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风看着韩璞一个一个打败其他剑修,怀念着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又问桑瑶说:“可你还是在难过。”
“我只是难过这一场美梦碎了。”桑瑶看得清楚自己,自己其实也只是可怜自己。
彦风笑道:“不过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走到了现在。”
彦风陪着韩璞,直到他已经稳稳坐在了剑修第一的位置上时,他自己却是从琴修的战场上下来了。
韩璞拉住了彦风,不解问道:“师兄?你要走?”
彦风笑道:“我……有些家事。”
“什么事能比瞻仙大会重要?”
“韩璞,是真的有急事。”彦风把自己的衣袖拉了出来,抱着琴对韩璞说。
彦风看着韩璞,神色淡淡地说:“我本想昨日就走,但看你今日还有一场,总不放心,来看了结局我就该走了。你看,我已经耽误了一天,你就当是体谅我,好吗?”
只有桑瑶感觉到,彦风用了极大的力气去抱琴。
这可不是寻常的力道。
桑瑶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彦风说:“他没有去接受仙官点拨,是吗?”
“是,你猜到了。”
不,也不是他猜到的。
是他自己实打实在仙界听过的。
有一个剑修,明明已经有了资格去拜会下凡的仙官,但却主动放弃了机会,甚至离开了师门。
仙界都奇了,没想到竟然还会出现这样的事。
哪里还会有仙官被放鸽子的?
那时候,正要下凡去的罗千雪将军听说了消息差点没把自己的剑给掰断了。
原来那个人就是韩璞。
彦风喃喃道:“我也没想到,他会来寻我。”
“你说是家里有急事,这就是你的急事吗?”
韩璞看着一身血污的彦风,慢慢蹲下身子。
彦风苦笑着低头,躲开了韩璞直勾勾的眼神。
韩璞拿出了一些药膏放在一旁,而后拧着眉头问:“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师门?”
“我自己有些事……”
“什么事?你编一个出来给我听啊!”韩璞激动了起来,他拉着彦风的手,追问着,“我来之前问过了,你还以为能骗得过我?”
彦风僵住了身子,慢慢抬头看着韩璞,“问什么?问谁?”
每说出一个字,他都觉得自己浑身又冰冷了一分。
问什么?韩璞知道了什么?
韩璞干脆不蹲着了,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他觉得这实在是太荒谬了。平日里对自己最冷漠,话最少的师兄,居然会喜欢自己?
他怎么敢去想?
这么久故意去贴着师兄,情之所起皆是因为当初是师兄求师父留下自己这排行最末的拜师弟子,还有因为彦风那张风华绝代的脸。
但彦风是什么样的性子?
在韩璞的眼里,彦风是比师父还要接近仙官的修士。
他总是抱着琴坐在院子里,总是微微垂眸看着自己抚琴的双手。
一曲可上阵杀敌,一曲也可抚慰心神。
韩璞就喜欢抱着自己的剑,远远站在彦风看不见的地方,陪着他听上好久的琴声。
他本以为这一次去瞻仙大会,他可以帮彦风把其他剑修打败,亲手送彦风去仙界。
却没想到,彦风先一步离开了。
还是因为自己。
韩璞说:“你走之前,就给我留一封信?你就没有想过来问问我?有没有想过有可能我是和你一样的呢?”
彦风躲开了韩璞来拉他的手。
“我的确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因为他实在是一个太开朗的少年,我从来都分不清他喜欢的是谁,是小师妹?还是隔壁的大师姐。我觉得都有可能,但唯独不会是我。”
“师父是第一个发现我动了心的人,他看了出来,然后叫我去谈心。”彦风笑着说,“曾经也有一个剑修,和我们一样,他其实都已经站上了天梯,却被上头的仙官亲自打了下去。从那时候起我们都知道,仙界不接受我们这样的感情。”
这个仙官就是天诃帝君。
桑瑶知道彦风没有乱说,因为哪怕是在九重天,天诃帝君明面上虽然不管,但私下其实一直都对自己的手下十分严苛,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所以我师父和我都心知肚明,我一定不会是那个能站上天梯的人。”彦风说。
“但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韩璞可以。”
韩璞苦笑着说:“你但凡问我一句,也许我们都不用离开师门。”
彦风吸了吸鼻子,闷声道:“现在让你回去,还赶得及吗?”
韩璞摇头道:“赶不及了,名额顺延,上头应该也已经下凡来了。”
彦风说:“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最起码你还可以回师门,至少在那里你吃穿不愁。”
“师门里又没有你,既然我成仙无望,又为什么回去继续修炼?”
