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笙嘴上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眼睛直视着电脑屏幕,手下还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一通打字。

    今年是他的本命年,林凡笙觉得自己哪哪都挺不顺的。

    奶奶去世,回去奔丧后紧跟着自己胃溃疡住院,实习试用期间被辞退,反正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全部聚集在一起,搅得天翻地覆,生活也是一团乱麻。

    亲人的离世对林凡笙的打击最大,之后自己又病了一场,在老家门口小诊所里诊病后便越发觉得生命可贵。

    于是他自己收拾好了各种糟糕难受的心情重新回到学校,完成了最后的毕业论文。

    最终,四年本科,两年研究生的大学生涯在炎炎夏日落下帷幕。

    “哎操!”桌上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吼声,“你他妈跟谁对战呢这么激烈?!!要不要兄弟上线帮你对骂??”

    林凡笙被这声音吓的烟直接从嘴里掉出来,他连忙抖抖手背,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没点燃。

    还好没点燃!

    他把烟搁在烟盒上,冲着电话喊了一句,“蒋庆褚!我有没有给你讲清楚?你他妈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

    “哎不是,我问你话呢你半天不理我。”蒋庆褚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真不去啊?真真不去啊??少你一人没意思啊。”

    “少来。”林凡笙说,“没了我你还指不定怎么撒欢。”

    蒋庆褚他们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说是要自驾游去西藏作为毕业旅行的,要不是因为连续几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林凡笙应该也是准备和他们一起去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得是秦诵回来了。

    “真不去啊?秦诵一回来就立马找人打探你的消息,还找到我了。”蒋庆褚在电话那头说。

    “你把我电话给他了?”林凡笙立马问。

    “没啊,哪能做那种多事啊。”蒋庆褚说,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真不去?”

    林凡笙眯了一下眼睛,把电话拿在手上,整个人往椅背后面靠去,“不!去!”

    “万一呢?多可惜啊不是?”蒋庆褚颇为惋惜的说,“万一还能再续前缘呢?”

    林凡笙没答话,续个屁的前缘,在他这里,过了就是过了,曾经不管关系多好那也是过去了,毕竟好马不吃回头草。

    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秦诵要出国深造会异地恋所以导致分手,林凡笙却没和蒋庆褚他们说实话。

    在他这里,前途和爱情面前选前途,没问题。

    但在爱情面前还要男女通吃,那就大有问题了。

    大四那年是他先主动提的分手,因为和秦诵准备毕业一起出国留学的人是周怡然。

    那个艺术学院舞蹈系的院花,秦诵的青梅竹马。

    林凡笙是后来才知道,秦诵和周怡然原先还谈了快五六年的恋情。

    林凡笙和秦诵认识的比较早,但真正深交的时候还是在大三下学期一场校大型活动上认识。

    毕竟秦诵人长得也帅,各方面条件也都挺优秀厉害,两人相处的空间互相都很舒服。

    在秦诵一路温水煮青蛙似的玩耍陪伴下和后续火热的表白追逐下,两人后面在一起也是一种水到渠成的事。

    要不是撞破秦诵在女寝宿舍楼下找周怡然提复合。

    林凡笙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所以这算什么?算是被三了吗?

    秦诵一边舍不得林凡笙这边,一边又放弃不了女生那边,毕竟他俩谈了快五六的恋爱。

    秦诵问林凡笙,能不能等等他,等他回来,或者……大家还是兄弟。

    “好玩吗?”林凡笙没忍住笑了,“有女朋友还找我谈恋爱,两手一起抓,要说会玩还得是你啊诵哥。”

    秦诵看着他,“追你的时候我提分手了。”

    “没分干净不是吗?”林凡笙食指扣了扣啤酒易拉罐环,嘴角上扬着。

    “一边泡我一边哄前女友复合准备出国留学。”

    “忙不过来吧?”林凡笙说,说完又看向面前的秦诵,“诵哥,算了吧,挺没意思的啊,我们就好聚好散,你既然敢承认,那这杯酒我还得敬你三分坦诚呢。”

    “过了就是过了,我这边接受不了你这种两头抓的人,也接受不了当过恋人又变回兄弟的感情,”林凡笙看着他又说,“我不大度,也不会祝你幸福美满,就这么着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别见了。”

    “喂!小林子!!喂!!你他妈有没有听我讲话啊?!!”蒋庆褚在电话里吼道。

    林凡笙紧皱着眉把思绪扯回来,然后把手机拿远了点,“听见了听见了,吼个什么劲儿啊?你边上的小汪都没你能吠。”

    一提小汪蒋庆褚就来劲了,把手机朝旁边递过去,“来,给林哥打声招呼。”

    听筒里立马传来几声欢腾地狗吠,“汪汪!!汪汪!”

