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不由分说地拉着常升就走,常升拗不过大外甥,只好苦笑着被其拖着走。
然而,两人刚出了应天府,就差点被一伙骑士给撞到。
幸亏常升反应快,一把将朱允熥拉了回来。否则,朱允熥就算不被战马踩踏,也要吃一鼻子的灰。
朱允熥刚要痛斥那些骑马之人,就听到马背上传来急切的喊声。
“军情!”
“十万火急!”
“闲杂人等让开!”
朱允熥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道。
“二舅,你说这会不会是舅老爷那边的军情?”
常升盯着骑马的背影看了看,随即点点头道。
“像!”
“这队骑士是边军,搞不好真是你舅老爷的信使……”
朱允熥闻言却无所谓地笑了笑。
“嗨!”
“我舅姥爷可是大明战神,天下还没人能打得过他呢!”
“咱们不用理会他,还是赶紧回家吧!”
常升再次听到“回家”两字,心底也升起一丝急切。
“好!”
“咱们回家!”
朱允熥领着常升回到开平王府时,开平王府的一众人等早就等候在大门口了。
他们见到朱允熥的车驾过来,相继拜倒在尘埃之中,朝着朱允熥的车架磕头。
朱允熥见状赶忙下车,扶起常家的几个舅妈。
“几位舅妈这事干嘛,咱们都是自家人,不必行此大礼!”
常茂遗孀冯氏看着朱允熥腼腆一笑道。
“这次多亏了三皇孙援手,要不然二叔性命定然不保,三皇孙当得起我们的大礼。”
“大嫂说得是,三皇孙可是我们常家的救命恩人呀,三皇孙直说想吃啥,我这就下厨给你做去……”
常家两个媳妇都喜笑颜开,唯有常森之妻一脸悲戚,还时不时抽泣两声。
因为他家夫君自打那天出了府,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之前大家都忙着关心常升,谁都顾不上关心自家夫君。
现在常升都被放出来了,他们家那个傻常森,还被关在锦衣卫大牢里,这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冯氏见三弟妹哭哭啼啼的样子,脸上登时露出不快之色。
今天乃是常家大喜的日子,自家这弟妹太不懂事,怎能摆出这副嘴脸?
“来人呀,扶三夫人回房歇息。”
“诺!”
“我不!”
“三皇孙,您能不能求求陛下,让陛下把我家常森也放了吧,呜呜呜……”
朱允熥听到这话,顿时一脸的不解。
“三舅也被抓了吗?”
“这是啥时候的事,孤怎么不知道?”
二虎闻言哈哈一笑道。
“三皇孙莫急,常家弟妹也别急。”
“常森是被陛下扣在锦衣卫的,卑职看陛下那意思,可能有把常森留在锦衣卫的打算,哈哈哈……”
几人正说话的工夫,只见大街上跑过来一匹快马,待快马跑到众人近前之时,众人惊喜地发现,马背上之人可不就是常家老三常森吗?
常森穿着一身华丽的飞鱼服,腰上挎着绣春刀,脸上写满了春风得意,哪里有半点蹲过大牢的样子?
常森媳妇看到自家夫君这般打扮,整个人都看呆了。
她还从未见过自家男人这般英气逼人,这般的富贵逼人。
“夫君,您这是?”
常森哈哈大笑着跳下马背,上前一把抱起自家媳妇,开心地转了好几个圈圈。
“夫人!”
“现在咱是从三品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啦,哈哈哈!”
“啊?”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直接将常森媳妇晃得差点眩晕。
要知道,在这之前他家夫君可是个排不上号的养马官呀,现在竟然一跃而成锦衣卫指挥使?
虽说这个指挥使是副的,但咋看都比养马强无数倍了!
常家之人听到这个消息,也无不喜形于色,发自内心地为常森感到高兴。
锦衣卫可是天子亲军,常森能当锦衣卫副指挥使,那定然是受到皇帝陛下信任的。
只有二虎笑得很暧昧,也很神秘。
因为他知道,所谓的副指挥使都不过是个过渡,皇爷的最终目的是要让常森取代蒋瓛,成为锦衣卫真正的指挥使!
对于锦衣卫这样的尖刀,只有掌握在皇帝陛下最亲信之人手中,皇帝陛下才会放心!
现在皇帝陛下唯一担心的就是三皇孙,自然要将权利一点点向三皇孙转移,让三皇孙一点点掌握权利,并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常森就是皇爷为三皇孙挑选的下一任指挥使,让其全心全意地为三皇孙保驾护航!
