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眨眨眼,披风上散发着师兄身上的沉香气息,若隐若现地笼罩在身后。

    她一激灵坐起,手忙脚乱地想把师兄的披风整理好,赶快还给他。

    不知是神志尚未未完全清醒,还是因这料子触感及其丝滑,她一个没抓住,披风从手中滑落。

    她抢在披风落地前的瞬间,一把抱在了怀里。

    这下这沉香气更猛烈的侵袭而来。

    “给我吧。”师兄看着她这狼狈样子,起身走到她面前,略带笑意伸出手,接过披风,随手放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她总算送走了这烫手山芋。

    正欲找个借口离开书房,师兄却直接在那椅子上坐下,道,“虽是夏日,山中下雨总会有些凉,汐汐歇息时,要注意保暖。”

    汐汐本垂着眼盯着棋盘,听到这话,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了师兄眸中的一泓清泉,愣愣地嗯了两声,然后脸上笑开了花。

    虽然不知道师兄前几日为何生气,今日看来总算是消气了?

    师兄推开桌边的木窗,对着窗外大喊一声,“山茶!去把给小姐的晚膳温了端来!”随即远处传来山茶的应答,和去厨房的脚步声。

    “给你留了晚膳,吃好回去就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出发。”

    汐汐扭头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担心大雨中的山路满是泥泞不好走。可还没等她问,师兄便解释道,“师兄有些急事,要回岛上处理,连夜走是不太安全,只得等到明日天亮。”

    “那倒也是。”汐汐撑在桌上托着腮,继续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到了岛上,就算是和这里的事彻底告别了。汐汐可知,那日按你的意思,将消息散布出去,这几日城中乱成什么样了?”师兄随手把玩着桌上的棋子,眼神中有几分赞许之色。

    “什么样什么样?”汐汐有些兴奋。

    “百花楼被东溟骑兵和益州府兵搜了个底朝天,一连几天大门紧闭。老鸨和几个老板,全都被府衙带走问话。不少姑娘趁机逃了,负责看管她们的伙计也懒得管,忙着抓紧到别处寻生计。这百花楼是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了。”

    “太好了!这些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东西们,可再不敢到街上去抢人了!”汐汐竟举起小手,为自己的妙计,和这喜闻乐见的结果鼓起了掌。

    师兄看着她宛如柔荑的小手,被她逗笑了,“可不。最近那整条街,气氛都有些紧张。生怕一不小心抓了什么不该碰的人,别说开店,性命都要进去。”

    “真是大快人心。百花楼倒了,宫里那狗仗人势的宫人们也没法交差。”汐汐心下窃喜。

    师兄手中的棋子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他盯着那棋子道,“不知道你走失消息,有没有传到宫中。以我的了解,出了这么大的事,这骑兵统领是不敢直接向宫里汇报的,大概是想先默默将此事压下来,等找到你再轻描淡写的说。哈哈,他们还不知,再也找不到你了。”

    “以你的了解?”师兄行商,会和骑兵统领打交道?汐汐这几日最担心的就是那些骑兵,虽然略施小计,将他们的搜寻重点放在城中,有时也会心虚,怕他们一路追上山来。师兄前几日每天在外面不知道忙些什么,话也不多,自己也没敢开口问。

    “哦,我是说。”师兄眼神中有些许躲闪,“以我的推测。这为官者嘛,还是最怕惹怒上级,通常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倒也是。就让他们内讧去吧。这次来的骑兵还挺多的,大概也会在互相推诿中浪费不少时间。”

    “小姐!饭好了!”山茶端了餐盘进来。汐汐从晌午就没吃过东西,肚子早就咕咕抗议了,拿起包子就往嘴里送。

    反正明日就要走了,也懒得想东溟骑兵的事了,着眼于以后才是正经事。

    师兄前几日提到的望州岛,位于东溟大陆和南境各教派、部落之间,算是几方势力的交汇处。地方不算大,本是个荒岛,不属于任何一方,十几年前开始陆续有人登岛。早年登岛的,多是南境各部叛逃的教众,甚至有些东溟的逃犯,遍地都是些地痞流氓,甚至穷凶极恶之人,所以治安非常混乱。

    不过前几年忽然进驻了一些东溟来的商人,做些赌坊青楼的买卖,他们带着自己的人马,有些还有些家养的府兵打手,竟然慢慢地,将望州岛治理的有序起来。

    现如今那岛上仍然没有朝廷管理,倒是江湖气息浓重。汐汐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再好不过,不属于五圣教,也不属于东溟,他们的手都伸不到岛上,山高人鸟飞,再也没人能管得了她。本来还顾虑那里有些危险,或者说当地势力盘根错节,不好进入。不过现在有师兄在,师兄看起来在那边家大业大,搞不好其家族就是前几年进驻的那一拨商人,属于是岛上的地头蛇了。

    不过师兄几日相处下来,真是个喜怒无常之人,而且心思经常令她捉摸不透。与他打交道,不同于对付教中那些仗势欺人的草包,需得小心翼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公子!”门外的小厮砰砰砰的敲门,打断了二人的惬意。

    “何事?”师兄抬眼,眸子里有几分意外。

    “大师说,今日有两位香客。”小厮一路跑进来,这会儿还呼哧呼哧大喘气。“那两位香客听口音,不是益州本地人,像是江南来的。”

    “哦?”师兄当即从八仙椅上站起来,“我下去看看。”

    江南?是东溟国都来的人?

