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自顾自走上来,理直气壮问道:“你在家啊?”

    玉姝心中有些纳闷,青年已经慢慢走到了她身后。

    赵锦言站在她身侧,眉目柔和,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却暗自打量着这黄袍少年,猜测这人的身份。

    她皱着眉思索,才想起来,这人是听风阁那位花魁身旁的小侍,名叫程衣。

    他来做什么?

    玉姝将直白的质问咽了下去,尽量柔和克制地问道:“公子……有什么事吗?”

    这小侍和他的主子一样,对原主素来瞧不上。

    玉姝有了原主的大部分记忆,是以很难对这主仆二人有什么好感。

    程衣不可置信般看着她,“什么事?”

    “你还好意思问什么事?!”

    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指着玉姝原地转了两圈,最后皱着脸讽刺道:“你脑子被狗吃了?”

    程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伸出手晃了晃,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许了我家公子一套胭脂?胭脂呢?”

    玉姝微微眯起眼,原主的确去打工攒了五两银子打算给那位花魁公子买胭脂的。

    她为什么没有将这笔钱拿去买胭脂?玉姝唇边有些轻讽地笑了笑,眸中泛起几分可悲。

    原主因为江滟在黄金台上一舞动风都城,是以一见钟情。

    堪称烂俗的开场,可原主却喜欢江滟喜欢到可以不顾她所谓的文人风骨,不顾全城人戳着她的脊梁骨指指点点,一心扑在一个长袖善舞、笑迎八方的花魁身上。

    她平日里几乎每天都会给花魁送一首自己写的情诗,可花魁却以此作为炫耀,她全都知道,却自傲道:阿滟是喜欢我才将我写的情诗给旁人看的。

    玉书生最讨厌下厨,觉得这些都是男人该干的事情,却为花魁洗手作羹汤。

    因为厨艺不好,花魁又嘴挑,她没少被花魁贬低,但她还是坚持变着花样给江滟送去各种各样她新学做的吃食。

    听风阁的公子们素来有攀比的风气,喜欢比谁的恩客送的礼物贵重。

    知晓江滟在意,是以在程衣与她说公子喜欢挽香楼的胭脂的时候,她二话没说就承诺送一盒挽香楼的胭脂给心上人。

    胭脂金贵,更何况挽香阁的胭脂。

    原主好不容易攒到了银子,满心欢喜地换了拾掇干净,拎着特地给花魁做的消暑汤去听风阁寻他,想问他喜欢什么气味的胭脂,却被拦在阁外。

    幸得楼中柳惜公子的小侍碎檐的帮忙,她这才进了楼。

    可好不容易到了花魁门前,她抬手刚想敲门,便听见屋内传来她心上人带着轻喘的娇笑声。

    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奉若高山雪玉的江公子此刻正和霍家那位大小姐共赴巫山,霍戚在榻上拿她调笑江滟,可江滟却对她极尽贬低,骂她是“榆木脑袋、蠢笨至极的癞□□”,似乎生怕惹了霍家大小姐不快。

    原主心中怒不可遏,转身便出了听风阁,她愤怒地将汤打翻在小巷的角落,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日头正盛,她做工数月,日日只吃一顿馒头腌菜。

    此刻怒急攻心,眼前一黑,记忆便就此戛然而止。

    程衣见她久不答话,不满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木头,你想什么呢?”

    可玉姝却只是冷淡道:“公子要的胭脂,在下没有。”

    “没有?!”程衣看她那副振振有词的模样,不禁心中来气。

    分明是她自己答应送公子胭脂?怎么还出尔反尔?

    他走了这么一大段路,脚都磨破皮了,特地走到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来找这玉姝。

    结果她居然说没有?

    他千辛万苦的来了,空手而归,回去还要挨公子的骂,程衣怎么肯?

    是以大声闹了起来,训斥玉姝:“好你个玉书生,亏你还是读书人,怎么,那些个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分明是你自己上赶着要给我家公子送胭脂,如今我奉公子的命来了,好啊你,却是逗我们玩的?”

    这声响很快将邻居石木给引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出来看好戏来了。

    可她刚一出门,便被玉姝身后那位玉骨冰肌、姿色天然的蓝袍小公子吸引住了。

    她走过去,心不在焉地劝玉姝,眼睛却不停往那小公子身上瞟。

    “玉大书生,你前些日子不是出门赚了钱吗?怎么连给你心上人买盒胭脂都不乐意?”

    闻言,赵锦言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僵。

    心……上人?

    她有喜欢的人了?

    玉姝闻言却冷冷地驳斥道:“什么心上人?在下从未有过什么心上人。”

    程衣顿时愣住了,满目震惊地看着她。

    毕竟谁不知道这玉书生一身傲骨,但却是像条哈巴狗似的跟在自家公子身后祈求垂怜。

    如今怎么竟这样说话?