二虎将常家二爷送回开平王府,就领着一干人回宫复命去了。
至于发配之事,自有应天府的官差支应呢。
但原则上来说,耽误个三五天也不算啥大事,更何况常升有三皇孙这么个护短的好外甥。
二虎回到皇宫,刚想找根柱子打盹,就听到大殿里传来皇爷摔东西的声音。
二虎走进去一看,只见皇爷手里攥着一份奏折,地上则满是瓷器碎片。
“皇爷,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老朱见是二虎,气愤地将手里的奏折扔了出去。
“你自己看吧!”
二虎看了看皇爷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奏折捡起来。
二虎在看过奏折后,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皇爷,凉国公的军中感染了风寒时疫?”
老朱闻言气哼哼地骂道。
“谁知道是真是假,没准蓝玉那厮是故意这般说,好借口风寒时疫赖在边疆不回来!”
二虎虽然也看不惯蓝玉的骄横,但听到皇爷这话,心里也打了个问号。
“不会吧,凉国公对皇爷还算忠谨,应该不会干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而且这奏折署名乃是景川侯曹振,和鹤寿侯张翼,这两人卑职知道,如果不是到了十万火急的程度,他们不敢替凉国公上书!”
老朱听二虎这样说,脸色这才稍微好点。但一想到十万大军感染时疫,他的脸色再次黑了下来。
相对来说,他宁愿蓝玉造反,也不希望军中发生时疫。
虽说风寒这等病很普遍,但此时的大同府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士卒们得了这个病,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
搞不好,自己的十万大军,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这场风寒时疫给吞噬殆尽!
老朱一想到十万大军在边境饱受疾病之苦,心里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皇爷,少主似乎对于时疫很有办法,要不要将少主叫进宫来商量一下对策?”
“若是少主有控制时疫之法,也好减少点军中的损失呀!”
老朱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一亮,赶忙命人去请朱允熥。
在老朱这边焦急地等待大孙之时,太子府的朱允炆则刚坐上马车,打算带着爱妾去宫外散散心。
自从太子妃暴病薨逝后,偌大的太子府就没人能管得了他了,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虽说朱允炆也伤心了几天,为母妃哭了几把眼泪,但一想到母妃所干的事,他真的伤心不起来。
堂堂大明太子妃,竟然勾结歹人将天花病毒带进京城,还带进宫里。
母妃这是想干嘛,想让大明亡国吗?
因此,今天小蛮一提出想去城外的西天寺,说那里的菩萨最灵验,想去那里求子。
朱允炆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说好。
事实上,他早就从太医那里知道,小蛮今生都很难受孕了。
因为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教坊司的人喂了绝孕之药。
只是他一直没忍心告诉她,怕她伤心难过而已。
他们一行人出了京城,很快就来到了西天寺。
朱允炆对于求神拜佛没多大兴趣,在将小蛮送进大雄宝殿后,就独自一个人在寺庙里散心。
然而,他走了没多长时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朱允炆看到这个人,眼底就闪过一丝寒意,赶忙命令护卫上前捉住那人。
就在朱允炆将护卫派出去后,他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都陷入昏迷之中。
当他再次醒来之时,人已经躺在一个干净的禅房里,身前坐着之人正是他命护卫去抓的那个女人。
“我知道你!”
“我母妃干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就是受了你的唆使!”
韩玉裳闻言转过身,朝着朱允炆淡淡一笑道。
“表弟安好,表姐这厢有礼了!”
韩玉裳这段时间过的如同丧家之犬,锦衣卫全城大索的情况下,他们白莲教在京城隐藏的教众几乎被一网打尽。
若不是她一直很小心,从不以真面目联系京城的教众,她早就被锦衣卫抓到大牢里了。
即使如此,她现在的日子也过的非常艰难,急需找个新靠山。
只是朱允炆能靠得住吗?
朱允炆认识这个人,此人正是给自己种人痘苗,让自己感染天花的白莲教妖女。
但他对此人并没有半点好感,反而有着浓重的恨意,觉得母妃之死就是受这些人挑唆。
“孤乃大明淮王,岂能跟你个妖女称兄道妹?”
“你现在放了孤,孤就当没见过你,以后也不会找你麻烦!”
“就是你蛊惑孤的母妃之事,孤也可以只字不提!”