    汐汐也坐不住了,只觉得握着包子的手心一阵发凉,“师兄,我……我……”

    她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江南口音,应该不是益州府的人,极有可能是江南骑兵。她现在也算半个逃犯了,若是当下被发现藏身此处,师兄难逃干系,虽相识没几日,万万不可将师兄牵连进来,本就是自己的一场冲动,怎可连累羲和山的人……但若现在骑兵已经在附近,自己该从哪跑?出去避避风头,还能再来找师兄吗?汐汐望着窗外的豆大的雨滴打在窗棂上,一时毫无头绪。

    “别紧张。”师兄见她六神无主,欲言又止的样子,唇角却向上轻轻勾起,“你就乖乖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不要想东想西。”

    “可是……”她轻咬着下唇,正要讲讲自己的担忧。

    “没有可是。”师兄眸色平静如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师兄行商多年,这场面能应付。再说也未必是找你的骑兵。”

    说完师兄跟着小厮,大步而去。

    她虽相信师兄说的话,却还是在书房中紧张踱步。

    路过那桌案,桌案上没有书,倒是有不少信件。

    她不免在好奇中立住。

    刚刚师兄看的两封,完好的叠在信封里,放在正中间,信封上没有任何收信人,或是署名。

    而角上有一张信纸,是摊开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看,犹犹豫豫间,瞟了一眼,便看到上面赫然写着:

    己酉己巳己丑庚午。

    什么东西?

    她很是好奇,转到桌案正面,定睛一看,己酉己巳己丑庚午。

    没看错啊。

    汐汐一脸疑惑,瞪着这八个字看了好一会儿。

    每个字她都认识,连在一起又好像一个都不认识。

    这是什么谜语吗?小时候听太子哥哥说,东溟很多节日,都有猜灯谜的活动……如果……

    “在看什么?”师兄步履飞快,破门而入。“没事了。方丈说那二人身材矮小,着便装,至少可以确定不是骑兵营的人。也可能只是路过此地,不知道这里是我私人的别院和庙宇。”

    “你私人的庙宇?”汐汐有些震惊。

    “是的,祖母,葬在此处。”师兄淡淡地说。“下面庙里方丈和他的弟子们,当年为她诵经超度了七七四十九日。”

    “啊……”难怪,若无特殊原因,大概也不会在这山中建别院。“那我在此借住,打扰到她老人家了。要不我去祭拜一下,聊表歉意?”

    “不必。”师兄拒绝的很干脆。

    “那好……”她一时有些尴尬不知所措。

    “你刚才在这看什么?”师兄还是问她了。

    “我……我没有动过你的信。”汐汐嗫嚅道。

    师兄上前,一把拿起那张写着八个字的纸,面无表情盯着她问,“在看这个?”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看着师兄,点了点头。

    “汐汐可知,这是什么意思?”他竟挑了挑眉。

    她疯狂摇头,赶紧和这莫名其妙的八个字撇清关系。

    “当真不知?”师兄一脸狐疑,眉头微蹙。

    “当真不知……我也不是故意看见的……是不小心瞟到的……有的好奇就走近看了看……我看没收起来,以为不是什么要紧的。”她低声解释着。

    “是要紧的。”

    “啊?那……”她有些懵了,本来这几个字就让她莫名其妙,师兄的意思更是让她云里雾里。

    “不过无妨。”他说着将这张纸叠起来,放进了一个信封里,汐汐瞥见那信封里好像有另一张一样成色的信纸。

    “快去吃饭,吃完早点歇息,明日舟车劳顿,到时候不要叫晕叫累。”师兄坐回了书案,把她赶到八仙桌上吃饭。

    她拿起那办个肉包子,自己确实晕马车,不过那是七年前了,从南渚到东溟,最后赶了一整天路,进宫就吐的七荤八素。

    不过师兄怎么知道的,自己看起来那么弱吗?

    她扁扁嘴。

    卯时一刻,天还灰着,眼前雾蒙蒙的,汐汐半睡半醒间被山茶扶上了马车。

    这马车竟比她前些天坐上的东溟和亲马车还要豪华一些,里面竟然放进了个床榻,床榻上有一小方桌。她推开小方桌,抱着滚了金边的缎面枕头,靠在榻上,又去见了周公。

    山茶见状,小声问师兄,“公子。小姐上了车就昏睡,要不要喊她醒来?不然白日睡得太多,晚上怕要难以入眠了。”

    师兄漫不经心的看了熟睡的汐汐,压低声音道,“不要叫她。睡着比醒着晕马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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