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淡淡落在那对玉上
过了一天, 黎天才想起来秦斐转交了一封情书给他。他拆开情书,先去翻了下落款,惊讶地发现落款处是只画了个小爱心。
他问秦斐是谁托他转交的, 秦斐说是二班的班长陈粤, 黎天傻了傻, 最后嘟囔道:“她没送错人吧?我怎么感觉她喜欢的是你呢?”
“你哪只眼睛看出她喜欢我了?”
黎天手指抵着下巴,思考了会儿:“就前一阵子上学不是会碰到她,她总跟你讲话, 都不跟我搭茬的。”
秦斐手下用红笔在黎天的卷子上圈出一道题,淡淡来了一句:“反正你眼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黎天:“?”
“我哪有,我还是比较正常的好吧。”黎天矢口否认,“也就那么一次走眼过。”
秦斐的笔尖微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轻悠,问道:“哪一次?”
黎天:“……”
靠,秦老师不讲师德。
黎天气了个仰倒,磨着后槽牙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他不再理秦斐, 转头去读情书。
陈粤的文笔很好,读到一半黎天就看不下去了,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打算接受吗?”秦斐忽问了句。
黎天一愣,摇摇头:“饶了我吧, 我可不敢耽误人家学霸。万一把她成绩带下去了, 我找谁说理去?”
“就因为这?”秦斐瞥了他一眼,对他的理由有些无语。
黎天挑眉:“我这个人比较跳脱,玩心又重,得找个不会被我带偏的, 比较顽固的那种。”
“你还挺有数?”
“毕竟我经常被说跟我做同桌影响学习。”黎天哼了一声,“要是跟我谈恋爱还得了, 那人家长估计要跑到学校举报我。”
秦斐淡淡道:“那是他们自制力不强。”
黎天愣了下,忽意识到秦斐居然替他说了句话。
“那是——”他咧嘴一笑,“不是谁都像我们秦老师自制力这么强的,秦老师,yyds!”
秦斐:“……”
他心想,他要是自制力强,也不至于……
昨天还纵容黎天在他床上睡觉。
月考过后,班上学习的氛围都轻松了些,紧接着附中的艺术节来了,黎天作为社长,带着一帮社员开始想节目。
以前田原文他们在的时候,都是搞乐队唱摇滚串烧,但乐队毕竟人数有限,真正上台的就那么几个,其他社员都没什么参与感。
这回黎天考虑了很久,决定表演阿卡贝拉。
阿卡贝拉是一种全凭人声清唱,不用乐器伴奏的音乐形态。尽管不需要乐器,但对人声的协调性和编曲的层次性要求很高。
黎天线上跟田原文他们通宵了两个晚上,把编曲部分搞定了,再安排社员们放学后参加集训辅导。
这天,黎天音乐社的活动还没结束秦斐就已经下课了,黎天只好发消息让他先回去。
等模拟完最后一场排练,关上教室的灯,锁上门,黎天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钟了。
社员们先他一步回去了,只有张芯还在走廊里等黎天一起出校。
走廊里黑魆魆的,张芯有些怕,于是挨着黎天。
“那个,你觉得我唱得还行吗?”张芯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黎天轻轻笑了下:“你钢琴虽然有点拉胯,但唱歌还是不错的,可以自信点。”
“那就好。”张芯松了口气,“我怕拖大家后腿。”
“你就为了问这个?”黎天轻扬了下眉毛。
刚才上课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张芯的目光有些飘忽,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对他讲。
张芯四下里看了眼,低低道:“我昨天在校门口遇到刘宇达了,他跟张阔走在一起,就是上次来咱们社闹事的那个。”
黎天愣了愣,下意识地皱起眉:“你怎么认识刘宇达?”
“啊——”张芯有些难以启齿道,“你之前每次比赛我都看,知道他跟你是对手。”
“开始我还不确定,后面听张阔喊了他一声。”张芯抓了抓头发,看着黎天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我听说你跟他打过架,是吗?”
