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桂换好衣服来到前厅,看到朱桢面前的茶盏、糕点连动都没动,就知道自家这个六哥心事挺重。

    “六哥,今天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朱老六见到朱桂,下意识的起身相迎,可刚起了一半就觉得不妥,又尴尬的坐了回去。

    他咋说也是朱桂兄长,咋能起身迎弟弟呢?

    但在坐下去之后他也反思了下,自己为啥会有这种失措的举动。

    可能是因为朱桂有个宠冠后宫的母妃,也可能是因为朱桂跟朱允熥关系好,还有可能是因为朱桂跟朱允熥是连襟?

    朱桢一想到这个“连襟”,心里就是一阵腻味。

    父皇糊涂啊,咋能同意这么离谱的婚事!

    “没啥事,就是听说了些谣言,特意来找十三弟确认下。”

    朱桂一听说是谣言,心里就大致有谱了。

    “可是朝廷要削爵的事?”

    朱桢闻言大吃一惊。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这么看来,这事竟然是真的?”

    朱桂坐在朱桢旁边无奈地苦笑道。

    “实不相瞒,我也是刚刚听妙清提起才知道这事的。”

    “这事做不得准,一定是有人造谣,离间咱们天家骨肉!”

    朱桢闻言不信的摇摇头道。

    “依我看未必!”

    “你六嫂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事大概率是真的!”

    朱桂见六哥这样说,心里也生出几分好奇心。

    “六哥若是方便的话,就跟弟弟详细说说,也让弟弟开开眼?”

    “按照你六嫂的说法,朱允熥那孩子不仅要削掉宗室爵位,还要把咱们藩王的世子、儿子啥的扣在京城当人质,削减咱们亲王的俸禄……”

    朱桂对于削爵、削减俸禄一类的毫不关心,可听到要把儿子扣在京城当人质时脸色大变。

    毕竟他的长子才不到两岁,正是最招人稀罕的时候,他可是一万个舍不得的。

    “此言当真?”

    朱桢撇了撇嘴道。

    “这谁说得准,反正满大街都是这么说的!”

    朱桂闻言愤怒的一拍桌子。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以我对朱允熥的了解,他绝不是这般阴险之人,一定是有人在挑拨离间!”

    朱桢闻言再次撇了撇嘴。

    “但愿如此吧!”

    “六哥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之前是不是听到过什么风声。”

    “既然你也是才知道,那六哥就先行回府了……”

    “我送六哥……”

    朱桂在送完朱老六,再次回到寝宫的时候,脸上写满了忧愁。

    徐妙清太了解自家王爷了,如果不是遇到大事,他绝不会将心事挂在脸上。

    “王爷,可是六哥说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朱桂闻言点点头,可一想到媳妇怀孕了,就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徐妙清见状赶忙从床上下来,走到朱桂旁边温柔的抚慰着他。

    “王爷,你我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多大的事情,臣妾都会跟你一力承担!”

    朱桂闻言感动的将头靠在徐妙清的身上,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刚刚六哥跟我说……说朱允熥要将所有藩王的儿子扣在京城当人质……”

    “孤不舍得朱逊煓,他才那么小,留在京城没人照看可咋整啊,呜呜呜……”

    徐妙清听到这话脸色也是一凛,可看到自家王爷都哭了,她也只能故作镇定的攥了攥小拳头。

    “王爷,这一定不是真的!”

    “明天臣妾就去妙真观,亲自去问徐妙锦!”

    “她若还认我这个二姐,就绝不会干出此等事!”

    “孤也去找朱允熥……”

    徐妙清赶忙劝阻道。

    “王爷,您可千万别去。”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朱允熥乃是皇太孙,更是帮着父皇打理朝政许久,早就不是在大本堂里跟你们玩闹的孩童了。”

    “你今后对皇太孙要恭敬,切莫拿儿时的事情说笑,免得触了人君的忌讳。”

    “咱们代王一脉,唯有谨守本分,恭顺守礼方能长久……”

    朱桂对自家媳妇那是言听计从,见自家媳妇劝阻自己,当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嗯嗯!”

    “孤全听你的!”

    “实话说,孤现在对那小子也有点打怵,总感觉他越来越像父皇了……”

    徐妙清闻言“啪叽”一巴掌拍在自家王爷脑门上。

    “说的什么话!”

    “明明是越来越像太子爷,跟太子爷一样的仁义为怀,心怀天下!”

    朱桂闻言怔怔地看了媳妇一眼,随即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出声。

    或许在两人心里都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像父皇”不是一个褒义词。

    经过一夜的发酵,在京的大明藩王几乎都知道皇太孙要削减宗室待遇了。

    然后这些藩王就有的忙了,一个个走街串巷的去打听。有去找相熟的大臣的,有去找相熟的勋贵的,还有去找临安公主等人打听的,就是没人去问朱允熥,也没人去宫里问老爷子。

    朱允熥早就通过锦衣卫知道他们的动静了,心中也颇为好奇,他们就没想过来问问我?

