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雪场回去以后的第二天,陆景策就有事要出差。

    早上沈雁笙下楼的时候,听到陆景策在打电话,说的是工作上的事。

    她没仔细听,径直走去了旁边的餐厅,萍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见她过来,帮忙拉开椅子,笑着道:“今天做了您爱吃的八宝粥,知道您爱吃甜一点,特意多加了一些黑糖。”

    沈雁笙坐下来,看到面前的黑糖八宝粥,还没动筷子,就已经闻到甜甜的香味。

    她有些开心,抬头对萍姨说:“谢谢你萍姨。”

    萍姨笑了笑,说:“您尝尝看,要是这个甜度合适的话,以后就都按照这个甜度来。”

    沈雁笙从小就爱吃甜食,总觉得甜食能给人带去幸福感。可在家里出事的大半年里,连甜食也不能消磨她心中的痛苦。

    她执着勺子喝粥,没一会儿,陆景策也从外面进来,在她对面坐下。

    陆景策不吃甜食,容姨单独给他盛了一碗白米粥。

    许是昨天睡得太晚,陆景策早起胃口不好,简单吃了点,同沈雁笙道:“我下午出差,最短也要一个星期,你平时没事别老在家闷着,多出去玩。”

    沈雁笙自从家里出事以后,从前的朋友也都同她断了往来。

    也许是因为经历了这场变故,她如今将爱情友情都看得很淡,也不再愿意交朋友。有时间她宁愿在家里看看书,或者做做衣服。

    她敷衍地“嗯”一声,明显没将陆景策的话听进去。

    陆景策把佣人端过来的牛奶放到沈雁笙面前,说:“你最好把我的话听进去,忘了医生怎么跟你说的?你需要多出门走动,多交朋友。”

    沈雁笙抬起头,说:“我不觉得我有问题,我也不需要朋友。”

    她如今多少有些执拗,陆景策索性不跟她争辩,出门的时候留了张卡给她,让她想买什么就去买,想去哪玩就去。

    沈雁笙捏着卡片看了看,抬头看陆景策,不由得问:“我想怎么刷都可以?”

    “是。”陆景策坐在沙发上抽支烟。

    沈雁笙打量手里的这张卡,觉得自己如今真是个标准的金丝雀。

    她自嘲地笑了下,问:“能刷出多少钱来?”

    陆景策抬眼看她,目光有些深,说:“只要你想,你想刷多少钱都有。”

    沈雁笙笑了下,随手把卡丢进包里,抬头冲陆景策露出个笑容,“谢谢陆总,陆总真大方。”

    陆景策不是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他无声叹了口气,在司机来提醒他可以出门的时候,起身揉了把沈雁笙的脑袋,说:“别跟我阴阳怪气的,我不在家这阵子,你想回家就自己回去住几天,陪陪你爸妈。”

    陆景策这句话可比给银行卡令沈雁笙开心多了,她抬头看陆景策,眼中有惊喜,一开口就带了笑,“真的可以吗?我可以住到你回来为止吗?”

    陆景策难得见她这样高兴,嗤了一声,说:“随你,反正我也不在。”

    沈雁笙一瞬间对陆景策充满感激,特意把他送到院子里,在陆景策上车之后,还站在旁边笑着冲他挥手,弯身同他道一声一路平安。

    陆景策看着她满面笑容,心中自然清楚她这笑容并不是给他的。不过是给了她一点自由,她便这样容易满足。

    他没再说什么,只淡淡看了沈雁笙一眼,便转过头,吩咐司机开车。

    沈雁笙站在院子里,看着陆景策的车驶出院子,渐渐远离她的视线,她才转过身,一边开心地回屋一边摸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

    自从搬到陆景策这边来,沈雁笙已经很久没回家。上个周末原本想回去,但因为和陆景策去了北郊山上,也因此没能回去。

    现在陆景策出差,她得了允许,回屋就收拾好东西,下午下班就直接拎着行李箱回了家。

    她乘电梯上七楼,还在楼梯间就闻到熟悉的饭菜香。她摸出钥匙开门,结果门锁不太好开,钥匙在锁眼里转了半天也没打开门,还是爸爸听见动静,从里面给她把门打开。

    爸爸见到她格外开心,满脸的笑容,见她拉着行李箱,连忙来帮她拿,笑着道:“我和你妈在厨房做饭呢,听到门锁转了半天,还以为是听错了。”

