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见琛站在门口的阶梯下, 看着一道白色的影子从里面蹿出来,到了阶梯边上腾空一跃。
一团很有分量的毛绒绒就稳稳当当地挂在了他身上,撞得他胸口一阵闷痛。
他忍不住皱起眉嘶了声, 伸手抱住裴鸳鸯的肥屁股,把它扒拉下来抱在怀里,吐槽道:“你快点减肥,小胖妞!”
裴鸳鸯听得懂个鬼,以为他是跟自己玩, 嗷呜嗷呜地回应着, 拿脸去蹭他下巴。
它真是超级喜欢它这个隔几天就会夜不归宿一次的爸爸,跟他要好到裴冬宜都觉得惊讶。
“哦哟, 我们鸳鸯爸爸回来了啊, 裴鸳鸯都成望父石了。”她忍不住拈酸吃醋,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开始阴阳怪气。
温见琛抱着猫笑得眉开眼笑, 话赶话地接了句嘴:“我还以为是你要成望夫石了呢,原来不是啊。”
大家哄的一下笑开来,一个接一个地发出哦哟哎呀的怪叫。
裴冬宜:“……”可恶, 被他占到便宜了!
温见琛弯腰将裴鸳鸯放下, 转身要上楼, 裴鸳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走到了楼梯上,又被他转身抱起来。
“乖女,我去洗澡你也跟着吗?可是你是女孩子,去看男人洗澡不太好吧?”
他笑吟吟地跟它说着话,白猫满脸好奇地看着他,看起来乖巧又懵懂。
大家都看过去,谢微媛跟裴冬宜道:“鸳鸯跟温医生感情真好。”
裴冬宜点点头, 心里觉得实在奇怪,难道温见琛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对动物(特指裴鸳鸯)特别有亲和力?
温见琛最后还是把裴鸳鸯带回了房,把阳台门关上之后,让它在卧室里玩。
裴鸳鸯转身看不见他了,就到处找,喵喵地叫着,温见琛在浴室里听见,就提高音量应了一声。
他应一声,裴鸳鸯就安静一会儿,没过两分钟又开始叫唤。
裴鸳鸯:“喵——”爸?
温见琛:“我在。”
裴鸳鸯:“喵——”爸?
温见琛:“在呢。”
裴鸳鸯:“喵——”爸?
温见琛:“在在在!!!”
从语气就能听出他的态度已经从温和到逗趣再到麻木和愤怒。
叫什么叫,叫魂呢?!
等他下楼后把这件事告诉众人,别人都笑,只有裴冬宜趁机争宠,抱着裴鸳鸯给他上眼药:“看看,这人就是典型的爸爸带娃,对崽一点耐心都没有,我们不跟他玩了,好不好?”
温见琛:“……”
谭夏一边笑,一边跟他说:“你快去吃早饭,吃完我们要出发了,我们都没有经验,说不定今天都录不好。”
温见琛不置可否,有百万修音师在,怕什么。
裴冬宜这会儿也顾不上裴鸳鸯了,忙跟着进了厨房,在温见琛吃了一块火腿培根三明治之后,将一杯拿铁放在他手边。
然后干脆坐下,好奇问道:“不是说八点就有同事来接班了么,怎么回这么晚?”
“这几天危重病人比较多,交班久了一点,而且……”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要走的时候遇到个病人。”
裴冬宜见他脸色变得有点古怪,忍不住好奇,“很特别的病人?”
温见琛点点头,“疑似精神有点问题,进来就问有没有安乐死的药,让我给她开。”
裴冬宜:“???”
这是什么要求?她闻所未闻。
“你也觉得奇怪吧?”温见琛见她面露惊讶,不由得笑起来,“我当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她确实是想要这个药,没有说错。”
“等等!”裴冬宜忽然出声,“这能说吗?会不会被播出去?”
温见琛示意她不用担心,“会剪掉的,跟她有关的部分都不播,我已经跟孟导说好了。”
于是裴冬宜示意他继续。
那是一个才三十多岁的青年女子,长得很漂亮,瓜子脸柳叶眉,一双眼睛像秋瞳剪水,美得楚楚可怜。
可是一开口说话,就把这种感觉全部破坏了。
温见琛听她说要安乐死的药,先是说没有,接着多劝了两句:“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想不开?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政府的,你要是不知道该找谁,我给你电话号码?还是说得了病觉得难过?有病咱们就治,就算是大病你没钱治,国家也会帮你的,我们可以帮你申请一些补贴,以后日子还长……”
他是出于人道主义安慰了几句,没想到却彻底打开了对方的话匣子。
接下来那些话温见琛纯属被迫听进去的。
她先是说她老公吃喝嫖赌烂人一个,然后道:“他去嫖我也去混,他做初一我做十五!”