    正当朱允熥这般想的时候,看到一个身着道袍的女冠走进政务堂。

    此女乃是徐妙锦的贴身丫鬟小石头,跟着徐妙锦出家后捞了个妙石的法号。

    但不论是徐妙锦还是朱允熥,都习惯叫她小石头。

    “小石头,你咋来了,可是你家小姐想我了?”

    小石头一听到皇太孙这般没正经的话,就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皇太孙这点本事可真是全长嘴上了!

    跟自家小姐成亲这么久了,都没宿在妙真观一次,真是白瞎了自家小姐的一片痴心!

    “回禀皇太孙,代王妃今日来见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想请殿下过去作陪……”

    朱允熥闻言略一沉思就猜到了何事,应该是来打听宗室削爵之事的吧?

    “好!”

    “你回去禀告你家小姐,说孤稍后就过去。”

    小石头在给朱允熥行了一礼后道。

    “贫道告退!”

    若说小石头对于出家最满意之事,估计就是可以不用见人就自称奴婢了。

    哪怕见到皇太孙,她也可以用贫道自称。

    小石头重新回到妙真宫,见到自家小姐和徐妙清后满脸骄傲的说道。

    “回禀小姐,皇太孙答应一会儿就过来!”

    徐妙锦听到这话没什么表情,只是抿着嘴偷笑。徐妙清见自家妹妹竟然有这样大的面子,可是由衷的为妹妹感到高兴。

    “三妹!”

    “没想到你面子竟然这么大,只是派个小丫头就能将皇太孙给请来!”

    “看到你这么受宠,二姐也就放心了!”

    徐妙锦闻言登时羞红了脸,满是撒娇的语气说道。

    “二姐,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跟皇太孙只是道侣,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徐妙清听到三妹这话,忍不住调笑道。

    “你就跟我装!”

    “皇家哪来的道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罢了!”

    “说白了,若不是大姐和我的关系,你也不至于受这个委屈,正妃之位更不会便宜旁人!”

    徐妙清说到这儿,强硬的拉过妹妹的小手低声说道。

    “妙锦,你跟皇太孙那个多久一次?”

    徐妙锦闻言傻乎乎的问道。

    “哪个?”

    “哎呀,就是那个啦……你出阁的时候,母亲没命人教过你吗?”

    徐妙锦听到这话,顿时想起自己跟朱允熥结成道侣后第一次回娘家的情景。

    母亲将她叫到卧室,找来一个老嬷嬷,特意教了她很多羞人的事情。

    “二姐,我跟皇太孙还没……”

    “啊?”

    徐妙锦看着二姐满脸的惊讶,赶忙解释道。

    “不仅仅是我,北宫内的正妃和两个侧妃也没……”

    “啊?”

    徐妙清的惊讶更大声了,在她想来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想她跟朱桂那个混蛋成亲之后,那混蛋恨不得把她天天绑在床上!

    皇太孙成亲这么久了,守着四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竟然一点都不动心,这也过于匪夷所思了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就算他不急,皇帝陛下也不会容他呀……”

    徐妙锦闻言羞涩得都快将头埋在胸里了。

    “不怪他……”

    “他其实是为我们好,说我们年龄太小,身子还没长开,此时受孕的话难产的概率大……”

    “这这这……”

    徐妙清听到这话,猛然想起去年收到的一版皇明祖训,里边好像还真提了一嘴这个事,说什么女子过早行房,对女子不利之类的话。

    但她当时儿子都生了,哪还有心情看这些玩意,随意翻了几页就将其放在供桌上吃灰了。

    徐妙清又盯着妹妹眉心看了看,见妹妹眉毛修长,没有丝毫散乱的迹象,心里对于妹妹说的话这才信了几分。

    正常来说,妇人如果行了房事,眉心上的眉毛会散乱一些。看自家妹妹这个样子,还真是没经历过男女之事。

    “唉!”

    “我苦命的妹妹呀,你还真想当一辈子道姑吗?”

    “二姐,其实当道姑也没什么不好……”

    “而且我不用吃斋念经,每天都能陪皇太孙玩耍,过得很开心呀……”

    正当两人说着闺中密语之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妹夫来迟了,还请二姨姐恕罪呀,哈哈哈!”

    徐妙清还真犯愁咋跟朱允熥论亲,现在听他这样说,心中也就有谱了。

    既然他叫自己二姨姐,那自己就当他是妹夫好了。

    “臣女拜见皇太孙!”

    “免礼!”

    “来人,将孤给二姨姐带的荔枝抬上来!”

    随着朱允熥话音一落,四五个小太监抬着一棵栽在木桶里的荔枝树走了上来。

    徐妙清见到荔枝树,惊讶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

    这可是十月了,虽说天气不是很冷,但也不该有此等珍品吧?