    沈雁笙笑道:“这锁眼太不灵了,明天找师傅来换一把锁。”

    沈父道:“不用不用,一会儿我找根铅笔芯塞进去,多开几次就顺滑了。”

    周秀云在厨房炒菜,看到女儿回家,心里很是开心,回过头来说:“笙笙,你快去换身衣服洗个手,马上就吃饭了。”

    “诶。”沈雁笙也好久没见到爸妈,回房间换了衣服,洗了手也钻进厨房要帮忙。

    不过现在住的房子不像以前,厨房太小,三个人站在里面逼仄得厉害。

    沈雁笙被妈妈赶出厨房,只好去碗柜里拿碗筷摆到餐桌上。

    拿碗筷的时候,看到电视柜上放着一瓶擦了一半的正红花油,她不由得愣了下,回头问:“爸,这红花油是谁的?你和妈妈谁受伤了吗?”

    沈海华正端着盆大菜从厨房出来,说:“没事儿,就前两天去买菜的时候,在路上不小心崴了下脚,擦了两天药就好了。”

    沈雁笙皱眉,端着碗筷走到桌前,说:“您小心点呀,要是伤到骨头可怎么办。”

    沈海华笑着道:“哪有那么严重,你别瞎担心。”

    沈雁笙低头看了看爸爸的脚,还是有些不放心,问:“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照个片检查一下?”

    沈海华道:“没那么严重。”

    说着,还在屋里走了几圈,“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嘛。”

    沈雁笙见她爸爸还能走戏步,嗤地笑出声,说:“反正您和妈妈平时一定要注意身体,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知道,你就放心吧。”

    沈雁笙太久没回家,和爸妈有说不完的话。吃完饭,一家三口在客厅聊到快凌晨。

    沈雁笙明天还要上班,从包里拿出两千块钱塞到妈妈手里,说:“妈,这钱你和爸先拿着用,等我月底发了工资,我再给你们转一些。”

    周秀云连忙推拒,说:“不用不用,我和你爸有钱,你自己在外面工作,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别老担心我们。”

    周秀云说着,眼里忽然就蒙上了一层泪水,她伸手抚摸女儿的面颊,心疼道:“都怪我们做家长的拖累了你。笙笙,你年纪不小了,如果有合适的,能定下来就早点定下来,再耽误下去……”

    “我知道的妈妈,您别担心。”沈雁笙明白她妈妈想说什么,她年纪不小了,二十七了,再不定下来,以后能让她选择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可她经历过傅时煜,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任何人谈恋爱,更不可能结婚。

    何况,她现在跟陆景策,感情上的事已经完全没有自主权。

    她之所以顺着妈妈的话,不过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她把钱放到妈妈手里,说:“您和爸爸年纪大了,现在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我倒宁愿你们俩在家里好好休息,养好身体,钱的方面你们不用担心,我工资还可以,赡养您和爸爸完全没问题的。”

    她执意要给钱,周秀云推拒不了,只好将钱收下,说:“那我就当是帮你收着,等你结婚的时候,攒起来给你做嫁妆。”

    沈雁笙听到妈妈的话,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和傅时煜刚刚订婚,妈妈搬出一个箱子,里面全是珠宝首饰,都是妈妈压箱底的好东西。

    那个时候,妈妈拉着她的手,高兴地说:“等我们笙笙结婚的时候,这些都给你做嫁妆。到时候我再多给你置办几套首饰,保管让我们笙笙风风光光地出嫁。”

    明明还是去年的事情,如今再回想起来,仿佛已经隔了大半辈子。

    沈雁笙笑了笑,靠过去抱了抱妈妈,说:“好的,谢谢妈妈。”

    陆景策这趟出差,比沈雁笙想象中更久。一直到三月底,都还没有回来。

    周琬盈最近似乎在休假,时常约她出门逛街吃饭。

    沈雁笙虽然不想再交朋友,但周琬盈太热情,而且她性格太好,两人相处久了,也慢慢处出一点闺蜜情。

    这天下午,两人在商场逛街,路过一间男装店,周琬盈进去帮谢凛挑衬衫。

    她提到谢凛时,眼里有温柔甜蜜的笑,说:“谢凛对衬衫好挑剔,我每次给他买都要纠结死了。”

