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岚的出现让两个大晚上被关在门外的人重获新生。
程冉好奇地瞧着传闻中徐阅的哥哥,比徐阅瘦很多,却不羸弱,说话温温和和,总是带笑,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比徐阅给他的第一印象顺眼多了。也不知道亲兄弟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三人坐到沙发上,徐岚看向徐阅:“阅,介绍一下?”
“程冉,我同桌。”徐阅此刻颇有公事公办的做派,向他两介绍,“我哥,徐岚。”
程冉捧着一杯水,拇指摩挲着杯子,在这个气氛下,不知为何他总有种见家长的错觉。
这个时候,徐阅突然坐到了他旁边。
他条件反射就是一挪。
徐阅的手停在了半空。
“别动。”徐阅摁住他的肩,撩起他刘海,目光专注,“还疼吗?”
程冉这才意识到他在干嘛,摸了摸额头,刚刚磕到的又开始隐隐犯疼:“…有点。”
徐阅从冰箱里拿过一个冰袋,小心地贴了上去。
“啊!嘶——疼疼疼!冰冰冰!”饶是徐阅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了,程冉还是被凉得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徐阅低声问道:“怕疼?”
一般人磕一下不会疼到这种程度,程冉的反应有点让他始料未及。
也许是痛觉神经比较敏感,他见过这类人,可能会因为过于疼痛而晕厥。
“不怕…”程冉本想嘴硬,冰凉的触感一惊,他猝然咬着了自己的舌头,又是一阵疼,立马改口,“不怕个der!”
一边的徐岚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徐阅的神情上。
他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在冰袋的刺激下程冉再也坐不住,连忙起身溜去洗澡,沙发上就只剩下徐阅和徐岚两兄弟。
徐阅收拾桌面时无意抬起头,看到了徐岚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真的只是同桌?”
果然。
他动作一顿,手里还拿着程冉喝过的杯子,水波在陶瓷杯里晃动。
良久,他把茶杯放了下来,垂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知道吗?”徐岚望了眼浴室。
“不知道。”徐阅往后一仰,靠在了沙发上,往兜里摸烟,却只摸到了一根棒棒糖,“我自己都理不清的事,没必要给他徒增烦恼。”
“真的是理不清吗?”徐岚声音温和,提出的问题却让徐阅手心一紧。
徐岚见他沉默不语,就知道他大概猜对了。
他抿了口茶,似乎在回忆些什么:“从初中以后,我就没怎么见你真情实感地笑过了,在楼道里,我听到的时候还蛮诧异的。”
“是吗,那看来我挺混蛋的。”徐阅拆了棒棒糖,塞进嘴里咔嚓咬碎。
“这烟我让你戒多久你都没戒成。”徐岚看他摸烟的动作,和最后掏出来的棒棒糖,了然道,“看来不是戒不了啊。”
徐阅:“和他无关。”
徐岚听着他自己对号入座,抬眼静静地看着,没有去戳破。
浴室的水声停了,徐阅目光就转了过去,停留在浴室门上。徐岚见状,轻笑不语,站起身来往房间走去,脚步有点晃。
“又头疼了?”徐阅转过头,眉头微皱。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徐岚微微摇头,走进房间,“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刚洗完澡出来的程冉神清气爽,哼着小曲去找徐阅,找了一圈没找见,最后看到徐阅从上铺探出了头,手里还捏着床单一角。
“你干嘛呢?”程冉喊道。
“你看我干嘛呢?”徐阅招呼他,“上来搭把手,小少爷。”
“小少爷叫谁呢?”程冉还偏不上去,拿着饼干吃得很欢。
徐阅想也没想:“小少爷叫你。”
“哎!小少爷你好。”程冉吃了一嘴的饼干屑,笑得差点呛住。
徐阅难得被噎了一下,笑着摇摇头,拍了拍手里的蚊帐杆子,对下面的人说:“你晚上是不是想睡蚊子窝?”
