小心,身后的白尾被士卒斩断了一只,痛得她差点咬碎了牙齿。

    医毒二宗已奔至宫门前,毒宗却停下来瞧自己亲娘,却听梨蕊大声命道:“不要管我!快走!”

    医宗听言拽着毒宗逃出了宫门。

    梨蕊见他二人已出宫门,而身后追兵死咬不放,倏忽间幻成一只白狐,一跃一蹿,越过众人头顶,奔至宫门前,又幻成人形八尾,一边用八尾拦着众人,一边用手推上了宫门。

    宫门外不远的一株柳树下停着一辆马车,一个黝黑疤子脸的粗糙汉子侯在此处,见二人杀出血路逃了出来,立刻赶马上前。

    “快!王妃命我在此接应二位,快上来!”

    医毒二宗听言跳上马车。

    毒宗回头看时,只见自己的娘亲缓缓推上了门,渐窄的门洞里,她的身形渐远,倏忽间,几尾黑箭飞将过来扎在她的后背之上。白狐被弓箭手们杀了大半,他们得以腾出手来弯弓搭箭,都对准了梨蕊。

    梨蕊强忍着痛,手上不停。门渐渐合拢。见此,毒宗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掉转马头驱赶马车往回走。

    “快走——”梨蕊声嘶力竭最后一声吼,倒在地上。

    “风飞花,风飞花,

    你别靠近它

    你说你不曾感到害怕

    早生华发的她

    等着你归家,归家……”

    梨蕊轻唱起童谣来。那歌声哀婉凄凉,却又满是温暖。

    歌声被风一送飘出宫墙外,毒宗听了,只觉得好生熟悉,好生温暖,胸口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

    原来这歌声便是荼蘼尚在襁褓之时,梨蕊唱给她的摇篮曲。那是她二人相伴不多的时光里仅存的一丝儿美好与温暖。全被她悉数唱了出来!

    “娘——”毒宗撕心裂肺。她希望她活着,人生第一次这样希望一个人活着,前所未有,前所未有。想要救人又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倒下。

    黑箭再度袭来。飞过来的黑箭越来越多,将她扎成了一只黑色刺猬,她呕着鲜血,还唱着“归家,归家”。此刻,她再也支撑不住,圆睁着一双眼睛倒在地上。

    黑箭朝着他二人射了过来,医宗一把拽过缰绳,打马而去,避开了飞来的黑羽。

    “毒宗!不能再回去了!”

    一口气奔出了十数里地,彻底逃出了问荊王的追踪,这才停了下来。

    医宗公子竹生拿出了一点碎银子,赏了那个糙汉子,自己和毒宗下马步行。

    荒野之地,毒宗忽然蹲下身子抱住自己放声痛哭起来!

    从前的毒宗作恶如流,可现在的她这么柔弱无助。医宗从没有见过如此柔弱的毒宗。难道她终于开得善窍,有了善恶之识?他想上前去揽住她的肩膀,可是一双手抬起来却停在了半空中。

    若说要杀了毒宗,现趁她不备是最好的时机。可是毒宗不再是从前的毒宗了,医宗也失去了下手的理由。

    毒宗反复咀嚼着娘亲唱的那首歌,足足哭了三刻才止住哭泣。尔后她一把抹去眼泪,站起身来,目露凶光道:“我要杀了问荊王为她报仇!我一定要杀了他!”

    “毒宗,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毒宗不屑道:“是你说的,我是天下第一毒。杀师我已经做了,噬父也不在话下。”

    “你要是真杀了你的亲生父亲,一定会名留青史遗臭万年的。”

    “我以后不再胡乱杀人了。我只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毒宗咬牙切齿说,“我不怕名留青史遗臭万年。我若做不到,有如此枝。”她身旁地上躺了一截椴木枝,毒宗走了过去,捡起它来,一下子拗断了,又把断枝扔进了臭水沟里。

    晚间,医毒二宗步行至一客栈,为防止敌人偷袭,医宗一步也不敢离开毒宗。歇息时,医宗公子竹生也与毒宗于一间屋子就寝。毒宗睡床,医宗睡地板。

    第二日,二人上路之时发现有人跟踪,快马加鞭,但是却未能甩掉尾巴。二人跑了一路,人困马乏,歇脚于一家客栈,用晚食时,听见了旁桌人的对话。

    “诶,你听说了吗?王将九尾狐王妃埋在了乱葬岗里。”

    “听说了,我的亲戚干的就是埋人的活计,他亲手埋的。”

    “哪个乱葬岗啊?”

    “就是王宫西边五里地的那个。”

    毒宗一听此言,流露出悲愤之情。

    毒宗想去拜祭,却被医宗所拦。

    “你让我去吧!”

    “不行!她用狐族一脉换得我们自由,我们岂可轻易再涉险!”

    “医宗,你何必干涉于我!我想要去就一定要去!”

    “不行!我说不能去便不能去!一路以来,我二人身后一直有人追咬不放,你我尚未有机会补充毒药,你身上毒不多了,倘若是计,倘若王在乱葬岗设下埋伏,岂不正中下怀!”

    毒宗哪里听得下去,二人龃龉不断,第三日清晨,医宗醒来之时发现床上空荡荡的,遍寻不着毒宗。原来晚间趁他熟睡,毒宗朝着医宗吹了迷烟,迷晕了医宗,自己则偷溜了出去。连夜快马加鞭赶去了乱葬岗。

    她一路走一路向人打听。

    毒宗赶到乱葬岗时,已是第二天的酉末了。乱葬岗上横七竖八躺着一个个小坟包,既无碑也无牌,辨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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