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策虽然嘴上说看他心情,但中午吃过饭还是开车送沈雁笙下山回家。

    沈雁笙因为感冒,下山的路上,一直靠在副驾驶上睡觉。

    一直到下午一点左右,车子开回市区,她才慢慢转醒,看着窗外张灯结彩的春节气氛,忽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去年的春节。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是和妈妈在家里包饺子?还是在院子里帮爸爸挂灯笼?还是和傅时煜在逛超市买年货?

    明明还是去年的事,她为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趴在车窗沿,想让冷风将她的脑袋吹得清醒一点,可她的头好沉重,脑子里的记忆越发模糊。

    陆景策见她趴在窗口吹风,不由得皱眉,伸手把人拽回来,说:“你还嫌自己感冒不够严重是吧?”

    他伸手关上了车窗。

    沈雁笙回过头,面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她望向陆景策,说:“陆景策,我的头好重,我觉得我快要失忆了。”

    陆景策抬手摸了下沈雁笙的额头,滚烫得跟个火球似的,他不自觉地皱紧眉,直接在前面掉头,朝着市中心医院开去。

    二零一六年的除夕,沈雁笙原本以为可以和爸爸妈妈共度春节,谁知道她重感冒,在医院昏睡了一整个白天,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陆景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陪她。他看起来也有些疲倦,阖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可她稍微动了一下,他就睁开了眼睛,嗓音有些干涩,“醒了?要什么?”

    沈雁笙挣扎着想要起身,陆景策头疼得厉害,起身扶她,“要什么跟我说,乱动什么?”

    沈雁笙有些难为情,小声道:“我想去厕所。”

    陆景策倒不觉得有什么,揭开被子,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

    沈雁笙吓了一跳,下意识搂住陆景策脖子。她莫名有些脸红,小声道:“我自己可以去。”

    陆景策没理她,把她抱去洗手间,跟着转身出去,顺手帮她带上门。

    他一定也很困,声音里都能听出疲倦,说:“好了叫我。”

    沈雁笙知道陆景策在外面,根本不好意思上厕所,她脸红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你在外面,我上不出来。”

    陆景策本来确实很疲倦,听到沈雁笙这话倒是把他乐清醒了,好笑道:“我都不嫌弃你,你怕什么。”

    话虽然这样说,还是走回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手肘撑着椅子扶手,抬手按了按眉心,说:“好了,赶紧上好出来。”

    沈雁笙听到陆景策的声音远了些,才总算松了口气,脱了裤子坐到马桶上。

    上好厕所出来,沈雁笙自己脱了鞋,乖乖地重新上床,钻进被窝里。

    陆景策这会儿已经清醒了,拿起床头柜上的红外温度计给沈雁笙量了个体温。

    看到温度计上的体温已经显示正常,他丢下温度计,问:“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沈雁笙摇摇头,她望着陆景策,问:“现在还是除夕吗?”

    陆景策道:“凌晨三点了,你说呢?”

    沈雁笙没有看到她的手机,担心地问:“我爸妈给我打过电话吗?”

    陆景策“嗯”了声。

    沈雁笙闻言一下子紧张起来,“你接了吗?你怎么说的呢?”

    陆景策看着沈雁笙这个紧张害怕的样子,一时没忍住逗她,说:“我未来丈母娘的电话,我怎么能不接?”

    沈雁笙闻言不由得皱眉,她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陆景策,“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

    陆景策见沈雁笙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忽然也失去了逗她的乐趣,说:“护士接的,说山上下雪,等雪停了才能下山。”

    沈雁笙闻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她重新躺回床上,蜷缩在被窝里,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破碎感。

    陆景策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他心中又出现那股难以名状的心疼。

    他伸手过去,用指背轻轻碰了碰沈雁笙的脸颊,嗓音很低,“年后搬去我那里,嗯?”

    沈雁笙闭着眼睛,温顺地轻轻点了下头,回答说:“好。”

    沈雁笙并不想在医院住太久,第二天上午,挂了两瓶水,她就想要回家了。

    陆景策那时已经走了。

    他其实昨晚就应该走,因为沈雁笙突然发烧才临时让秘书帮他改签了机票。

    早上看沈雁笙的情况差不多稳定了,才放心把人交给萍姨照顾。

    临走前交代过萍姨,如果沈雁笙醒来要出院,找医生来再检查一下,没什么问题就让陈叔送她回去。

    萍姨谨记着陆景策的话,听到沈雁笙说要回家也没有劝,找了医生来再帮她做了个检查,确定没问题就帮着沈雁笙收拾东西。

    二零一六的春节,除了除夕那晚在医院度过,其他时间沈雁笙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另外她还抽空重新投了几份简历。之前因为家里的事,她整个人分身乏术根本没有办法工作。如今家里的事情终于解决,她也要重新开始工作赚钱。

    除此之外,她还找中介带她看了几套房子。

    毕竟明华路那间老房子实在太破,之前是因为妈妈住院,爸爸的事情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她害怕后面需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一分钱也不敢乱花,于是就租了一套最便宜的房子,想着能遮风挡雨就足够了。

    如今家里的事情已经解决,她也能重新开始工作,就打算把剩下的最后一点积蓄拿出来,帮爸妈租一套环境好一点的房子。

    她爸妈年纪大了,妈妈刚刚做了手术,爸爸又有风湿,常年住在那样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她真怕他们有个什么闪失。

    看了好几天房子,最后终于看中了锦绣花园那套二居室。

    房子在平安路,地段不算繁华,但也不偏僻,周边的商业足够日常生活需求。

    最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个湿地公园,很适合爸妈平时没事去散散步。

    和房东谈好了价格,当下就签了半年的合同。

    不过真的到搬家那天,爸妈其实都有些不高兴,怪她瞒着他们浪费钱。

    她拉着妈妈坐去沙发上,笑着道:“反正我已经找到工作了,钱没了再赚就是。明华路那个房子实在太破了,整个冬天都湿冷湿冷的,我前几天半夜听见您咳嗽。您这才做了手术呢,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一辈子都会后悔。”

