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召,别问了。”
白少情走上前来,按住了桑瑶正在发着抖的手。
因为他的上前,所以那些厉鬼们更加不敢开口。
桑瑶茫然转头,他不明白为什么白少情这个时候阻拦自己。
只见白少情把他拉到了身后。
白少情想了想说:“这些是鬼界的事,让我来处理,好吗?”
是啊,这些的确是鬼界的事。
桑瑶低下头哭笑了两声,把哭丧棒还给了他。
你看,他只能趁着他人去逞威风,等到了点了,这些东西只能还回去。
桑瑶垂着头走到了角落里,一眼也不再去看白少情的方向。
他现在很乱,或许是因为他想起了那些日子里被鬼撕咬的绝望与黑暗,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份特殊,他不能在白少情执行公务的时候擅自插手。
白少情看了眼桑瑶,看他已经走到了安全位置,这才放下心来对付厉鬼。
白少情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锁鬼囊,打开后对着厉鬼们笑道:“把嘴巴闭上,不该说的话别说。自己选吧,要么送你们下地狱,要么自己滚进去。”
厉鬼:……还有别的选择吗?
厉鬼们就连半点挣扎都没有,直接滚进锁鬼囊了。
白少情收起东西,拿着哭丧棒走回桑瑶面前。
“生气了?”白少情看着桑瑶的脸色,问道。
桑瑶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你问到了吗?是谁派他们来的?”
白少情摇头道:“他们……也不知道。厉鬼被放出,可能是有人故意把他们从别处收集了起来再带到这里,他们或许没见过幕后之人。”
桑瑶点了点头,白少情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白少情再次开口劝桑瑶走,“阿召,我送你离开,这里的事交给我们鬼界来吧。”
桑瑶抬眼看着白少情,慢慢抬手把那前面的纱帘撩到帽子后,定定地看着白少情的双眼,张口道:“给我一个理由。”
白少情转过眼,躲开了桑瑶失落的眼眸。
“给我一个理由,阿情。”桑瑶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鬼界行事,我身为外人自然是有诸多避讳。”
桑瑶走近了一步,看着白少情的眉眼。
“你是我的朋友。只要你说,我就信。”
白少情叹了口气,抓住了桑瑶的手臂。
白少情沉声道:“我不想让你失望。”
桑瑶明白了,他放下了纱帘,隔开了他与他之间。
“是他们,对吗?”
一个抚琴,一个跟随。
“我看得出来,你把他们当朋友。交心,品茶。我不想让你对现实失望。”
一阵琴音传来,桑瑶抬眼望去,一个人正御着剑冲他们笑,另一个人则坐在剑上抚琴。
奏的是清音曲,却愣生是戾气横生。
彦风缓缓落地,就站在那别院敞开的大门外,朗声冲着他们喊道:“桑公子,你怎么没有出城去?”
桑瑶看着彦风,慢慢抬手摁上琴弦。
韩璞则是抱着剑走到彦风身边,斜着身子靠在了彦风肩膀上。
彦风接着说道:“如果你们听话出城,我们或许还能做朋友。”
“我本来也是想和你做朋友。”桑瑶说,“我本来是以为,你是懂我的人,至少我们是一样的。”
彦风笑了一声,“可是不一样啊,你根本不是修士,你身边这位也不是。”
桑瑶苦笑了一声,到这个时候,对方其实在乎的还是他们的身份。
哪怕桑瑶此时是真的想和他们好好谈谈。
韩璞抱着剑说:“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可以给你机会去见一见那华霜儿,你们不是要找她吗?”
白少情皱起眉。
可没有白来的真相。
“你既然是懂我们的人,我相信,你能知道我们这么做的初衷,不是吗?”韩璞冷笑着,做足了纨绔子弟的派头,一抬手,那空中笼罩着的网就向下压来。
彦风说:“我们所经历的一切,你曾经、现在、还有以后,也可能经历。”
此话一出,桑瑶就变了脸色。
白少情看着桑瑶。
彦风看向白少情,一脸客气地笑道:“至于这位,阿情公子。还是希望你别插手了,毕竟……桑公子可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
白少情一抬手举起哭丧棒,正欲动手时却被桑瑶拉住了手。
白少情顿了顿,一脸错愕地看着桑瑶。
“阿召?”