    沈雁笙笑了笑,说:“不如把他带来,让他自己看着挑。”

    周琬盈道:“他才不来呢,让他陪我逛个街,不到半个小时就自己找咖啡馆坐着了。”

    沈雁笙笑道:“男人好像都不爱逛街。”

    说到这里,周琬盈忽然说:“对了笙笙,你要不要给陆景策挑个礼物?下个星期好像是他生日。”

    沈雁笙闻言愣了下,她看向周琬盈,“下个星期吗?”

    “应该是。好像是四月初七。”

    “……”

    这还真是把沈雁笙难住了,她压根不知道陆景策喜欢什么。

    她跟着周琬盈在商场逛了逛,最后选了一对最稳妥的袖扣。

    陆景策回国那天是四月三号,飞了十几个小时,落地又临时有个饭局,应酬上喝了点酒,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沈雁笙那时还没睡,在卧室里挑灯工作。

    公司下月底有个秀展,她想借此机会设计出一件好作品,好让她尽快在公司站稳脚跟。

    她已经连续熬了三天,眼睛熬得通红,桌角放着一杯咖啡,疲惫的时候全靠咖啡续命。

    她工作得专注,没有听到楼下汽车驶入院子的声音。

    陆景策从车上下来,进屋时没看到沈雁笙,将手里拎着的西装外套递给萍姨,问道:“人呢?睡了?”

    虽然没提名字,但萍姨自然知道问的是谁,她接过外套,笑着回道:“没呢。小姐这几天一直熬夜加班,凌晨两三点屋里的灯都还亮着。”

    陆景策闻言皱了皱眉,随后说:“去叫她下来。”

    “诶。”萍姨应一声,连忙挽着外套上了楼去。

    卧室里,沈雁笙正在书桌上裁一匹布料,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她没回头,自顾做着手里的事,问道:“什么事?”

    萍姨在外面回答说:“小姐,陆总回来了,让您下去。”

    沈雁笙裁布的动作一顿,算算日子,陆景策这趟出差也将近大半个月,是时候回来了。

    她回头应道:“知道了,马上就下来。”

    因为一个人在卧室,她身上穿得单薄,只穿了件吊带睡裙,卧室里暖气足够热,一点不觉得冷。

    放下东西,她随便套了件米色的毛衣开衫下楼。

    陆景策一路舟车劳顿,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些倦了,他靠坐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养神。

    听到楼上传来的脚步声,才睁开眼,朝楼梯间看去。

    沈雁笙看到陆景策朝她看来,大方地露出个笑,说:“你回来了。”

    她下了楼,走去沙发边,还没走近,就先闻到酒味,不由得问:“喝酒了?”

    陆景策在她走近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温凉的嘴唇摩挲她耳侧的肌肤,低声问:“想我没有?”

    类似于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可沈雁笙却觉得紧张,身体有些绷紧,抿着唇没办法开口。

    佣人们见到这副场景,都十分知趣地低下头,没人敢上前打扰。

    陆景策的唇仍贴在沈雁笙颈侧温柔厮磨,但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沈雁笙回他半个字,他顿时也了无兴趣,松开她,说:“你这嘴巴是封了胶,哪怕撒谎哄我一句也不乐意。”

    沈雁笙不自觉地抿唇,更加说不出话来。

    气氛一时有些僵,陆景策重新靠回沙发里,他闭上眼睛,头疼地按按眉心。

    过一会儿,才睁开眼,侧头看向门口的管家,说:“去把车里的东西拿过来。”