“你想干嘛徐阅!”程冉警惕地看着他。
“你如临大敌呢?”徐阅盘腿坐在了床边,“你要是还不上来,今晚蚊子窝就是你的归宿。”
“我靠?”程冉一听,想象了下蚊子满天飞的夜晚,丢了饼干哒哒哒就爬了上去。
“要我干嘛?”程冉岔着腿坐在一旁。
“拿着这个。”徐阅把蚊帐杆递给他,保持平衡后来到另一个角固定支架。
等到蚊帐杆全部安装好后,程冉开始绑绳,刚绑好一角,一个没挪稳,半个身子扑在了身边人的大腿上。
“……”徐阅皱眉,语气都冷了几分,抬手就是一推,“你给我下去。”
“??不是,你这用完就扔啊!”程冉懵了一下,叫道,“你好没良心啊。”
“我就是没良心。”徐阅深吸了一口气,“给我下去。”
“我刚上来就让我下去,等会你最好别喊我。”程冉莫名来了气,三两下跳了下去,喊道,“喊我爸爸也没用!”
徐阅看着他跑开的背影,抬手扶住了额头。
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么暴躁做什么。
“冉哥,过来,跟你说个事。”徐阅喊道。
跑到客厅的程冉咬了口饼干:“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见程冉打死了不过来,徐阅轻叹了一声:“刚刚不是冲你发脾气。”
“那我的精神损失费和劳务费呢?”程冉从拐角探过头,伸出了手。
徐阅不知作何表情,自己造的孽到头来还是自己偿:“你怎么不学点好的。”
程冉:“给不给?”
徐阅:“转过去了。”
程冉低头一看,还真收到了钱。
“够吗?”徐阅问道。
“不够。”程冉没点红包,故意报复。
滴——
[神秘の金主给您发送红包]
“够了吗?”徐阅又问。
“……?”程冉发现事情走向好像有点不对。
[神秘の金主给您发送红包]
???
“你这是干嘛啊?”程冉懵圈了。
徐阅又点了个红包发送,面不改色道:“还生气吗?”
“本来就没生…”程冉发现他怎么回答都很奇怪,不对,现在的徐阅更奇怪好吗!
程冉站起身走回了上下床,光脚踩上了下铺床板,双手握着上铺护栏,盯着上铺的人:“你不是爱财如命吗?”
“骗你的,我不贪钱。”徐阅用给红包的方式把程冉上两周被他坑的钱全部还了回去,低头看向冒出个头的程冉,“当时看你好玩,逗逗你而已。”
本来没有特别气的程冉现在突然冒起了火。
他转头就想走,却被徐阅一把拉住。
“还有,上次鞋的事也是骗你的,没被你踩坏。那双鞋是很普通的街边货,价格很便宜。”徐阅怕他又跑了,干脆一口气全盘托出,“你送我的那双一直放在盒子里,我没穿过,你可以带回去。”
徐阅:“当时骗你也是因为…在生你气,知道你是无心的,但当时想让你愧疚一下。”没想到到头来愧疚的是我自己。
“我现在告诉你,是不想再继续骗你。”说到最后,徐阅眼底浮现出一丝自嘲,他双腿搭在床边,垂眸与程冉对视,温和地笑了笑,“我还是有点良心的,冉哥。”
话音一毕,屋里安静下来,隔壁家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窗外钢琴声和小孩哭闹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程冉半句话都没说,一通话下来信息量太大,他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连生气都忘了。
最后程冉捡了个关键点:“对不起啊,当时我不应该那么说你。”
当时他说了句什么,对一个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说了一句你全家都穷。
现在想起来他都想冲回去扇自己一巴掌。
徐阅闻言一愣,笑道:“冉哥,现在是谁跟谁道歉呢?”
程冉丝毫没有听徐阅在说什么,还在处理脑中信息:“那个鞋你收着,我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徐阅看着他,眼底带笑:“好,我收着。”
“不许扔。”
“不扔。”
“也不许送别人。”
“不会。”
“更不许提还回来的事。”
“好。”
“你要是再提或者送别人了,就等死吧。”
“为什么?”
