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叫你来
“秦老师你变了。”
黎天嘟囔了一句:“干嘛赶我走啊……”
“你有自己的床, 为什么非占着我的?”
“我喜欢跟你睡嘛。”黎天咧咧嘴,腆着个脸赖在秦斐床上不下来,“你在边上我睡得香, 不行么?”
秦斐依旧是冷淡的声音:“我睡得不香。”
“呃……”黎天小声道,“那你忍忍?”
“赶紧回去。”秦斐推了推他, 依旧板着脸,对黎天的耍赖毫不松动。
黎天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自己床上,却罕见地失眠了。
他半夜摸了摸床边, 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什么东西。耳边也是,没了橘又金细细小小的呼噜声。
他睡觉有时候不安稳,翻着翻着滚到了床边,一条腿悬空后,常常莫名惊醒。
他跟秦斐第一次睡在一起时秦斐就发现他有这个毛病,后来每次都把他挪到墙里面,免得他半夜乱滚。
而现在,已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改变, 但又说不出重不重要。
黎天一直熬到快三点多才睡着,第二天醒来时,秦斐已经洗漱好了。
他们去学校的路上,遇到了二班的班长陈粤, 黎天记得她, 于是跟她打了个招呼。
如果他没记错,高一的时候就认识陈粤了,按理说她应该跟自己更熟悉,但陈粤倒是一直在找秦斐聊天, 聊的竞赛题目黎天也不太听得懂。
他心里暗想, 秦斐都已经跟二班的人这么熟了么?
这才去了不到半天啊。
黎天插不进竞赛的话题, 只好咬着豆浆袋,边走边玩手机。
路过一个拐角时,却被人揽过肩膀,带了一下方向,黎天这才注意到他差点擦上路过的自行车。
秦斐提醒道:“看路。”
黎天叼豆浆袋,含糊地哦了一声,然后露出一个笑脸。
秦斐到了教室把作业一交,拿上水杯、草稿本和练习题就直接去二班了。
他一去又是个大半天,黎天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上学期一个人上课的时候。
中午吃饭的时候,原立成问黎天要不要一起,黎天发了个消息问秦斐,秦斐却说打算跟二班的人一起吃。
黎天盯着消息看了半天,最后回复了个好。
反正就是一顿饭,跟谁吃不是吃,黎天觉得没必要在意这种事情。
跟着原立成他们到了食堂后,黎天目光还在大厅里巡了一圈。
没看到秦斐。
直到下午,秦斐还是没有回六班。
上完第一节 课后,黎天给秦斐发了个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秦斐没有回复。
课间,原立成他们几个恰巧聊到了竞赛班。
“幸好我没去竞赛班,现在还能舒舒服服地上体活课。”原立成心有余悸道,“他们下午模拟考,数学和物理连着考。”
宋书张大嘴巴:“我靠,听着就很死亡。”
“我这脑子。”原立成拍拍自己头,“一科就够我愁的了,还连着考两科。”
黎天听着他俩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关于秦斐的消息,他竟需要从别人哪里知道了。
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黎天转着笔,笔尖无意间在纸上拉出一道斜线。
体活课下,李立东来教室宣布月考事项,他把考试班级和座位表贴在墙上,安排他们拉桌子排考场。
黎天看了下,他跟原立成在一个考场,秦斐考试的班级在楼下。
见秦斐没回来,他给秦斐发了条消息,然后把他的东西整理出来,先放到窗台上。
秦斐的桌子和桌肚永远是整齐而干净的,不像黎天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叠在一起,连找张草稿纸都难,抽一本作业出来,内部就直接塌方。
等排好座位,黎天收到了秦斐的消息。
秦斐:谢谢,你先回去吧,我们待会儿还要评讲试卷,我晚点。
黎天:明天月考别忘了。
秦斐:嗯,你回去自己记得再过一遍知识点。
黎天看了几遍他们的对话,眉心渐渐蹙起,目光落在秦斐那句「我们」上。
「我们」,已经不是指他和秦斐了。
算了,秦斐也有他自己的事情,他也得好好准备月考。
黎天翻了大半个晚上的错题集和笔记,忽然想起来秦斐这么晚还没回来,橘又金的猫粮肯定已经吃完了,这会儿估计饿着呢。
他推开秦斐卧室的门,却见橘又金正把自己盘成蚊香状,安安稳稳地睡在自己的小窝黎。
地上有两盆猫粮,一盆还剩了几颗没吃完,另一盆还是半满,水也还剩一半。
原来秦斐出门前就做好了晚归的准备。
为什么心细到连猫都考虑到了,却不告诉他一声呢。
是觉得没必要跟他说吗?
还是说来说去显得太腻歪了?