    她难不成不喜欢自家公子了?

    程衣心中怀疑,仔仔细细地看着玉姝脸上的表情,她那张白净的脸上神色淡淡,居然让他觉得有几分清秀风骨。

    从前她对公子总是神情谄媚,倒是让他忽略了这人生的不错。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遭,才注意到这人身后还站着个男人。

    这男人穿得一身深蓝布衣,比玉姝稍矮一些,生的倒是不错,可比他的公子差得远了。

    他指着那男人质问玉姝道:“好啊你,你移情别恋了是不是?”

    “你家里怎么会有个男人?”他眉头拧成一道麻花,“你不是说非我家公子不娶吗?”

    玉姝淡漠地勾唇嘲讽道:“小人不过一介书生,哪有资格染指听风阁赫赫有名的花魁公子?”

    “你你你……”程衣倒不觉得她话有什么错,毕竟他从前常这样说。

    可她这个态度却让他十分不爽,因着他在江公子身边伺候,这玉书生纵使对旁人冷脸,可对他什么时候不是恭恭敬敬的?

    怎么今日成了这副样子?

    “你这样说,就不怕我告诉公子去?”程衣威胁道。

    玉姝被他逗笑了,粲然一笑,倒惹得程衣微微失神。

    她伸手轻轻搭在赵锦言的肩膀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程衣道:“公子请便,只是若是方便,还请告诉江公子,日后莫来寻在下。”

    程衣有些傻眼地看着她,看她粉唇微启,缓缓吐出两个字:“没空。”

    随后又见她将身旁那位公子送回了屋子,瞧着当真是细致极了。

    莫不是真移情别恋了?程衣心中有些狐疑,这人分明不久前还痴恋自家公子,人心当真如此易变?

    女书生神情漠然地走了出来,扯了扯唇角,语气有些微讽:“公子没事便赶紧离开吧,莫在在下门前挡路了。”

    语罢,她便顾自往前走去。

    程衣有些怔愣地望着她的背影,对这人的十分恼怒之余又有些困惑,总之,他得赶回听风阁向公子告上一状。

    玉姝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风都城里招工的集市。

    这里乱得不像话,旁边有许多卖菜的摊贩,地上有不少被踩得稀烂的叶子。

    刺鼻的腥味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她犹豫地走到一个破旧生腐的告示牌前去看上头发黄卷角的招工启示。

    玉姝将贴得乱七八糟的招工启示看了个遍,选了个工作时间灵活些的——货娘。

    这工作多劳多得,工作内容也简单,大体和现代的外卖小哥类似,主要负责帮人卖送货物,业务范围很广,小至给小孩捡风筝,大至押镖送货。

    玉姝站在一家门上歪歪斜斜挂着一张龙飞凤舞写着“云行货行”四个大字两层小店前,扫了一眼台阶上懒洋洋坐着的一个叼着草的短襟姑娘,抬腿往里走。

    老板娘是个不大高的中年女人,脑门中间长了颗大痣,笑眯眯地将一张雇佣单推给玉姝道:“喏,在底下按个手印就行。”

    玉姝仔细看了看那张单子,主要内容是关于货钱分配的,在她们货行挂名,货行要抽掉五成货钱,但货物出事有保底,不需要货娘自己负责赔偿。

    等玉书生在底下按了个手印,老板娘道:“对了,接了单,东西得亲自交到货主手里才行。”

    “货主拿到了货,让她们在这个上面……喏。”岑山行将一张样单推到玉姝面前,屈指扣了扣上头的签字格,“在这里签了字,你再走,明白吗?”

    玉姝点了点头,道:“明白了,老板。”

    她看着老板娘将单子收了,犹豫着问道:“那……我在哪接单啊?”

    岑山行笑眯眯地看着她,指了指门口的台阶,表示:“那儿~”

    玉姝唇边挂着僵硬的笑容走到门外懒洋洋坐在台阶上的姑娘身边,她看起来潇洒极了,短袍塞到裤腰带里,双腿懒散地搁在台阶下,一只手撑在上一层台阶上,嘴里还叼着一根鲜美的嫩草。

    及肩的短发随意扎在脑后,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看起来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客。

    她会在这里做工,大抵是因为行走江湖的经费不足?

    玉姝与她打了个招呼,便在她身旁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岑云掀起单眼皮瞅她,是刚刚进去的那个文弱的女书生。

    这人在风都城有点名声,只是这名声不太好。

    此刻她正朝自己温和地笑了笑,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温润如玉的味道,和往日不太一样。

    岑云本来以为她是来下单的,没想到是来和她抢活来了。

    她转过头,没多搭理玉姝,不过也没什么活好抢的,这工作闲的很,她每天就坐在自家门前晒太阳。

    玉姝也不恼,坐在她身旁随口和她搭话:“姑娘,你也是在这云行货行当货娘的吧?”

    岑云冷淡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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