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笙和陆景策第三次见面,是在跨年夜之后的一个星期。
那一个星期里,沈雁笙依旧四处为父亲的事情奔波,可能求的人都求遍了,从前和父亲交好的那些世伯们不是对她避而不见,就是遗憾地表示自己也是自身难保、爱莫能助。
她甚至放下了自己最后的尊严,厚着脸皮去傅家求助过。
可王叔告诉她,傅叔叔和傅阿姨出国了,傅时煜最近也不在国内。
可她站在傅家门口,明明看到楼上窗边一闪而过的身影。
傅时煜并非不在国内,而是不肯见她而已。
回医院的途中,她坐在公交车上神思恍惚,险些坐过了站。
下了车,她深吸一口气,收敛起情绪,想着去帮妈妈买饭。
谁知就在去买饭的路上出了事,在她正准备走进一条巷子的时候,不知被谁从背后捂住了嘴,几乎只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就将她拖上了车。
被扔到车上的那瞬间,她才看清楚抓她的人,她立刻坐直身体,拼命往车子角落躲,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几个男人,“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是在犯罪!”
为首的男人冷笑一声,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贴上沈雁笙的脸颊,“犯罪?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老子们家里都快揭不开锅,既然你沈小姐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也不会让你好过。”
冰冷尖锐的匕首贴在沈雁笙的脸颊上,她害怕到需要紧紧咬住牙才能控制住不让身体发抖。
她盯着对方,问:“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是真的没有钱,如果有的话我早就还给你们了。”
“我他妈管你有没有!”男人恶狠狠道:“我不管你去偷去抢去卖,欠老子们的钱一个子儿都别想少!”
他拿着匕首拍了拍沈雁笙的脸颊,说:“再说了,你男朋友不是傅家的公子吗?会没钱?我他妈看你就是不想还!”
说话间,突然恶狠狠地掐住了沈雁笙的脖子,凶狠道:“我告诉你沈小姐,咱们都是刀尖舔血的人,逼急了就是豁出这条命不要,收不到钱,老子们就要你的命!”
沈雁笙被掐得几乎喘不上气,整张脸涨得通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就在沈雁笙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那人才终于松开了手。
接下来的路程,沈雁笙全程被蒙住眼睛,她不知道她会被抓去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黑暗中未知的两个小时,是她有生以来最为恐惧的一段时间,每分每秒,都令她恐惧到几乎窒息。
两个小时后,她被人抓下车,蒙着眼睛绑着双手不知要将她带去哪里。
她感觉到呼啸的风声,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里。
黑色面巾被揭开的瞬间,她低头就看到茫茫大海。身后抓着她的男人将她往前一送,她踩到悬崖边的碎石,险些摔下万丈悬崖。
她吓得尖叫,眼泪跟着决堤。
她其实从来都不勇敢,她也很脆弱,也很害怕。
她在这一瞬间,忽然很恨傅时煜。她从上大学就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的感情,在她家里出事之后,他却丢下她。
他明知道她深陷绝境,走投无路,却能做到对她不闻不问,别说是在身边陪伴她,这么久以来,连一通电话也没有过。
为首的男人等沈雁笙哭得差不多了,又对她动之以情,说:“怎么样沈小姐?想通了没有?还钱还是不还钱?你今天把钱还了,你父亲的债就一笔勾销。你今天要是不还,就别怪我心狠,丢你到海里喂鲨鱼。”
沈雁笙迎着海风,绝望地闭上眼睛。
过了很久,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坚定的神色已经取代了眼里的脆弱和眼泪,她看向旁边的男人,说:“我还。”
陆景策接到沈雁笙电话的时候,正在公司开会。
会议的主题是关于接手沈家那几个烂尾盘的问题,不过会议开到一半就陷入了僵局。
原因无非就是沈家那几个盘根本碰不得,如果能碰,早就有开发商接盘。没人接盘,就是因为不能碰,摆明就是亏钱的生意。而且亏的不是一点半点,稍不注意就是巨额亏损。
再加上产业链的负债,也是一笔巨额费用。
赵城作为跟在陆景策身边多年的心腹,大家都把希望放在赵城身上,指望赵城能说服他们陆总打消这个念头。
赵城明知陆景策决定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但还是硬着头皮劝道:“陆总,各项数据都显示这几盘不能碰,要不然还是……”
陆景策打断他,一锤定音,“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我找你们来不是要听你们的意见。”
他把手里的文件丢下,起身拿起外套,说:“到时候造成的一切亏损走我的私人账户。”
从会议室出来,陆景策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看到是沈雁笙打来的电话,多少有点意外。
他接起来,开口问:“怎么了?”
