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桑瑶用琴给布设了界,他们便就用哭丧棒的结界掩护着走出了别院,走出去之前桑瑶还特意用琴音让那些护卫们失去了曾见过他们的记忆。
等走到大街上,桑瑶却犯了难。他看着往来的人们,好几次欲言又止。
白少情走在桑瑶身边察觉出了他的窘迫,低下头低声问:“阿召?你怎么了?”
桑瑶叹了口气,一到人多的地方他就说不出话,总是怕尴尬。
他向着白少情凑近了几分,低声道:“去哪里问呢?”
白少情却是摇了摇头:“不急,我先请你去吃点东西吧?”
“啊?”桑瑶没反应过来。
白少情解释说:“一会儿我要回鬼界交差,你最好不要擅自行动,所以我先陪你吃东西,然后找间客栈休息。”
桑瑶摇了摇头,“没事,我自己也可以。”
白少情笑道:“我不是小看你,只是我答应了要护你到秦武,实在是不想食言。”
其实这个解释吧,也不是很合理。
应该是觉得他弱吧?
桑瑶抿了抿唇,却在看到纱后白少情的脸时沉默了。
“阿召?”
“啊……那好吧。”
是……是有些小难过啦,但人家的担心也是很正常的嘛,他现在除了琴以外,行事都得靠眼力和经验,要是真对上什么大妖,可能是有些勉强吧。
走进一间酒楼,白少情看着那招牌问道:“阿召,你想吃点什么?”
“我没什么钱,你决定吧?”桑瑶从自己的袖子里翻出了还没花完的铜板放在了白少情手心。
手指划过掌心,竟然就像是羽毛划过一般让人难耐。
桑瑶没有注意到,只是心下感叹着鬼界的东西新奇,竟然能让鬼差有影子还能让少情的体温不至于那么冷。
白少情则是抿着唇将那铜板紧紧攥在手里,过了许久把它收了起来。
“一碟牛肉,一碟青菜,再来点酒。”
“好嘞!”
白少情走回了桌椅前,看着正在和琴说话的桑瑶。
“你说,外头战乱这么多年,这里怎么却能这么平和?”
琴:不知道,或许人家占地为王,自立了。
“没道理啊,不缺钱也不缺粮,这简直是一块香饽饽,要是真的自立了,其他国家能放过?”
琴:有道理,我也想不通。
“太反常了,得好好探探。”
白少情笑着坐了下来,把前面的纱撩到了后面,撑着下巴看着桑瑶和琴说话。
桑瑶感觉得到他的注视,却觉得这道目光太灼热,竟然就不敢回望。
他怕一转过头,这道目光就会不见了。
难得有一个人这样看着自己,以前都是他自己去这样看别人。
桑瑶捂了捂脸,继续和琴有一搭没一搭继续说着。
等到菜都上齐了,白少情才开口唤道:“阿召?”
桑瑶猛地闭眼,而后深吸一口气才转过头看着白少情,轻声道:“嗯?”
白少情笑着把筷子递给桑瑶,“吃点东西吧?”
“好,我也很久没有吃了。”桑瑶接过筷子。
他低着头吃着,白少情则是眸色深沉,转过眼看着那还在招呼着客人的酒楼小二。
“我要走了。”
“这么快吗?”
一餐都没有吃完。怎么就要走呢?
桑瑶无措地放下筷子,看着白少情重新把帽子取了下来收起,而后便抬手让自己回归鬼的形态。
白少情站起身,向着桑瑶拜了一拜,又重新把白无常的高帽戴上。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桑瑶看着他,张了张嘴。
他想问问,你还会回来吗?
可他既然已经说了,自然会回来的,自己又何必要问呢?
但不问,又好像不放心。
白少情就像没看见他的在意一般,直接就这样离开了。
“我……你……”
桑瑶伸出去的手这一次没能抓住白少情的衣袖。
琴:舍不得?那干嘛不早点叫住他?
桑瑶放下手,叹了口气。
“我想叫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
也还没想明白到底能不能开口,该不该开口。
“你说,我和他是朋友吗?”
琴:啊?你问我?这个问题你自己不清楚?