“你不知道,女人这样多亏啊,我睡了好多个男的,下面就长了好多疙瘩,一大片,去医院医生说我得了不好的病,他就跟我离婚了。真是不公平,他去嫖都没事,我去混倒得了病!”
温见琛听到这里大感震撼,他是男的啊,这姐们这么不拘小节的吗?!
说是说医生眼里患者无性别,但实际上还是有避讳的啊!
他都不知道该不该、怎么样阻止对方,只好听她继续说下去:“我喝过农药,喝了好几次,都被救回来了。我想死,又好怕。越想死就越死不了,我还喝过百草枯。”
温见琛:“……”你肯定买到假的百草枯了。
“我又不敢割腕……求求你了,我真的想死,我知道有安乐死的,我哥就是杀了人,犯了事,然后就安乐死了……我得了hpv,早晚都是要死的,你帮帮我,求求你了。”
她的情绪非常激动,语速极快,温见琛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劝她,她扶着桌子就要跪下来,他连忙扶住她。
温见琛问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她把一个处方单拿给他看,上面诊断写着复杂性尿路感染,医生开的是左氧氟沙星。
他就说:“尿路感染是女性很常见的疾病,这有什么不好的,别想什么死不死的。”
对方摇头,说:“我得的是hpv啊,肯定是要死的,已经被判死刑了,肯定是要死的,没多少年了……”
温见琛见她说得那么肯定,于是疑心她是得了hiv,就问她是不是,她又一口否认,坚称自己得的是hpv。
温见琛只好又告诉她,hpv感染也常见,有高危分型的,每年定期检查就可以,虽然跟性生活有关,但也不是一定就治不好,还不到死的地步,说完又问她要不要开左氧氟沙星。
对方说不要,还是问他有没有安乐死的药,温见琛一脸无语地想继续劝,她就又说了起来:“人活着太没意思了,我没爸没妈了,大哥又被判了刑,我也没钱,也没男人,活不下去了,太难了……”
说着就开始哭,温见琛叹气,“那有的人有钱,想活还活不了呢,你怎么就想不开,好死不如赖活着。”
算了一会儿,他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忙道:“我这会儿赶着下夜班去办事,您要是不开药,我就先走了,要是想开药,就找值班医生,好吧?”
对方揩着眼泪,连连点头,“你忙你忙,我去问问别的医生,看有没有安乐死的药开给我。”
温见琛:“……”好家伙,刚才那么多都白说了!
裴冬宜听到这里,眨眨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后来呢?”
“后来?你想要什么后来?”温见琛吐槽起来根本不管这是节目录制期间,到处都有镜头盯着他,直言不讳道,“其实我是信她说的,她可能真的过得很难,恨不得去死,我也知道她的人生其实跟我没关系,我劝那么多,一个是人道主义,毕竟想死跟普通的难过和软弱情绪还是不一样的,其次就是我得让她知道,这个药我确实没有,就算有我也不可能给她开,多解释几句,多劝几句,省得刺激到她,回头给我投诉到医务科去了。”
顿了顿,他又叹口气,“我走的时候,路过诊室,听到她跟我同事哭,说自己得了hiv,我感觉她连hpv和hiv都没有分清。”
“还能有什么后来,后来肯定就是把她劝走,最好的结果就是她拿了药回去治尿路感染。”
裴冬宜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种患者……多吗?”