    周秀云道:“哪有那么严重呢,别人能住,我怎么就不能住了。”

    沈雁笙笑着抱住妈妈,撒娇道:“好了我的好妈妈,反正不租也租了,您就安心住下吧,而且这个小区对面就是湿地公园,您和爸爸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去散散步。眼看着春天就要来了,到时多出门走走,对您身体也好。”

    沈海华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他点点头,说:“笙笙说得对,搬到这边来确实比在明华路那边好一些。”

    说着,又转头对沈雁笙道:“不过笙笙,这钱就当是爸爸借你的,我昨天联系上一个从前的朋友,过两天约出来见个面,看看能不能跟他合伙做点小生意。”

    沈雁笙闻言有些不高兴,说:“爸,您非要跟我算这么清楚,那我从小到大欠你和妈妈的实在太多了,这辈子也还不清。”

    沈海华摇摇头,说:“那不一样。”

    沈雁笙坐过去拉住爸爸的手,说:“好了好了,您不要想那么多。我现在只希望你和妈妈平安健康,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能不能赚到钱,那些都不重要了。”

    沈海华点点头,拍拍女儿的手,说:“爸爸知道,你照顾好自己,别担心我们。”

    沈雁笙给爸妈搬完家过后,没多久陆景策就回来了,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搬去他那里。

    沈雁笙也不矫情,她如今既然跟了陆景策,自然是要搬去跟他住的。

    幸好她也找到了新工作,跟爸妈说因为公司离家太远,所以她打算工作日就住在公司宿舍,周末再回家。

    也许是因为她从小都不会撒谎,所以爸妈也没有怀疑,只是叮嘱她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太辛苦。

    沈雁笙心里其实对撒谎骗爸妈的事情很愧疚,所以搬到陆景策那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闷闷不乐。

    这天晚上,陆景策终于受不了她,在她说自己没有胃口吃饭的时候,他撂下了筷子,冷下脸色看她,说:“你这副样子,要不要我找个心理医生来帮你看看?”

    沈雁笙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陆景策。她才发现陆景策已经忍她很久。

    也对,他真金白银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钱,结果她不仅没有一点金丝雀的觉悟,还整天摆脸色。

    他不发火才怪。

    可她确实不是故意的,但她也不想惹陆景策发火,于是逼着自己多吃了一些东西。

    可还没有多吃两口,胃里就翻涌着想吐,她原本还想忍着,可胃里翻涌的感觉实在无法控制,在吐出来之前她捂住嘴飞快跑向洗手间。

    陆景策见状不由得皱紧眉头,随后吩咐佣人,“去看看。”

    萍姨应一声,连忙跟过去。

    陆景策忽然也没了胃口,和管家说:“去给杨医生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

    “是。”管家应一声,立刻就下去打电话。

    二十分钟后,医生就赶来了,替沈雁笙做了检查,问了一些问题之后,就大概了解是个什么情况。除了开了药方让佣人去买药,临走前还和陆景策说:“沈小姐身体太虚弱了,所以稍微吃点东西就难受,而且我看她情绪也不太对劲,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找个心理医生来看看。”

    陆景策听得皱眉,“这么严重?”

    杨医生道:“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但是沈小姐心里肯定有事,找个心理医生疏导一下也是好的。”

    陆景策头疼得揉揉眉心,点头“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医生走后,陆景策才转身回到沈雁笙的房间。

    沈雁笙见陆景策进来,连忙从床上坐起来,解释说:“我刚刚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最近胃口就是不好,不是故意跟你摆脸色。”

    陆景策没有问她这个,他坐到她床边,看她一会儿,忽然问:“你最近睡得好不好?”

    沈雁笙闻言愣了一下,“什么?”

    “有没有做噩梦?”

    沈雁笙有些不解,望着陆景策,“为什么这么问?”

    陆景策看她半天,见她不肯说,索性也不再问,“算了,你好好休息。”

    说着就起身,转身离开了沈雁笙的房间。

    沈雁笙其实没觉得自己的心理状态有问题,她只是觉得这几个月太累了,精神压力太大太大,压力大到即使如今危险解除,她的神经还是绷得紧紧的。

    直到有一天,陆景策给她找了个心理医生,她当时还觉得陆景策莫名其妙,但是和医生谈完话后,她才知道自己心里有那么多想要倾述的事。

    她哭了好久,仿佛把这几个月一直压抑在心里的眼泪都哭了出来。

    陆景策坐在客厅抽烟,隔着一层楼都能听到沈雁笙在书房里哭。

    他被沈雁笙哭得心乱,一连抽了好几支烟,还是管家忍不住提醒他,“陆总,您这会儿已经抽了快半包烟了。”

    陆景策皱了皱眉,把手里剩下的半截烟头摁进烟灰缸里。

    晚上九点的时候,医生终于从楼上下来,陆景策亲自去送,到了院子里,医生才微笑着和陆景策说:“您不用太担心,沈小姐的情况并不严重,她只是在短时间内经历了人生的剧变,又遭受到背叛,再加上一直没有跟任何人倾诉过,所有的情绪长时间地压在心里,再加上很长一段时间精神压力太大,而且她被绑架过,当时的恐惧也多少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些创伤。”

    陆景策听得眉头紧皱,开门见山地问:“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办?”

    医生道:“您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多带沈小姐去户外活动,春天马上来了,多接触大自然,多去接触一些开心的事,慢慢就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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