黎天心里乱七八糟地猜了一堆答案。
他干脆在秦斐桌前坐下,摸了会儿橘又金的脑袋。
橘又金感觉到了抚摸,微微蹭了下他的手,却没睁眼。
黎天从秦斐桌上随便拿了本教材,翻了翻。
秦斐的书上笔记量不多,却给题目做了不少记号。
例如用蓝色笔记标出的「讲」,红色标出的「错」……
黎天看了下那些被他备注出来的题号,发现都还有印象。
他突然意识到,这些「讲」大概是需要给他讲的意思,「错」则是他错了不止一遍的题型,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踩中题目里的陷阱。
这么多标记,都是跟自己有关。
他已经习惯被秦斐安排学习任务,习惯听秦斐给他讲题了,于是渐渐忘记秦斐其实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比如去动物之家,比如去参加竞赛。
黎天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间,继续复习。
月考倒是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黎天做题的时候发现很多知识点秦斐都押中了,只不过他自己还没全背熟。
一个又一个密集的知识点袭来的时候,他有种应接不暇的感觉,恨不得用拿个小铲子把那些模糊的记忆都从大脑的海马体里搜刮干净。
理科考得不太拿得准,不过语文作文他倒是写得得心应手。
主题是论述个人命运与民族命运之间的关系,他想都没多想,直接把老熟人肖邦写了上去,洋洋洒洒论述了肖邦在实现个人音乐理想的同时,用作品发出民族的呐喊和对沙俄残暴统治的不屈服和控诉。
原立成看到黎天提前交语文卷的时候都惊呆了。
这他妈的还是黎天么?
以前黎天是懒得写作文的。
月考两天结束,黎天考完后给黎承业发了个消息。
黎承业还是第一次被通知考完试,有些诧异,于是问了句感觉如何。
黎天:一般,就还行。
黎承业:行,那我也不期待的别的了,能比上回期末进步五十名,这个月的零花钱就给你恢复原样。
黎天:爱你老爸!!
黎天发完消息,心情愉快地飞速跑下了二楼,来到了秦斐的考试教室。
秦斐还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
他边上围了四五个人,拿着卷子,弯着腰都趴在他桌子上跟他对着答案。
黎天定睛一看,有宋书,张凯,另外两个有些眼熟,像是竞赛班的。
除了秦斐外,几个人正争论得面红耳赤,秦斐开口不知说了些什么,边上几个人顿时齐刷刷变了脸色,张大了嘴巴,随即做捶胸顿足懊恼状。
在附中就是这样,成绩好的到哪里都受欢迎,吃得开。
在等秦斐出来时,原立成也跑来了,一把勾过黎天肩膀:“你小子,上午语文干嘛写那么快,吓我一跳!”
“吓得就是你。”黎天笑了笑。
原立成啧了一声,又问他:“你在这儿干站着干嘛?不回去么?”
黎教室里一努嘴,原立成看到了秦斐,同时也看到了宋书。
他立即提议放学后去烧烤摊子搓一顿,放松一下。
宋书和秦斐几个人终于从教室里出来了,听见原立成的提议后双手赞成,因为考试考得太猛,都想放松一下。
宋书长叹一声道:“唉,这次感觉年级前五十我无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倒数第二问我就算错了。妈的,我怎么这么粗心。”
原立成:“走走走,我们借酒消愁一下,我感觉我作文偏题了。”
黎天问秦斐去不去,秦斐摇摇头:“我回去还要整理下竞赛题。”
二班考完试还布置了好几页的竞赛作业,周一上课要评讲。
“哇。”原立成赞叹道,“秦斐都快变成半个二班人了。”
黎天看了秦斐一眼,没多说话,一扭头,对原立成道:“那我们走吧。”
宋书又叫了几个六班的同学,本想喊上吴清依,被原立成使了个眼色,宋书默默撤回了消息。
几个人朝着南门外的烧烤摊走去时,黎天回头看了眼,发现秦斐正在打电话。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秦斐脸上稍纵即逝过一抹淡的笑,带着轻松之感。
那头会是谁呢?
黎天心头闪过一丝好奇,却又被他强压了下去。
烧烤配啤酒,快乐你就有。
五六个人侃着大山,一会儿聊考试,一会儿讲八卦,时不时碰一下杯,竟也干掉了十好几瓶啤酒。
他们边上来了一桌又空了一桌,几个人吃到十点多,终于被困倦和酒精袭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准备回去了。
黎天已经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原立成扶着他,都有点扶不动,他自己也喝多了,黎天还比他要高小半个头。
等走到路口,原立成终于双手一松,如释重负般地把黎天卸在了街边的长椅上,然后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他记得黎天家在哪儿,但没力气把人弄回去了,他翻了翻手机,给秦斐打了个电话。
原立成话里还带着醺醺的醉意:“喂,秦斐吗?快来把你家的那位带回去,不带回去他马上就要躺马路边睡着了。”
秦斐微微一怔,随即对应上了「你家的那位」是谁,只淡道:“你们在哪儿?”
黎天歪在路边的长椅上,眯着眼看着头顶的一盏暗黄色的路灯。
路灯的光虽不强,却还是吸引来了无数的小飞虫围着它团团飞舞。
他的眸光里摇曳着一盏昏黄,直到被一片黑色的身影遮住。
秦斐把他扶了起来,递给他一瓶水,缓缓问:“回去吗?”
“诶?”黎天努力撑开眼帘,迷迷糊糊道,“你怎么来了?”
秦斐的眸光晦暗不明,眼底似乎藏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他沉默了会儿,然后缓缓道:“下次出去不要喝这么多,在外面很麻烦。”
黎天蜷缩起手指,手指搭上冰矿泉水瓶,几缕冷意从指尖传来,蔓延到他的胸口。
“我没有叫你来。”他忽然道。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音量稍微再大那么点儿,就会撑破里面摇摇晃晃的委屈。
秦斐愣了两秒,下意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头顶的路灯忽然跳了两下光,毫无征兆地灭了。
幽暗刹那间倾泻而下,将两人的身影淹没。
黎天抬起头,眸光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烦的?”
他用力咬了下嘴唇,定定得看着秦斐。像是终于攒够了力气般,他接着道:
“你其实不想做我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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