韩玉裳闻言哈哈一笑道。
“表弟,你真以为是我怂恿太子妃娘娘,让她做出那等事的吗?”
朱允炆脸上闪过一丝怀疑之色。
“难道不是吗?”
韩玉裳苦笑着摇摇头道。
“当然不是!”
“事实上,你母妃只是听闻京中有人感染天花,担心你们几个兄弟,特意请我入宫为你们种上痘苗,让你们不至于被天花夺去性命而已!”
“朱允熥那贼子什么都不懂,还以为天花传到了宫里呢,不由分说就命人封锁了太子府!”
“后来更是将京城感染天花之罪全都推到太子妃头上,害的你母亲被朱屠……被你皇爷爷残忍杀死!”
“你知道你母妃怎么死的吗?”
“据我们在锦衣卫的人说,你母妃受尽锦衣卫的各种酷刑,最后被割了一万刀,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朱允炆听得毛骨悚然,眼泪更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闭嘴!”
“不要再说了!”
“我不听!”
“皇爷爷不会那样对待母妃,绝对不会,呜呜呜……”
韩玉裳用一种蛊惑的声音说道。
“你为什么不敢听,是不是你也觉得你母妃死得很惨?”
“你嘴上说着不信,但内心里已经信了……”
“朱屠户敢把天下人扒皮实草,难道就不会对你母妃千刀万剐?”
“更何况,他的好大孙朱允熥讨厌你母妃,你皇爷爷一直想立朱允熥为皇太孙,为了避免子幼母壮之事,杀了你母妃不是顺理成章吗?”
朱允炆用力地摇着头道。
“我不听!”
“皇爷爷确实会杀母妃,但绝对不会那么狠!”
“皇爷爷还命人厚葬母妃了呢,就在钟山的山脚下……”
“钟山山脚下?”
韩玉裳闻言哈哈大笑道。
“傻表弟!”
“那里埋得不过是个空棺材而已!”
“你母妃的遗体早就被朱屠户挫骨扬灰,撒在漫山遍野了!”
“你若是不信,我这就带你去你母妃坟前看看,那里有盗墓贼刚挖的盗洞,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朱允炆见韩玉裳这样说,心里已然信了几分,只是已然存留一份侥幸。
“你是骗我的!”
“你一定在骗我!”
韩玉裳见朱允炆依然不肯信,指了指房门说道。
“你若是不信,一会儿从这里出去就直奔钟山脚下,我在那里等你!”
“等你看到你母妃的棺材,你就知道该信谁了!”
韩玉裳说完这话就从房间里走了出去,朱允炆等了一会儿,见韩玉裳迟迟没有回来,这才壮着胆子也走了出去。
门外没有人,只有几个护卫的喊话声传来。
“二皇孙,你在哪儿?”
“二皇孙?”
朱允炆赶忙对着护卫们喊道。
“孤在这儿!”
护卫们循着朱允炆的声音,很快就来到朱允炆所在的小院。
众人见到朱允炆安然无恙,齐齐松了一口气。
“二皇孙,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让卑职等一阵好找啊!”
朱允炆不好意思的笑笑道。
“孤贪恋此地美景,故此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
“对了,孤走了多长时间了?”
“没多久,也就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吧?”
“对了,卑职等无能,没能抓住那个女人,还望二皇孙恕罪!”
朱允炆笑着摇摇头道。
“不妨事!”
“我一会儿要去祭奠下母妃,你们去替我买点香烛祭品之类的。”
“诺!”
一个时辰后,朱允炆的车驾来到钟山脚下。
朱允炆为了不暴露韩玉裳和自己的关系,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人拎着香烛贡品等物上了山。
朱允炆在母妃下葬之时来过一次,当时他只是觉得母妃的坟茔过于寒酸,为母妃感到不值而已。
当时他还在心里暗暗发誓,等自己将来就藩,一定派人偷偷将母妃的遗体挖走,带到自己的封地上好好安葬。
现在故地重游,看到坟茔周围的萋萋荒草,他只感觉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袭来,让他情不自禁地就跪倒在坟茔面前,对着母亲的石碑痛哭不已。
“孩儿不孝,未能从皇爷爷手里救下母妃,让母妃遭受了那般屈辱,呜呜呜……”
朱允炆正哭得起劲之时,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朱允炆头都没抬,只是擦了擦眼泪,然后淡淡地回道。
“你来了……”
韩玉裳轻轻“嗯”了一声道。
“你还算守信,果然没有带一个护卫上山。”
“这样看来,你还是信了我的话啊!”
