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克承特地找了周一的日子去拜访李文通校长,这是庄以临给他搭建的人脉。
李文通不仅是雍州中学的校长,手里握有大量教育资源,更是上面的三把手,真正的位高权重。
如果能让他点头,办小学的事也就事半功倍了。
秘书听是庄以临介绍来的,忙把向克承请了进去。
里面,一个快五旬的中年儒雅男人正在低头摆弄茶盘,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向克承进来。
还是秘书提醒后他才抬起头来。
李文通抬起眼皮,眼带精光的打量了一番向克承,眉头还几不可微的皱了皱,道:“小孙你先出去吧。”
孙秘书听罢,忙低头走出办公室。
向克承见状,赶紧俯身恭谨的拱了拱手,道:“克承拜见校长。”
李文通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李文通依旧皱着眉,又仔细打量了向克承一番,问道:“你可认识邬萧令?”
向克承听罢,忙答道:“正是家母。”
李文通闻言,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道:“怪道我总觉得你似曾相识,原来是她的儿子。”
看着向克承不明所以的模样,李文通掩饰性的咳嗽一声,接着道:“我是你母亲读书时的同窗好友,那时还没有你呢,你不知道我很正常。”
向克承听罢,赶紧点了点头。
“不过你母亲这么些年在外国过的还好吧?身体怎么样?近期有没有回国的打算?”
向克承听对方一句话都没提到自己的父亲,而是对自己母亲的近况甚为关心,心中就有了几分大概,于是谦恭的答道:“家母身体一向康健,闲暇时还经常拉着家父去爬山。近期,不会有回国的打算,或许后期会有。”
李文通听罢,略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
但随即调整好状态,恢复了往日公事公办的模样,只是较之向克承刚进来的时候,态度温和许多。
“你今日来,可曾有什么事呀?”
“克承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哦,什么?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克承想在雍州城内办一所东西方混合学制的小学,但目前来讲,找不到相关的老师和资源。所以,此次前来,是希望找校长指条明路。”
李文通听罢,了然一笑,道:“这个么……,你先给我说说这个''东西方混合学制''到底是个什么学制。”
向克承闻言,知道有戏,于是赶忙打起精神,理了理脑中的思绪,说道:“校长,是这样的。这种学制的小学不同于普通的私塾,它在教授传统文化的同时,还教授历史、天文,物理、地理等方面的知识,致力于让学生均衡发展。”
“哦,那这些他们不是在中学照样可以学到吗?”
向克承摇摇头,道:“校长,您说的没错。可是说实话,能考上贵校的除了那些真正的天纵奇才,其他大部分都是家境富裕殷实的。”
“贵校的入学考试不仅仅考国语和算数,像外语和物理地理等西方学科照样要考。而私塾是不教这些的,其他人要学也是请私人教师到家里教学,这笔费用可不是一般家庭出的起的。”
李文通闻言,皱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倒是,你继续说。”
“而开办这所学校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更多家境一般的孩子拥有和那些富人家孩子同等的教学权利。天纵奇才多少年才出一个呀?大部分都是籍籍无名的普通人,可社会的最大构成者和贡献者不就是这些普通人吗?”
“所以,如若这个学校能办起来,于百姓,于雍州城,于国家都是福呀。”
李文通听了没有说话,向克承此刻也紧张至极,后背已然湿透。该说的都说了,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半饷,李文通忽而奇异的笑了,对向克承道:“年轻人,很多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知道,要是这个学校办起来,于那些权贵家庭会有多大的冲击吗?”