电话那头仿佛有呼啸的海风,跟着是沈雁笙带着哭腔的声音,“陆景策,救我。”
从北城市中心到黑风崖有整整两个小时的路程,陆景策却在一个半小时内赶到。
他一路将车开得飞快,临近黑风崖,看到沈雁笙被押着站在悬崖边的场景,他一张脸阴沉得厉害,眼里是真正起了杀意。
抓着沈雁笙的那个男人名叫程九,听到汽车的声音,警惕地回过头。看到陆景策只身前来,笑道:“陆总果然爽快。”
陆景策走过去,将一箱钱丢到程九面前,寒声道:“放人。”
程九一手抓住沈雁笙,一手握着匕首架在沈雁笙脖子上,笑着道:“您先别急,让我们兄弟们点点数先。”
说着,朝身边几个小弟使个眼色,其中一人上前捡起箱子,另外几个人走去陆景策的车前,搜车子里的另外几个箱子。
过了好一会儿,总算将钱点清,其中一名小弟抬头道:“九哥!够数!”
程九笑了笑,对沈雁笙说:“这就对了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是早点肯还钱,也不至于受这皮肉之苦。”
话虽然这样说,却仍然没有放过沈雁笙。
他一边将沈雁笙挟作人质,一边示意小弟们把钱带上车。到了车前,又要求陆景策把手机交出来。
陆景策微微眯了下眼,脸色更加阴沉。
程九道:“您别见怪,出来混的,这点警觉心都没有,我这些年不是白混了?不把手机拿走,您报警抓我们怎么办?”
陆景策冷冷地看了程九一眼,随后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丢过去。
程九接住手机,直接把沈雁笙抓上了车。他速度极快,上车的瞬间,小弟一脚油门将车开出去,车子跑出几百米远,沈雁笙被从车里扔出来。
陆景策开着车紧跟在后,沈雁笙被扔下车的那瞬间,他猛地一脚刹车下去,嘴里克制不住地骂了句脏话:“操!”
他猛地一拉手刹,立刻下车。
沈雁笙被扔下车的时候是面部着地,额头在地上撞出一个血窟窿,整个人晕了过去。
陆景策蹲下身,将沈雁笙扶起来,看到沈雁笙额头不停往外涌血,人也陷入了昏迷,他不禁皱紧眉头,将沈雁笙打横抱起,上车就迅速往附近最近的医院开。
沈雁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白色的房间里,空气中有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
护士正要给她吊水,见她醒了,笑着道:“你醒了。”
也许是摔到脑子的关系,沈雁笙只觉得头晕,意识也有些不清醒,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护士,问:“这是哪里?”
护士微笑道:“是玛格医院,小姐您摔到了头,流了很多血,幸好送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候,陆景策打完电话从外面进来,看到沈雁笙醒了,他走过去,问她,“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雁笙望着陆景策,混沌的意识总算渐渐恢复,下意识喊了一声,“陆景策。”
陆景策看她一眼,难得地笑了一下,说:“还认得人,看样子没摔脑震荡。”
护士给沈雁笙挂好水就先出去了,折腾一天,陆景策也有点疲倦,拉开病床边的椅子坐下。
沈雁笙看着他,忍不住问:“那几个人呢?”
陆景策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淡淡道:“非法放贷,再加上绑架,够他们把牢底坐穿。”
沈雁笙问:“抓起来了吗?”
陆景策“嗯”一声,看沈雁笙一眼,说:“你还有心思管这些?头不疼了?”
沈雁笙诚实地点点头,说:“疼。”
她垂着眼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地说:“当时公司资金链断裂,各大供应商都上门追债,我爸怕楼盘停工,变卖了很多私人资产还债,想着安抚他们继续将项目进行下去。可资金缺口太大,我爸爸一个人回天乏术,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在外面借了些高利贷。”
“后来资产清算,能还的债几乎都还了,欠程九他们那笔高利贷实在还不上。我卖掉了我的大提琴,还掉了大部分本金,可是这些日子利滚利,已经滚成了天文数字……”
说到这里,沈雁笙仿佛又重新经历了这几个月的绝望和痛苦,她说不下去,闭上眼睛,眼泪却仍然从眼角流出来。
陆景策坐在旁边看她,看她苍白消瘦的脸颊,看她溢出眼角的眼泪。他心中有难以名状的心疼,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
沈雁笙睁开眼睛,她望着陆景策的眼里泪水汹涌,喉咙里克制不住地哽咽,“陆景策,救救我爸爸好不好?只要你肯帮我救我爸爸,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陆景策深深看着她,低声问:“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沈雁笙握住陆景策的手,祈求地看着他,“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只要你肯帮我救我爸爸,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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