    “你有病啊?!”林凡笙无语了,“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啊,忙着呢。”

    “没事没事,你挂吧。”蒋庆褚说。

    待林凡笙刚准备挂电话的时候,蒋庆褚的声音又从听筒里传出来,“哎别挂!!”

    “……,”林凡笙叹了口气,“又怎么了?”

    “小林子你没事儿吧?”蒋庆褚压低了一下声音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能哥说说,保不齐哥还能帮你一把呢?”

    “我能有啥事啊?”林凡笙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丫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不是,我总感觉你好像……”蒋庆褚顿了一下,“算了不说了,你没事就行,你要是有事就和兄弟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行,”林凡笙把烟点燃重新叼在嘴上,“命拿来吧。”

    两人又随便讲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林凡笙调整了一下键盘的位置,又开始在手底下一通噼里啪啦地打字。

    打完后他直接打开邮箱,复制粘贴上去点击了发送。

    一切大功告成,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窗台那去趴着看了看阳台上的仙人掌,他拿手戳了戳,还挺刺挠。

    蒋庆褚他们按计划直接驱车自驾游去了,和林凡笙聊天的过程中,他说因为周怡然想去丽江,秦诵只好陪她改道了,又说早知道他们会走你就该来的。

    林凡笙只是笑了笑没搭话,前几天不知道秦诵从哪儿搞到他的电话号码还给他打了好几个,他一听声就立马给挂了。

    大家都去毕业旅行了,林凡笙一个人闲着也挺无聊的,本命的这一年,他格外惜命,所以觉得更要珍惜活着的时间趁机多出去走走,看看,玩玩。

    搞不好哪天命就没了。

    毕竟本命年活着都算是一种奢望。

    把电脑装进背包里,又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到行李箱,他直接买了火车票南下。

    没有选择快速且舒适的高铁,也没有选择环境干净的动车,林凡笙买了最慢的绿皮火车。

    路途遥远,一路下来也要坐八九个小时的车。

    他没管那么多,路途时间长,才方便他思考人生。

    何况还能看到沿途的风景。

    他不要命!他讲浪漫!

    他心里默默打算着等下一下车就直接放下行李去看海。

    晚上的海一定比白天更漂亮吧。

    操!这么浪漫的事竟然只有他一个人!!

    ……

    只是一上车,林凡笙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高铁动车飞机不坐,自己偏要活活找罪受。

    他不要命!他讲浪漫!

    车厢里的味道很浑浊,泡面味混杂着不知名乱七八糟的闷味充斥着整个车厢。

    林凡笙看着自己手上的车票进了12车厢,边走边找自己的位置。

    不巧,这年头依旧还是会有人不看座位到处乱坐。

    林凡笙看见自己的位置被坐,懒得和人多说,直接坐到他位置对面去了。

    挤,堵,闷,热,吵,臭。

    六个字概括了整个车厢的状况。

    膝盖面前是对面人的一个大行李箱,他的腿伸不直,一直屈着。

    太他妈难受了。

    蒋庆褚的微信消息来的很及时,分散了一下林凡笙的注意力,他划开手机看了一眼。

    【讲清楚】:「视频」

    【讲清楚】:「视频」

    【讲清楚】:「视频」

    【讲清楚】:后悔吗小林子

    林凡笙点开视频,看着转圈半天还加载不出来的内容微微皱眉。

    【凡夫俗子】: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嘛

    【凡夫俗子】:看不了

    【凡夫俗子】:没网

    每到一站都会有人们拥挤着上下车,拥堵的行李箱,蛇皮口袋,背包,人群,全部挤在这堪堪过一人的过道。

    一个看着三四十来岁男人肩扛着一个印有各种蔬菜水果的大黄色口袋到林凡笙面前。

    林凡笙眼睛盯着他的口袋,脑子里下意识地自动播放那条伴随他成长的广告,“黄土地,黑土地,施肥就用史丹利……”

    “麻烦让让。”男人开口说话了。

    林凡笙立马起身给他让座,结果男人直接不脱鞋就踩在座椅上把肩上的史丹利复合肥口袋放在上面的行李架上,下来的时候还顺势往手心里啐了一下。

    林凡笙看得一脸震惊,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后面又上来一个大妈,指着林凡笙的位置说是自己的,他二话不说,立马背着背包,提着行李箱走到了列车开门的过道里。

    列车长在车厢里巡逻,看了靠坐在行李箱上的林凡笙一眼,然后又往车厢里转了一圈,走回来和他说道,“你去后面14号车厢,里面有很多空位。”

    林凡笙笑了一下,“不了,我就想站着。”

    列车长来回走了几步,最终停到他面前,从兜里拿出烟犹豫了好一会儿,笑着说,“你在这儿我都不好意思抽了。”

    林凡笙这才意识到自己站的位置就是抽烟区的过道,他摆摆手,“没事。”

    列车长点燃了烟,抽的倒是挺快的,中途还和他搭话。

    “你这是放假了?”