桑瑶摇了摇头说:“杀了他们,就找不到真相。这座城里这么多谜,我们得去找到。就算是为了我的功德,好吗?”
白少情知道桑瑶的执拗。
他糊糊涂涂过日子,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是半分都不在意,但如果遇上他感兴趣的事,他就算是死也要弄个明白。
说到底,他还是在意彦风和自己的相像之处。
韩璞满意地点头,抬了抬下巴说:“如果你答应了,那就自己站到那阵法里去。”
那阵法就出现在刚才桑瑶说过的假山水里。
一座莲花台。
桑瑶向那里看了眼,而后转过头问道:“你们不会伤害阿情,是吗?”
彦风笑道:“不会,我们为什么要和鬼界结怨?这不是自找麻烦?”
也是,少情是鬼差,是受鬼界庇护的。
正要走过去时,白少情却拉住了他的衣袖。
“必须去,是吗?”
桑瑶点头:“是。”
“……万事小心。”
白少情看着桑瑶坐到那莲花台上闭上了眼,阵法瞬间运作了起来。
这是共情幻境。
韩璞看着白少情脸上毫不掩饰对的担忧不禁啧了一声,开口说:“放心,伤不了他。”
白少情抿着唇,突然伸手一指桑瑶。
哭丧棒此时立在地上,疯狂地转了起来。
白少情喝道:“看好他们!”
哭丧棒:遵命!
无数鬼气霎时发动,牢牢地捆住了彦风和韩璞。
韩璞瞪大了眼,先是护在了彦风身前,后才对白少情沉声道:“阁下不是普通无常,既然一早就能挣脱这金丝锁仙网,又何必陪着我们演这场戏?”
白少情冷笑道:“你也说了是锁仙,那与我无常有何关系?”
“而且,是他自愿。我不会阻拦他做他想做的任何事。但如果你们伤了他,我定会让你们下地狱,好好尝尝孤独地狱的滋味。”
孤独地狱,是鬼界专门仿效传说神话中的故事做出来的地狱,地狱中就和人间一样,有山有水,却唯独没有人。受刑者要在孤独的世界里过完自己的一生。无人交谈,触目望去只有景致。
这样的地狱对于彦风和韩璞这样的人而言,要比什么阿鼻地狱可怕得多。
白少情说完了话就不再去看彦风和韩璞难看的脸色,而是直接灵魂脱窍附在了桑瑶身上。
共情幻境,其他人不能进入。
但可以附在进入幻境的人身上,只是全程不能言语不能行动,只能冷眼旁观。
如果强行叫醒,那么桑瑶就会受到反噬,魂魄受损。
白少情赌不起。
彦风看着白少情无神的双目,啧了一声感叹道:“惦记一个眼里没有你的人,就不累吗?”
幻境里,桑瑶成了彦风。
“师兄!”
桑瑶转头看去,只见一位娇俏可爱的小师妹跑到了自己面前,正眨着她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对自己笑道:“师兄,你今天怎么都不等等我们。”
桑瑶看向小师妹身后,就看见了一身红衫穿金戴银的韩璞被其他弟子们拥簇着走到了自己面前。
韩璞抱着剑笑道:“师兄,怎么不等我?”
原来韩璞和彦风是一个师门的,还是师兄弟关系。
彦风一看见韩璞就猛地转过头,就像是在避险一般。
桑瑶还没搞清楚状况时就听到彦风开口说:“不想让师父等急了。”
韩璞不信彦风的话,挑了挑眉走到彦风面前问:“不想让师父等急了?以往你不是都是会等我们的吗?今天还是一样的听学,怎么就不一样了?”