朱允炆冷哼一声道。
“孤才不信!”
“孤不信皇爷爷是那样的人!”
韩玉裳知道这是小孩子嘴硬,也不跟朱允炆分辨,只是领着他来到坟茔后边,踢开散落在地上的一堆杂草道。
“这里就是盗洞了。”
“你若是有胆子,就从这里爬进去,然后进入墓室内看看就知道了。”
“这……”
朱允炆的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他确实有点胆怯,怕里边有鬼之类的。但一想到母妃可能被处以极刑,受尽折磨而死,死后还被皇爷爷挫骨扬灰,他心里就是一阵锥心之痛。
“孤不怕!”
朱允炆一边这样说,一边爬进盗洞里,爬了两丈远只感觉前边一片宽敞,然后整个人都栽进墓室之中。
紧接着,在他身后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又有一个人从盗洞里跳了下来。
朱允炆并不习惯黑漆漆的环境,但很快他眼前就多了一抹亮光。
韩玉裳从袖子里掏出一根蜡烛点燃,然后放在棺材上说道。
“你自己看看吧!”
“棺材已经被人打开了,里边什么都没有。”
朱允炆循着亮光看过去,只见棺材里果然空空如也,甚至都没有安葬过人的痕迹……
但他依然不死心,问出一个很傻的问题。
“会不会是盗墓贼将母妃的尸体偷走了?”
韩玉裳闻言冷冷地笑道。
“你信吗?”
“刚刚那道洞咱们俩进来还费劲呢,你觉得盗墓贼是吃饱了撑的,还是闲得没事干,会盗取一具尸体?”
“他们充其量扒走你母妃的衣物,对于尸体他们是不会有半分兴趣的!”
“你母妃的棺材之所以这么空,那是因为朱屠户故意做给你看,不想让你找朱允熥报仇!”
朱允炆听了这话,只感觉脑子“轰”的一声炸响,整个脑子都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那我母妃呢?”
韩玉裳指了指头顶道。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你母妃早就被你皇爷爷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撒在这漫山遍野中了。”
“你若是祭拜你母妃,只需要对着钟山祭拜即可,你母妃如果在天有灵自然能感应到。”
“啊啊啊……”
韩玉裳从地洞里爬出来,坐在地洞边上听着里边传来的阵阵哀嚎,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虽然太子妃死了,但她们白莲教依然有代言人,而且比太子妃更合适!
朱允炆在地洞里哭了很久,一直哭到喘不上来气才顺着地洞爬上来。
再次来到外边的朱允炆目光呆滞,跟丢了魂魄一般。
“孤要怎样做,才能给母妃报仇?”
“当皇帝!”
“你只有当上皇帝,才能为你母妃报仇,为你母妃的娘家报仇!”
“当皇帝?”
曾几何时,朱允炆也曾有过这种幻想。
然而随着朱允熥的强势崛起,他早就绝了这个心思,想着安心当一个逍遥王爷。
“孤做不到……”
“皇爷爷根本不喜欢我,我也没朱允熥聪明……”
“你能!”
“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证你能当上大明的皇帝!”
“你?”
朱允炆看了看韩玉裳,嘴角露出无奈和嘲讽。
“你走吧!”
“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
韩玉裳暗骂朱允炆废物,但嘴上依然循循善诱的劝道。
“我是白莲教圣女!”
“你母妃是我母亲的堂姐,你理应叫我一声表姐的……”
“单靠你当然不行,但若是有白莲教,有我辅佐你,你自然可以与朱允熥争一争!”
“而且,只要时机成熟,我自然会替你除掉朱允熥!”
“只要朱允熥一死,你觉得天下谁还能争得过你?”
朱允炆听到这话,心底终于升起一丝希冀。
如果对方真是白莲教,又愿意帮自己的话,那自己还真有一丝胜算。
“你们想要什么,总不会让我当傀儡吧?”
“事先声明,孤宁愿不争,都不会当你们的傀儡!”
“你想多了,我们不需要你当傀儡,我们只需要你立白莲教为国教,位列佛道之后的大明第三教!”
“孤宫里缺个女官!”
“多谢表弟!”
“但现在锦衣卫正满城抓我呢,我就不进宫了,有事可通过小蛮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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