“少吧,我也没怎么见过。”温见琛想了想,应道。
接着叹气,“也是可怜人一个。”
说完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扭头一看,谭夏他们正站在餐厅的入口,一群人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见他看过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宁涛还说了句:“这就完啦?那你快吃,吃完要走了。”
温见琛:“……”
宁涛说完就跟其他人一起走了,裴冬宜倒还在一旁坐着,温见琛见她不走,想起昨晚电话里她说的话。
于是问道:“你昨晚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
裴冬宜眼睛眨了一下,抬手抿了一下头发,“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晚上回来再说也不迟。”
温见琛闻言眉头一挑,不太信她这话。
但他倒也没追着问,点点头,低头将盘子里小油条和春卷都吃了,一仰脖就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完,再三下五除二将咖啡解决掉,将杯碟一收,就站了起来。
“可以了,走吧。”
全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明明就是风卷残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忙乱,让人看了只觉得他干脆利落,一点都不粗俗。
裴冬宜呆了一下,可是回过神来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他事情那么多,时间宝贵,自然不可能像别人那样细嚼慢咽,讲究什么仪态。
她点点头,“那就走吧。”
中午十一点整,一行人终于可以出门,孟导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今天去不成录音棚了呢。
主题曲是肖桦写的,录音棚也是走他的门路才租到的,是他一个朋友的。
录音棚在容城郊区的创意产业园,光是开车就开了一个小时,到了以后大家连饭都来不及吃,练习了一会儿就轮流进去录音。
幸好这群人里没有五音不全的,尽管裴冬宜和温见琛第一次录歌相当紧张,但经过专业录音师的指导,也还是顺利完成了任务。
当然,其中也有肖桦知道大家都是业余人士,为了防止大家唱不下来,所以把歌写得很短的原因在内。
但饶是如此,从录音棚离开时也已经是晚上七点,大家都觉得很累,于是提议晚饭出去吃。
温见琛建议道:“去吃火锅怎么样?”
他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是火锅,但大家并不介意再来一顿,只是对吃什么锅底稍有分歧。
比如谢微媛她们几位女士因为昨天已经吃过川菜,所以今天想吃牛肉火锅,宁涛和张栩宁则一致认为火锅就是要吃辣的才正宗,至于肖桦,他是歌手,平时要保护嗓子,都是饮食清淡,难得有机会能在短时间吃两次火锅,所以觉得都好。
大家看向温见琛,他是在场唯一一个还没表态的人。
宁涛拍拍他肩膀道:“阿琛,大家兄弟一场,你要是不支持我们,就伤情分了。”
温见琛一囧,听到裴冬宜立刻道:“你要是听宁总的,今晚睡地板。”
好家伙,连沙发都没得睡了。
温见琛觉得自己刚才就不应该开口,随大流,让他们决定吃什么不好么?
他沉默片刻,“……粥底火锅、椰子鸡、澳门豆捞、海底捞,那么多火锅,你们扩大点选择范围?”
大家都被他这话噎了一下,顿时就觉得刚才的争执多少有点傻。
最后决定去吃海底捞,原因无他,离得近。
因为有肖桦和张栩宁这两个行走的焦点在,一行人的动态很快就被偶遇他们的网友发到了网上,加上昨天有网友发过谢微媛她们逛珠宝店的照片,一时间《新婚》这档节目热度又涨了点。
自开机那天的直播之后,节目组再次成为网友的议论焦点,官博还点赞了网友的爆料微博,甚至在孟导的授意下更新了今天在录音棚时的花絮。
花絮里肖桦逐字逐句教授和纠正大家的发音,听起来旋律优美,歌词朗朗上口,几个人边练边开玩笑,明明几天前还是陌生人,现在却相处得十分和谐,更是拉高了网友的期待值。
几个人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意,只一边吃火锅,一边商量着改天去哪儿玩。
吃完火锅回到玉河湾,已经是晚上十点以后了。
刚回到别墅,孟导就上门了,拿着两本厚厚的合同,来跟温见琛和裴冬宜谈衍生节目的事。
合同里除了常规的各种条款,里面还特别提到,温见琛和裴冬宜应该在涉及专业问题时,在节目中为观众做出解答。
“举个例子?”温见琛看向孟导。
孟导想了想,“比如,家里老人突然摔倒在地并晕倒我们要怎么做,小朋友在幼儿园跟别的小朋友闹矛盾老师调解时用的方法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做,类似这种。”
俩人恍然大悟,表示懂了,又问那怎么说呢?孟导说会回头让他们去节目组那边的别墅录制的,到时候放在那一集最后。
签完补充合同后,孟导匆匆离开。
因为剩下的事还有很多,比如要去找医院和幼儿园的负责人,取得已经拍摄到的患者和家属、孩子家长的联系方式,询问他们是否愿意配合拍摄,如果不愿意,可以删除或者打上马赛克,变声也行,还有酬劳要给多少,这些都要他安排人手去跟进。
温见琛和裴冬宜回到房间,洗漱过后,将摄像机一关,裴冬宜就钻进被子里,找位置坐好,道:“来吧,我们聊聊你的事。”
温见琛一愣:“……我能有什么事?”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