向克承当然知道,作为权贵子弟中的一员,他当初也享受到了函授带来的好处。
虽然雍州中学的开学考试是对所有人开放,但无形中它的考试内容就设置了一道门槛。像上面说的,普通私塾学不到,只有自己请家庭教师才能学的到。
请家庭教师可是一笔高昂的费用,尤其要真想学,那就每科都得请,这叠加起来的费用连中产家庭都得抖三抖,更遑论只能将将吃饱穿暖的普通家庭了。
所以,基本上,还是权贵子弟之间在竞争,普通人连门槛都摸不到。
要是这所学校办起来就不一样了,按照向克承的设想,学杂费只能象征性的收取,让普通家庭也能读的起。这样,选择的范围扩大,能够发掘出更多优质有天资的人才。
这批孩子到上中学的年纪后,无疑会跟那些权贵子弟抢占入学名额。
还是那句话,一般的权贵子弟养尊处优惯了,是吃不了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那么多苦的,所以,无疑他们会被打下马。
向克承此举,无疑是在断权贵家的传承,打破他们对教育的垄断,这是他们绝不能容忍的。
可是,这虽然对权贵家庭的传承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但对于国家和政府来讲,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呀。
因为这样可以促进上下阶层流通,给社会提供大批优质人才,为社会输送源源不断的活力,进而进一步促进国家和雍州城的发展。
这个道理,李文通不可能不明白。
“校长,我明白。可这是于国于民的大幸事!如若成了,多少百姓的孩子可以逆天改命,社会也能因为这批成材的孩子获得源源不断的活力,到时雍州城的经济必将更上一层楼。百姓也会对校长您感激涕零!”
向克承越说越激动,涨红着脸,声音也变得哽咽,眸中竟闪现出了泪花。
李文通见状连忙拍了拍向克承的肩膀,道:“克承,克承,慢慢说,你先别激动。”
向克承听到李文通的提醒,方才发现自己情绪失控,不怪他,有些事放在心里自己暗暗想是一回事,说出口又是一番心境。
向克承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不好意思的说道:“是克承失态了。”
李文通沉默片刻,接着站起身神色严峻的在地上来回踱步,半饷,才对向克承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到时候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向克承听到李文通模棱两可的话,想再争取一下,可又怕适得其反,因而只能点点头,准备退出去。
没承想要到门口的时候被李文通叫住,“你为什么这么执着的开这个学校,你不知道你作为这个方案的提出人会得罪整个权贵圈吗?”
向克承闻言,转过身,迎面对上李文通满含探究的眼神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我毕生的理想,我也会用我的余生去践行它。”
这一刻,是向克承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
他抓住了机会,在最适当的时机和场合说出了这番话。
而这,也将是他一生的转折点。
向克承出校门后,恍如隔世。
一转眼,便看见庄以临此刻正双手插兜,痞痞靠在车门上,笑的一脸欠揍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别装了,你敢说这一切没有你的助推。”
看着好友神情严肃的模样,庄以临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转而爬上车,对向克承说道:“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向克承没动。
“你不是想知道来龙去脉吗?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两人对视片刻,终究还是向克承妥协了。
雍州城风水极好,四面环山,中间原本是个大盆地,后来斗转星移成了如今的平原,背山面水,峰峦叠聚,气势雄伟,护佑着雍州城百姓,使得雍州城的经济蒸蒸日上。
庄以临把向克承带到最高的一处山峰。
“你把我带到这干什么?”
“克承,我记得,咱们小时候经常背着父母来这玩。”
向克承没有说话。
“那时候可真好呀,无忧无虑的,整天就想着吃喝玩乐。”
庄以临面朝远处的峰峦,若有所思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每次上山你都是最不情愿的那个,每次都累的要死要活,发誓下一次再也不来了。可上了山后,你又是最开心的那个,可以待在这峰顶坐一天,你说你最喜欢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向克承听了这话,有了些许动容。
“今时虽不同往日了,可我觉得,彼时的危机亦可成为此刻的转机。”
说罢,庄以临右手搭上向克承的肩膀,神色动容的说道:“克承贤弟,你愿意和我共同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吗?”
向克承闻言,蓦地睁大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会同意,又是什么会让你觉得我会上你这条贼船。”
庄以临闻言,笑了笑,道:“赌。”
“什么?”向克承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在赌我们这几十年的情谊,赌你的野心,赌我的运气。”
两个人对视片刻,依旧是向克承先移开了眼。
“荒唐。”说罢,向克承转身便走。
庄以临也不拦他,只是依旧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
就在快要看不见向克承的背影时,从远处传来一句高声的回应:“你赢了!”
这句话通过山谷的回音,传到庄以临耳中。
庄以临得到意料中的回答。
无声的笑了。
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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