不清楚啊,当然是不清楚。
“算了,吃东西吧。的确是好久也没吃了。你可别流口水,羡慕我吧!”
桑瑶不想去想了,拿起筷子继续吃着。
琴欲言又止。
它知道桑瑶这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要一拿起筷子就一定不会再说话。
只是它想问问,你既然不把人家当朋友,又为何要问他还会不会回来?而且又为什么要一边吃着饭一边盯着手腕上的那一串珠子发呆?
等到吃完了,桑瑶便起身离开了酒楼。
他想去城里转转,却在走出去好远时才想起来什么,对琴问道:“你说,他能找到我吗?”
琴:不知道,你们之前相遇不都是凭的缘分?说不定这一次也有缘呢?
桑瑶叹了口气,他就是怕这一次没有这样的缘分了。
“算了,反正我也习惯了。”桑瑶抱着琴,在华岭大街上走着。
摊贩们吆喝揽客,时不时会朝桑瑶招手。每到这种时候,桑瑶只能低着头快速走过。
直到一阵乐声传来。
他停下了脚步,抬眼看去。
繁音楼。
应当是伶人演乐之地,他站在门前听了一会儿。
琴:不如我好。
桑瑶笑了笑,“已经不错了,谱子是古谱,怎么弹都是一样的,差距也就是乐师本人的情感和拨弦之间的起承转合。也就是差了这几分。”
“公子是乐师?”
桑瑶转眼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人,忙不迭躬身行礼道:“在下是琴师。”
男子等到桑瑶行完礼才展开扇子掩面笑道:“方才听公子所言,难道公子的琴技要比楼里乐师好?”
琴:实话啊,不能说吗?
桑瑶拍了拍琴身,谦顺回道:“无意争先,还请公子就当没听见吧。”
男子听了桑瑶的话却皱起了眉头,一脸地不赞同,沉声道:“既然弹得好,为何不承认?难不成要等我亲自来请才愿意赏脸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桑瑶摇头。
哪里想得到在这里和琴说话都会被人偷听到?如果知道,一开始他就不会开口,干脆放着琴自言自语算了。
男子用扇子拍了拍桑瑶的肩膀,问:“怎么?”
桑瑶苦笑说:“我只是在这里听曲罢了,没有想惹事。”
怎么一入这华岭就总能遇上些故意找茬的人。
男子一见桑瑶这般怯懦的模样,心里本来的好奇就转变成了瞧不起,面上的表情也就变得轻视了起来。
他轻笑道:“你可知道正在楼里演乐的琴师是何人?”
一边说着,他还抬了抬手招呼着身后的仆从们围了上来,将桑瑶团团困在了人群中央。
哎,又惹事了。
桑瑶叹了口气,对男子说:“我实在是不知道楼里琴师,是我多舌冒犯了,还请公子不在这样为难在下。”
“我为难你不得?”男子冷笑了一声,“琴师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琴音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你现在知道何处冒犯了我吧!”
明白了,不能够更明白了。
错了,错大发了。
桑瑶猛地一下打上自己的额头。
“走,跟我进去!”男子直接拽住桑瑶的手,把他扯进了繁音楼。
桑瑶被扯得踉跄,本就抱着琴行动不便,差一点倒了地。
男人一脸嫌弃地说:“你真的是琴师不是乞丐吗?我捏着你都没什么肉,还穿得这么烂,你这琴怕不都是抢别人的吧?”
桑瑶被气到了,他的确是不怎么吃饭,但也不是一点肉都没有啊,毕竟平时修炼还是能维持自身状况的。
但怎么语气这么差?又不是你家的乞丐,又没给你丢人,嫌弃个什么劲?
而且退一万步讲,乞丐怎么了?乞丐就活该被嫌弃吗?乞丐就不能弹琴吗?
桑瑶的语气也就变得不好了,毕竟这男人说话太冒犯人,他自己也是实在不想继续守礼了,“我没有,琴是我自己的。”
“你哪儿来的琴?衣服都买不起了,还买琴?”
“这不归你管!琴就是我自己的。”桑瑶瞪了眼男人。
“韩璞少爷到了!”
围在台下的人们顿时散了开,桑瑶这才看见了那高台上抚琴奏乐的琴师。
韩璞一脸自豪地看着琴师,时不时朝着桑瑶抛去讽刺的眼神。
琴:这都能忍?