“那是我专门给你买的,去留可不由你。”
“好。”徐阅听着他的歪理,低声笑了笑,“你说了算。”
前半夜时间流逝总是很快,前一刻刚吃完饭,后一秒就已经到了半夜。程冉坐在上铺打游戏,徐阅在餐桌上写题。
大概是天色已晚,邻居都歇了,屋外声音都消失了,程冉手机调了静音,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徐阅笔尖落在纸页的沙沙声。
程冉听着声音听饿了,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刚改了备注为徐阅的头像,发送消息。
冉:可怜jpg
徐阅:饿了?
冉:?你怎么知道?
徐阅:听到你肚子叫了。
冉:有些话不说出来没人拿你当哑巴!
徐阅:想吃什么?
冉:有零食吗?
徐阅:吃零食不好,等着。
程冉正想码字问他等什么,就见下铺餐桌上的人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不一会,一股香气从厨房飘来,程冉立马丢了手机,噔噔噔爬下了床。
徐阅正好从厨房端了两碗面出来,放到桌上:“时间不充裕,做得比较赶,尝尝?”
“你好贤惠啊阅哥。”程冉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西红柿炒鸡蛋面,由衷夸赞,“你这样没有女朋友真不合理!”
徐阅手上筷子一停:“我不需要女朋友。”
“也是,你有女朋友我就吃不到了。”程冉坐下拿起筷子就扒拉一口,顺滑酸甜的口感轻易就让他感到满足。
徐阅低头吃面:“不会有,你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给你做。”
“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诓我呢?”程冉显然不信,“不过这话说得我爱听,再说一遍。”
“想吃就跟我说,随时给你做。”徐阅认真重复道。
程冉低着头:“你说…怎么就这么顺耳呢?再说一遍呗阅哥。”
“你想吃,我就给你做。”
徐阅藏着私心,无论说多少次他都愿意,但他重复完以后,发现对面没有了回音。
他抬头看去,发现程冉低着头,肩膀在抖。
“怎么了冉哥?”徐阅放下筷子,走到他身边,刚伸出手,却被他甩了开来。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细微的抽泣。
“…冉哥?”徐阅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冉哥,到底怎么了?”徐阅正想拍拍他,就见程冉突然抬起了头。
“你干嘛重复这么多遍啊!”程冉捂着脸骂道,“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啊,少说几句会死啊!”
徐阅有些慌乱:“好好,我不说了…”
“我叫你不说你就不说了啊!”
“冉哥……你这样真的很像跟对象闹别扭的小姑娘。”徐阅对他的无理取闹无从招架,只能转移他的转移力。
程冉总算安静了会,沉默片刻:“……有吗?”
“有。”徐阅点头。
程冉愣了一瞬,抬手胡乱地抹了把泪,别头吸了吸鼻子:“我就是…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真正家的感觉。
从前都是冷冰冰的饭桌,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却从来一言不发,各吃各的,偶尔聊几句,总是不欢而散,有时吵起来,甚至碗筷都翻了好几次。
久而久之,他害怕来到餐桌旁,不想面对那一张张冷脸。
以至于他已经忘记了,在家安心吃一顿饭的感觉。
“没事,下次哭的时候记得给我个预防针。”徐阅没有多问,也不能多问,“让我有个准备。”
“…靠,真他妈丢人。”程冉缓缓扒拉了一口面,又抬头指着徐阅,“我没哭,你没看到,听到没!”
“听到了——”徐阅耐心道,“快吃吧,等会凉了就没味道了。”
“哦。”
两个少年面对面吃着面,谁都没再说话,窗外秋蝉鸣叫一阵一阵,夜风吹着纸页沙沙作响。
程冉觉得夜深人静时吃一碗热腾腾的面,夜到天明,好像也不是那么漫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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