“没有什么不一样,我先走了。”彦风垂下眼眸,抱着书箱绕过韩璞继续赶路。
桑瑶只看得见彦风能看见的,于是也就看不见被彦风甩在身后的众人。
但看不见,总是能听得见的。
桑瑶集中注意力,想仔细听听身后的动静。
韩璞似乎是没再继续和彦风搭话,反而是和其他人交谈了起来。
“韩璞,你是不是有惹你们师兄了?”
“我惹他?你会不会说话。”韩璞哼了一声。
小师妹嗓门大,一边跟在彦风身边一边扭过头对韩璞喊道:“师兄话少,你话多,你别欺负师兄不会说话。”
韩璞或许是委屈极了,“他每天都不知道在生谁的气,最近和他说话都得一句一句逼着他才说,我就算想惹他也得给我个机会啊。”
小师妹听了韩璞的话就有转过头来问彦风道:“师兄,你虽然性子冷,但不是一直都挺照顾韩璞的吗?最近怎么了?是不是他把你怎么了!”
“没有。”彦风抱紧了书箱埋头赶路,似乎是多说一句话就会出事一般。
等到彦风急急忙忙赶到课堂的时候,共情幻境里彦风留下的话就在桑瑶耳边响起了。
“这里就是我的师门,对外他们将我们称为鉴心门。而这个名字,就是取自仙界悬镜台,照胆鉴心之意。”
提起悬镜台,桑瑶苦笑了一声。
这地方,他可太熟了。
“韩璞和我,还有刚才那个小师妹,我们是一个师父,师父是修仙门派中有名的琴剑双修。”
桑瑶明白过来,这就是为什么彦风和韩璞所修不同却能拜入同一师父门下的原因。
这时候,韩璞偷偷挪到了彦风身后,轻轻戳了戳彦风的后背,低声问道:“喂,你到底在躲我什么?”
彦风被戳得抖了抖,挪远了几分才低声回道:“……没有躲你,我只是很忙。”
韩璞不信,“瞎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谁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你怎么可以听了别人的一面之词就冷落我呢?”
“真的没有。”彦风无奈道。
韩璞见彦风铁了心不说,也就来了脾气,干脆不再去贴彦风的冷脸,沉声警告彦风说:“师兄,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和我一同去瞻仙会的啊,别只顾着生气爽约!”
“好的。”
彦风一脸正经,但这神色看在韩璞眼里可就是在忽视他的意思。
韩璞哼了一声,又把自己的跪垫挪了回去。
“你也是修士,应该知道什么是瞻仙大会吧。”
桑瑶沉默了一下。
他的确知道瞻仙大会,曾经他还去看过。
不过那个时候,他并不是以修士的身份参会,而是以司乐仙官副官的身份陪同上官下凡为修士们中的琴修进行点拨的。
“这个时候,我为什么要躲着阿璞,你应该懂的吧?”
桑瑶自然是懂的。
他附在彦风的身上,所以彦风的一切感官和心动他都能感觉得到。
每一次韩璞的靠近,彦风都很紧张,甚至刚才韩璞触碰彦风的后背时,桑瑶都切身感觉到了一阵心动。
因为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所以他才要躲着韩璞。
“在遇见韩璞之前,我一个人过得倒也不是多么不开心,只是遇见他之后,一切都变得有了色彩起来。我不知道我这样的描述你能不能理解,但这的确就是我的真实感受。
可这种喜欢,会给韩璞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贪恋他跟着我修习的时间,又花了很长的时间去下定决心远离他。”
“而这一次瞻仙大会,就是我最后一次可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机会。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共情幻境从这里开始的原因。”
桑瑶看着彦风捏紧了的笔杆。
等到彦风抱着书箱回到了住处,桑瑶就看见彦风举着一盏烛灯走到了窗前,并趁着这微弱的光写字。
这是一封告别信。
韩璞师弟。
多年相伴,无以为报。因家有急事,无奈离开鉴心门。还望你以后好好修习,早日登仙。
“我选择了放弃自己,把我的混乱情愫带走,还给他那些本该属于他的平静生活。”
桑瑶不忍地转过眼,不再去看那抱着琴哭泣的彦风。
“当初你是怎样选择的?”彦风如此问道。
桑瑶艰难开口道:“我……和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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