桑瑶叹气。
不想忍,但总不能砸人家招牌吧?
一曲终了,人们捧场吆喝着,还有不少姑娘向着台上丢花。看来这琴师在华岭的确是很受欢迎的。
韩璞站在最前面,向着琴师喊道:“风哥!这里有一个小乞丐说你弹得不好!”
彦风一脸惊讶地看了过来,在看见韩璞的时候先是笑了笑,而后才起身走到桑瑶面前来说:“你真的这么说了?”
桑瑶绝望了,无奈道:“我没有……”
彦风笑了笑,倒是没有如桑瑶所想一般生气,反而是和和气气地说:“你也有琴?也是琴师吗?”
“嗯。”桑瑶在对上彦风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这个是位好说话的。
“能弹一曲吗?我挺想听听的。”
桑瑶摇了摇头,这毕竟是他的场子,自己来弹琴不就是砸人家场子吗?
韩璞见彦风和煦的笑容,一脸不解地拉住了彦风的衣袖不满道:“风哥,他刚在楼外听了好久,还说你的琴弹得不行。我听了都生气!你快教训他!”
“你真是……”彦风笑了笑,抬手掐了把韩璞的腰。
彦风对桑瑶笑道:“我家小朋友不懂事,你别见怪。”
“是我冒犯了,我不见怪。”桑瑶呆呆地摇头。
他其实是被彦风和韩璞的亲密吓到了。
原来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亲近吗?不会尴尬吗?不会被其他人……怀疑吗?
他们是和自己的一样的吗?
桑瑶心里很多疑问。
彦风还在说着:“但我想,他不会说你没说过的话,应该只是夸大其词了。既然如此,你弹一曲吧,弹得好我不会不承认,弹不好我也不会说你。”
周围很多人,皆在称赞着彦风的大度。
彦风有礼有度的话加上其他人的捧场话,这一下子就把桑瑶架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
弹吧,弹了就走。
他点了点头,任由彦风把他拉上台。
彦风冲着桑瑶点了点头,问:“用你自己的琴,还是我的琴?”
琴:你敢用他的琴你试试?
桑瑶:我怕了。
桑瑶尴尬地笑了两声,拒绝道:“我自己的吧。”
“行。”彦风抱走了桌上的琴这便走到一旁等待着桑瑶抚琴。
弹一曲溪风山月吧。
就坐在溪水边感受着风拂过脸颊,坐在山谷里抬头望月。不去讲什么高山流水的雅致清流,就只谈一些小小的舒心欢喜。
彦风平静的表情在琴音里慢慢地从平静变到惊讶再到激动。
等到曲子结束,彦风才抱着琴走到了桑瑶面前。
“你弹得比我好。”
桑瑶抱起琴,躬身行礼道:“多谢。”
“风哥?”韩璞冲上台来把彦风拉到了身后,“你在说什么呢?”
“阿璞,真的。”彦风冲着韩璞眨了眨眼,而后向桑瑶抛去安抚的眼神。
抱歉啊,我家小朋友不太懂事。
桑瑶觉得自己的脑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这么宠的眼神,没差了。
彦风笑道:“我带你们去楼上坐一坐吧,曲子自然是没有你弹得好,但茶水小点一定不差。”
韩璞凑到彦风耳边嘟囔道:“风哥,我不喜欢他。”
彦风瞪了眼韩璞,“不准这么说人家。”
桑瑶感觉得出来韩璞对自己的不待见,自觉多余,“我就不去了。”
“是有什么急事吗?”彦风好奇问道。
桑瑶笑道:“有人在等我。”
彦风笑着看了眼已经挂在自己身上的韩璞,了然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劝你留下了。”
桑瑶笑着行礼,抱着琴转身离开。
却在走出门的前一刻被彦风叫住了。
“公子,我想我们是一样的人。”
桑瑶怔住,看向站在彦风身后的韩璞。
彦风颔首道:“难道你之前不是这样想的吗?”
桑瑶说:“想过,但我还以为……”
彦风挑了挑眉,歪头问道:“以为什么?这里没有人不知道我和阿璞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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