黎天勾了勾书包带,冷哼一声:“全当被狗咬了。”
“他们家……好像势力挺大的。”张芯斟酌着词句。
黎天不说话。
南城就是这样的风气,有钱的比不过有权的,有权的比不上有钱有权的。
黎承业以前开民宿时,跟当地的村支书关系不太好,民宿需要的文件就被村支书拖着迟迟就不批准,让他硬是顶着房租亏损了大半年。
后来这家伙被人举报选举作假,换了位村支书,他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半晌,黎天才缓缓开口:“少管他,跟他沾边的没什么好事。”
张芯讪讪地「嗯」了一声。
到了校门口,黎天叮嘱张芯回去好好背一下歌词,张芯像小鸡仔一样乖乖点头。
黎天看了眼时间,发现很晚了,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想早点回去吃点东西,便抄了学校边小巷子里的一条近路。
巷子里灯光昏暗,幽静无人,黎天塞上耳机,私人电台刚好放到一首《像中枪一样》,他喜欢这首的旋律,边走边哼,倒也不觉得饥饿难忍了。
很久以来,他都跟秦斐一起放学回去,虽然可以聊天解闷,但他也很享受独处听歌的时光。
然而这段短暂的愉悦在他看到巷尾站在的几个人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为首的人,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正是刘宇达。
他斜靠着墙,手上夹着根烟,烟火明明灭灭,映照在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里。
他的嘴标志性地朝左微微歪着,似笑不笑。
他边上站着的是张阔,除了这两人,剩下的黎天都不认识。
刘宇达弹了下烟灰,靠到嘴边吸了一口,再慢慢地吐了出来。
他眯起眼睛,笑着对黎天道:“好久不见啊。”
黎天摘下耳机,冷冷地看着他。
“上次的抗议信,你处理得还挺好,我以为他们会把你撤掉呢。”刘宇达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自顾自地说着话。
黎天冷笑一声:“不好意思,就是要让你失望。”
“怎么会呢?”刘宇达笑了笑,耸耸肩道,“毕竟是我看上的人,没两把刷子怎么行。”
这话听得人作呕,黎天厌恶地皱起眉。
“只是没想到,你还在玩音乐,挺顽强的啊。”刘宇达上下打量着他的手臂,“看样子伤还没好啊,不然也不会放弃这么久的钢琴。”
“你连我的伤都知道?”
黎天倏然抬眼,目光锐利地射向刘宇达。
刘宇达笑了笑,将烟摁灭在张阔的手掌心里,张阔疼得龇了下牙,却没出声。
“那是自然,毕竟是你的事情,要是这都不关心,还怎么好意思说我喜欢过你呢。”
黎天一甩书包,狠狠地朝刘宇达脸上摔了过去,打了刘宇达个猝不及防。
“少恶心我了。”
黎天嘴角微微抽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拜今天超额的作业所赐,刘宇达被书包砸得退了半步。
他摸了下嘴角,嘴却笑得更歪了:“你这脾气得改改啊,我都还没跟你动手,你倒先急了——”
他轻轻一挥手,对张阔淡道:“喂,你不是说他艺术节要唱歌么,那还等着干什么,给他的表演助助兴啊。”
张阔对他这位表哥有点犯怵,闻言,掂了掂手里的铁棍,朝身后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黎天心叫不好,这回他怕是要在这阴沟里翻船了。
这巷子窄,逃也不好逃,还没什么人,连救兵都找不到,万一被追上了,对面那么多人,他恐怕……
黎天咬咬牙,一脚踹向快挨上他的一个混混,然后转身撒腿就跑。
他跟一阵旋风似的跑过两条巷子,忽然刹住了脚。
前面出现两个陌生面孔,像是等他很久了,正将手指掰得咔咔响。
他一转身,张阔几个人也已经追了上来。
他被堵在巷子里了。
黎天后悔起来。
之前秦斐就让他这两天不要走小路,但他觉得他爸已经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于是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这回砸另一波人手里了。
秦老师啊,真应该听你话的。
黎天心里叫苦不迭。
他揣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摁亮了屏幕,想试图拨出去一个电话,然而迎面一个拳头朝他冲了过来,他迅速一闪,手机滑落,从口袋里掉了出去。
就在黎天节节后退,躲闪不及的时候,一个黑色闪电般的身影从墙上一跃而下,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他面前的一个男生摇晃了两下,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黎天一抬眼,完全呆住了,两秒后,才又惊又喜道:“秦老师!”
秦斐左手提溜着个红色的灭火器瓶,刚刚那一声闷响,大概就是用瓶子砸出来的。
他秦老师总有非比寻常的武器……
一帮人也被这情况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唯有刘宇达只是挑了挑眉:“呦,还玩上英雄救美了,你挺俗套啊黎天。”
黎天嗤了一声:“管用就行。”
刘宇达自上而下地打量着秦斐,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对黎天道:“你魅力挺大啊,才多久不见,就有人贴上你了?”