    “诶。”管家应一声,连忙转身走去院子里。

    那时候的沈雁笙并不知道陆景策让王叔去取的是什么,她坐在沙发上,脑子里想的是该怎么打破僵局。

    可就在她转身,想和陆景策说话的时候,却看到管家领着一名佣人从外面院子里回来。

    身后那佣人怀里抱着的是一把大提琴。

    那把琴看上去太过眼熟,沈雁笙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那里。

    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不自觉地站起来,朝那把琴走过去。

    佣人十万分小心翼翼地抱着琴,因为管家刚刚告诫,一定要小心,这把琴价值不菲。

    沈雁笙站在佣人面前,伸手抚摸琴身。手碰上去的瞬间,或者说,当她走近的瞬间,她就认出来,这就是她的琴。

    这把琴跟了她将近十年,又因为是珍贵的礼物,她一直如珍似宝,所以只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心中太过惊喜,又太过震惊,抚摸琴身良久,终于转身看向陆景策。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她心中千回百转,一时间竟然什么也说不出。

    陆景策在那个时候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淡漠道:“时间不早,早点睡吧。”

    说完,就转身径直上了楼。

    这一晚上,沈雁笙彻夜未眠,佣人帮她把琴拿上楼。

    她试着拉了拉琴,但想到陆景策在隔壁,怕吵他睡觉,只拉了不到半分钟就停下了。

    晚上躺在床上,看着被她放在墙角的琴,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陆景策的身影。

    她细想和陆景策认识以来的这些日子,他其实一直对她很好,替她还债,帮她家收拾烂摊子,大把大把的钱花出去,眉头都不皱一下。

    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单纯,她也知道在陆景策他们这个圈子里,拿钱养个女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陆景策并不曾强迫她,日常生活中对她也算得上是很照顾,如今更是在她没有主动开口的情况,帮她找回失去的琴。

    她若还拎得清,就不该再不识好歹地端着。

    这天晚上,沈雁笙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早晨下楼时,心里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对陆景策热情一点,还要感谢他帮她把失去的琴买回来。

    可当她下楼,却发现陆景策已经不在家。她失去讨好的机会,想着等陆景策晚上回来,再郑重向他道谢。

    可没想到,陆景策这趟出门,又是好几天没回家。

    期间她发过微信给陆景策,感谢他帮她找回琴。

    不过陆景策并没有回她,几天来,两人再没有联系过。

    沈雁笙独自在家,偶尔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想,她这是被打入了冷宫,还是陆景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家里的佣人们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同情。

    毕竟那天晚上她惹恼陆景策的时候,佣人都在场。再加上陆景策这几天都没回家,大家私下难免猜测,沈小姐是不是失宠了?

    沈雁笙满脑子莫名其妙,陆景策不主动联系她,她也不想上赶着,直到那天晚上,和琬琬一起去外面吃饭。

    吃饭的时候,两人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聊,琬琬同她讲娱乐圈八卦,她日子过得无聊,也逐渐听出些乐趣。

    后来,聊到一个音乐界的才女,琬琬突然想起件事,问沈雁笙,“对了,陆景策把琴给你了没有?”

    沈雁笙闻言愣了下,看向周琬盈,“你怎么知道?”

    周琬盈道:“我当然知道。你那把琴当时不是卖给琴行了吗?后来那把琴卖给了一个收藏家,最后辗转到了柳诗手里。”

    “你知道的,柳诗这种级别的音乐家,也不缺钱,但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她喜欢陆景策,所以陆景策找人向她买琴的时候,她就端着不肯卖,非要陆景策亲自跟她谈。”

    沈雁笙愣了愣,问:“然后呢?”

    周琬盈道:“陆景策混到今天,哪有人敢威胁他。他当然没搭理柳诗,继续找人出价。你那把琴,最后被陆景策出到高于市场价三倍的价格。”

    “柳诗大概也不敢端得太厉害,怕端得太过,惹恼了陆景策,随时能让她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所以最后还是同意了,条件是让陆景策陪她吃顿饭。”

    沈雁笙问:“陆景策去了吗?”

    “去了。”周琬盈道:“就前几天他从澳洲回来,飞了十几个小时本来已经很累了,派人去取琴,但柳诗说什么也不肯给,非要陆景策亲自去取。”

    沈雁笙愣愣地坐在那里,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陆景策回家的时候,看上去确实很疲惫。

    他为她的事这么大费周章,她还不识好歹,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也难怪他会生气到已经懒得理她。

    沈雁笙无意识地搅弄着杯子里的吸管,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做点什么,才能让陆景策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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