    林凡笙说了句“对。”

    “什么时候放的假?”

    “好多天了。”林凡笙笑了一下。

    “看见你就想起我儿子了。”列车长有点感慨。

    可别!

    您哪有这么大的儿子啊。

    林凡笙扯嘴笑了一下,“叔,啊不是,哥,我今年24了。”

    列车长微微一愣,“看着不像,像十七1八。”

    好吧,被人夸年轻倒是挺令人开心的。

    儿子就儿子吧。

    “我儿子啊,他就是放学老是不回家,在路上贪玩。”列车长朝一边吐了口烟雾,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怎么有一种指桑骂槐的感觉??

    抽完一根烟,列车长把白色的手套戴好又去巡逻去了。

    六七个小时的车不是人坐的,林凡笙感觉自己头皮都是麻的,浑身难受没劲,顺着拥挤的人群,他被挤下了车,然后又跟着人群往出站口走。

    出了站已经下午六点多了,夏天的白昼时间非常长,天还是亮的。

    南南南方的夏天是真不敢恭维,刚出站没多久,他就已经热的一身汗了。

    周围一群人跟狼见了肉似的围上来,男的,女的,老的,一开口就是蹩脚的普通话问着,“新都走不走?”

    “帅哥住宿不?”

    “永安,走的快走,一人即走。”

    “住宿住宿,空调热水都有。”

    “吃饭不?帅哥?新疆炒米粉,武汉热干面,兰州拉面应有尽有,诶吃饭不,小伙子?”

    这他妈都是些啥啊?

    各地域特色饭菜大杂烩的集聚地?

    林凡笙把背包放到行李箱上面,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火车站名,亮堂堂的红色灯亮着‘都于北站’四个大字。

    林凡笙脑子突然轰的一声,他闭上眼然后又缓缓睁开。

    没做梦,这他妈是真的。

    他陷入沉思。

    操!真的下错站了!!

    那……这他妈到底是哪啊?!!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

    结果……好家伙,手机也没了??!

    还没来得及愤怒地说脏话的时候,从天而降的花盆在他脚边炸裂开来,溅了他一腿的泥。

    林凡笙被吓得往旁边一弹跳,看看地上的花盆又往上看了看楼层,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骂了一句,“操啊!!”

    他得再次感慨一句,不愧是本命年,活着都算是命大。

    林凡笙穿过拥挤嘈杂的人群,提着背包和行李下了台阶,手机掉了,现在感觉就是寸步难行。

    而且坐了一天的车,浑身都很难受,他决定先把自己安顿下来再说。

    没有钱,也不可能住一个高级宾馆,只能随便找一个那种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会割腰子的小旅馆住。

    看着理发店门口旋转的七彩斑斓的灯,顺着灯柱往上面一看,led灯牌红刺刺的写着“住宿”二字。

    但是底下吧……好像是一个小卖铺一样的地方。

    林凡笙掀开帘子进去,里面的老式电视剧放着不知名的抗日奇侠电视剧,室内竟然安装了空调,置身于整个凉爽的环境中,他突然没有那么热的浮躁。

    柜台里的躺椅上懒洋洋地躺着一个穿着白色老汉衫的人,蒲扇盖住了他的脸,握着扇柄的手五指修长,腕骨突出,指甲剪的干干净净的,还有饱满的月牙。

    林凡笙等了一分钟,看着那人也没要醒的样子,他敲了敲柜台桌面,扬声说,“你好,住宿。”

    躺椅上的人半天没动。

    正当林凡笙准备再大点声说话时,躺椅上的人不耐烦地从脸上拿下了蒲扇,露出一双半睁不睁的眼睛。

    林凡笙只扫看了一眼,突然感觉,躺椅上的那个人,好像一只没睡醒的狮子。

    对,就是狮子。

    南非丛林的大狮子。

    神态慵懒但野性十足,虽然眼神因为困意倦懒的睁着,看不出什么,但感觉周身都透露着一股烦躁外加不好惹的样子。

    好吧,也可能是因为被人打扰了睡觉。

    最主要吧,还是蒲扇后面露出的寸头,贴着头皮剪的,很短,侧头旁边还剃了一道杠,这让林凡笙不禁想起了出门前家里的那盆仙人掌,扎手的很。

    仙人掌慢慢的坐起来,划拉着躺椅到桌前,“身份证,登记。”

    林凡笙看着他,“掉了。”

    仙人掌没多说,“报数字。”

    “住几天?”

    “几天吧。”

    仙人掌懒懒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指关节轻扣了两下桌面,“这儿,扫码,一晚八十。”

    林凡笙下意识的摸口袋,突然想起手机不见了,然后还挺大声的说了一句,“我没钱。”

    “嘛意思?闹呢?”男生把笔往桌上一甩,抱着胸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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