    徐妙清惊愕之余,再看向徐妙锦的时候,见徐妙锦没有丝毫惊讶,心里就更加惊讶了。

    难道说这种事情是常事?

    不是说皇太孙最为节俭吗,怎么会干出此等靡费之事?

    朱允熥看出徐妙清的惊讶,赶忙笑着解释道。

    “这是岭南特有的晚熟品种,今天有几支海军回京述职,特意带回来给孤尝尝鲜。”

    “孤想着二姨姐许久回一次京,就特意给你带过来一棵尝尝。”

    徐妙清见朱允熥这样说,心里这才放心几分。

    “臣妾多谢皇太孙赏赐!”

    徐妙锦见朱允熥来了,赶忙招呼人上菜,并亲自执壶给朱允熥和二姐各自满上一杯果酒。

    徐妙清看了看杯里的酒水,惊慌的心情再次缓解几分。

    看来皇太孙还是跟以前一样,并没有沉湎酒色……

    徐妙清想到这里,赶忙在心里呸呸几下。

    她倒是真心希望皇太孙能沉湎一下色,最起码自家三妹不用独守空闺了!

    当一众菜品端上来后,徐妙清顿时知道,皇太孙还是原来的皇太孙,并没有变得奢靡。

    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各色时蔬,放在平民百姓家中算是难得的美味,可放在皇室和勋贵之间,也不过是平日里宴客的标配而已,绝对算不上过分。

    三人各自落座用餐,吃饭的时候也只是聊些边关之事,以及朱逊煓平日里的趣事之类。

    正当徐妙清不知该怎样将话题转到宗室削爵之事上时,朱允熥仿佛看穿她的心事,非常贴心的提起此事。

    “二姨姐今天造访,可是想问问宗室爵位之事?”

    徐妙清闻言赶忙离席,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道。

    “回皇太孙的话,臣女本不信那些谣言,也不在意削爵不削爵之事,只是有人说朝廷要将藩王之子扣在京城当人质,臣女初为人母,心中实在担心,这才假借探望三妹来打听下消息……”

    徐妙锦见二姐都跪了,自己也赶忙站起来,忐忑的看向一旁坐着的朱允熥。

    “允熥……这事是真的吗?”

    朱允熥看了看徐妙锦,又看了看徐妙清,随即点点头道。

    “倒也有几分真!”

    徐妙锦听到这话心里一凛,徐妙清闻言则是感觉眼前一黑,身形晃了几下,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朱允熥看到她这个样子,赶忙命人将其扶起来,并且派人去叫太医。

    徐妙清赶忙摆手道。

    “臣妾没事!”

    “臣妾只是有孕在身,气血不足,不碍事的……”

    朱允熥闻言赶忙恭喜道。

    “那孤提前恭喜啦!”

    徐妙清闻言苦涩的笑了笑。

    “这有啥好恭喜的,无非又是多了一个人质罢了……”

    朱允熥听到这话脸色当即一沉,将随行的锦衣卫叫过来。

    “命人去查一查,怎么就传出人质这么离谱的事了!”

    “诺!”

    朱允熥在打发走锦衣卫后,郑重其事地对徐妙清道。

    “二姨姐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孤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朱桂都清楚。”

    “我怎么会将你们的儿子扣在京里当人质呢?”

    徐妙清闻言心中稍微放松几分,但脸上依然有些不确信。

    “那您刚才……”

    “唉!”

    “孤确实有心让藩王之子留京,不过可从没想过当人质的事,只是想让他们在京城上学,督促他们多学点有用的知识罢了。”

    “而且至少要等其长到八岁才行,年岁太小的留他们在京干嘛,孤又不是哄孩子的……”

    徐妙清和徐妙锦听到朱允熥这句吐槽,心里有如拨云见日一般开朗,徐妙锦更是吃吃的笑了起来。

    “你就会说怪话,等你宫里那几个美人给你生了孩儿,看你哄不哄,嘻嘻……”

    徐妙清可不敢跟朱允熥开玩笑,郑重其事的问道。

    “敢问皇太孙,八岁孩童也太小吧,让他们在京城读书,身边没个贴心的人照料……”

    朱允熥不待徐妙清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孤准许藩王之子生母陪同照料!”

    “藩王若是不放心,也可以时常进京探望!”

    “而且每年两次寒暑假,足够他们回家探亲,跟父母共享天伦之乐了。”

    “孤之所以有这个安排,主要是怕你们把老朱家的子孙养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

    “孤既然承担着宗庙的重担,就得为朱家的后世子孙谋划!”

    徐妙清听到朱允熥这番话,大体上明白他的用意了,试探着问道。

    “那削爵之事……”

    “削爵是另外之事,也不是完全削夺低阶爵位,而是换成了另一种形式。”

    “而且孤也会对宗室解除一些限制,允许他们经商、从政、从军,只要有才能,绝不会让他们因为宗室身份而埋没!”

    “我朱家儿郎,也可以出将入相,为大明建功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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