秦斐轻皱了下眉。
黎天冷笑一声:“我的魅力我还真不清楚,我只知道,比你魅力大的人多了去了,毕竟你跟人不是一个物种。”
刘宇达终于被激怒了,拳头捏出咔嚓一声闷响:“你他妈今天是一心想找死啊?”
秦斐下意识地把黎天拨到身后。
刘宇达眼中的怒火朝秦斐喷去:“滚开,你也配我动手?”
秦斐抬了抬眼皮,似乎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就你一个的话,确实不配我动手。”
刘宇达朝后面一帮人一抬下巴,自己则闪身到一边,冷笑着看着秦斐和黎天。
秦斐抡起灭火器,咚咚两声,掼倒了两个,然后将墙面做小半个跳板,飞身而起,旋风似的用腿朝着最近的两个家伙脸上扫过去。
半刻不到,五个人被揍得连连后退,看得刘宇达目光发愣。
他想象秦斐的拳头砸在自己脸上感觉,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
不行,他好不容易等来把黎天摁在泥潭里的机会,绝不可以再错过。
他拎起角落的一根撬棍,如毒蛇般悄悄靠近了对身后没什么防备的秦斐。
谁知秦斐像是背后长眼似的,他还来得及挥下棍子,一阵冷霜般的雾气遮住了他的双眼,脸颊仿佛被人摁贴在冰面上似的,冻得他一口都呼吸不了。
其他人没有被怼脸喷,情况比他稍微好些,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摸索着寻找秦斐和黎天。
秦斐和黎天早就趁乱飞奔了出去。
刘宇达捂着鼻子,不停地咳嗽着,只觉得呼吸道和肺里如寒冬一般。
待眼前好不容清晰一些,他扶着墙,跌跌撞撞走出巷子,正欲寻找两人踪迹,却没注意到侧后方一辆自行车,冷不丁被撞了个正着。
他踉跄了下,脚腕一歪,跌坐在地上,本能地用手去撑地,却听到咔嚓一声,手腕处传来钻心刺骨的痛。
刘宇达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
跑到一个十字路口,秦斐和黎天才刹住脚,黎天喘了气儿歇了会儿,最后竟笑了起来。
秦斐问他笑什么。
黎天嘴角翘了翘道,爆了句粗口出来:“我他妈今天的运气炸了,跟坐了过山车一样。”
秦斐淡淡道:“差点被揍还笑得出来。”
“那不是幸好你来了么。”黎天心情很好似的眯了眯眼睛,“秦老师,你简直是我的守护神。”
秦斐蹙了下眉:“都说让你别走巷子里了。”
“是我大意了,我认错。”黎天乖乖地接受了批评,“不过,你是怎么过来的?你不是回家了么?”
黎天回想起来秦斐一跃而下出现他面前的那一刻,依然觉得很神奇,像是神兵天降一般,跟电影情节似的。
秦斐从口袋里摸了摸,找到了东西,然后摊开手掌。
那是一块碎成两半的和田玉。
“翻口袋的时候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撞碎了,一下子想到了你,就感觉不太好。”
黎天眨眨眼,半晌才憋出两个字:“神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摸出自己的手机。
挂在手机上的和田玉刚刚随着手机在地上一摔,现在只剩个残破的小半角了。
手机屏也裂得跟蜘蛛网似的。
但令人意外的是,界面上的应用并没有停止工作。
录音功能仍在后台继续着。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黎天还是保存好了那段录音。
回去路上,黎天突发奇想,提议去一趟玉石店,再买两块和田玉。
他本来不相信这些,现在倒是觉得,尊敬一点也不算坏事。
秦斐已经习惯了他跳跃的思维,陪着他坐车来到了市中心。
已经快九点了,不少店都关门了,只剩下一家门面很小的玉石店铺还在营业,店铺门口蹲着一个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的哈巴狗。
两人推门进去时,门口响起叮铃铃的风铃声。
一位老先生坐在里面正低头翻着报纸,听见有客人来,抬头眯起眼睛看过来,问他们要买什么。
黎天先开口道:“想买一对和田玉。”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不用很大,当挂件用的。”
老先生弯下腰,在柜台里翻找了一通,摸出两块冰雪润洁的圆形和田玉出来。
“买了送女朋友的吧?”他咳嗽了两声,“最近很多小情侣也一选就是一对呢,玉比戒指有灵气啊……”
黎天下意识地看了秦斐一眼。
秦斐却没什么反应,他的目光淡淡落在那对玉上,眸子里映出一小片白色的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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