彦风看着韩璞。他竟然觉得欣喜,就好像是天大的好事降临了一般。但荒唐的是,这样的欣喜却是建立在他们的前半生修炼全部作废的基础上。
尤其是,当彦风今天游历遇上了难事,差点命丧于此的时候,他本躺在谷底正在等待着自己体力恢复过来之后再离开的时候,韩璞就御着剑来了。
幻境又开始变化。
眨眼间,桑瑶见面前的景象变成了华岭城的样子。
“我们路过这里的时候,发现这里正在经历战乱,敌国的军队就在城门前虐杀俘虏,糟蹋女人。”
韩璞收回了剑,走到了华霜儿面前。
华霜儿抹掉了脸上溅上的血,拧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击溃了敌军的陌生人,沉声道:“你是修士?”
韩璞点头,他急着去城里帮彦风买药,再加上刚杀了人,实在是没有心思同往常一样和人交谈,于是只点了点头说:“嗯。”
华霜儿笑了笑,抱拳道:“多谢你帮了我们。”
“借我匹马?”韩璞抬了抬下巴说。
韩璞如今是华岭的恩人,华霜儿自然应道:“好。”
她转过头拉过战马的缰绳递给了韩璞。
韩璞道了声谢,腾身上马之后就策马赶到了彦风休息的地方。
彦风伤重,只能任由他把自己抱上马,有气无力地说:“怎么不御剑?”
“你现在站不了,我御剑带不了你,骑马妥当些。”韩璞抱紧了彦风,另一只手拉紧缰绳跑到了华岭城门前。
韩璞想了想,又退回来问华霜儿:“城内可能骑马?”
“现在哪里还讲究这些,你把这个绑在马上,这样百姓就知道你是我们华岭城内的人,也可避免引起百姓骚乱。”华霜儿走上前来把战旗绑在了马上,昂着头对韩璞说。
“多谢。”韩璞点了点头,策马进城。
“我们在这里养伤,慢慢也就想,要不然就在这里安定下来吧,反正现在走去哪里都是战乱,至少这里的城内还是太平的。”
华霜儿因为韩璞帮忙,就把那别院旁边的院子给了彦风和韩璞。
他们本以为,就这么下去吧,直到他们渐渐老去。
但可惜天不遂人愿。
“帮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上门来求你。”彦风苦笑着,“因为是修士,所以他们帮我们当成战神,之后的每一次攻城之战我们都会被求着去帮忙杀敌。本以为,只要护住华岭的人就够了,毕竟我们受了华岭的恩惠。”
但安定就一定会带来贪欲。
乱世中的净土,这就让华岭的人有了底气。
因为知道有修士撑腰,他们就不再担心有一天华岭会出事。
乱世嘛,不趁着现在去拣点利益,那不就是亏了。
于是不甘寂寞的华岭也拿起了刀,向着周围的城镇而去。
抢夺财宝和粮食,掳走妇女,奴役孩童。华岭当初遭遇的一切又在别的城镇展开了,但这一次的主动者却是华岭。
彦风抱着琴,站在华岭城墙上冷眼瞧着。
韩璞走上来陪着彦风站在一起,彦风讽刺开口道:“我们把他们养成了虎狼。”
“后来我们不再去帮华岭,这被养大的虎狼就开始反咬我们。”
韩璞对华城主说:“我说了,我们不会再帮你们!救了你们多少次,如果你们知道什么叫知足,那事情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城主觉得是韩璞和彦风从仙门而来,不懂什么人间战火。
“您想的也太好了,如果不主动出手,华岭能维持多久?”
韩璞看着城主,冷笑道:“有我们俩在,你们要操心的也就只有粮食,干什么不好非要去杀人?”
“不杀人,哪儿来的地?”城主瞪大了眼。
韩璞冷眼看着城主,慢慢站起了身,不想再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前。
“我和风哥,城内城郊给你开了地,想了办法,我们还用御剑去别的地方给你带种子!你现在跟我说没有地?”韩璞越说越觉得可笑。
“你就是想趁着乱世,做点什么平时不敢做的事情!”韩璞猛地拔剑抵上了城主的胸口。
韩璞逼着城主,直接把他逼出了门去,他一边还在说着:“劝了你们这么久!听不懂人话,非要去做这些事,奸杀掳掠,你手下的人有什么是没做的!”
彦风出现在韩璞身后,看着城主说:“以后,我们不会再帮你们。”
“自从知道我们俩不再帮忙之后,华岭城里的人都对我们变了个态度。他们就算是路过我们的院子,也会拿着烂掉的粮食砸进来。”
全然不顾什么他们曾经也帮过华岭的情分。
韩璞被气得差点站不住身子,他叉着腰看着那些门外谩骂不停的人们。
有孩童,有妇人,还有平时与他们有过交道的商贩。
韩璞看着他们的一张张脸,只觉得自己和彦风就是笑话。
为什么要救呢?
这些人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知足!
“其实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初那个给我下毒的人是谁。”
桑瑶看着韩璞一家一家药铺去求,却没有一个人打开门做他的生意。
“风哥,你撑住,我御剑去别的地方给你买。”
“好。”
“但我想,之所以给我下毒,或许就是为了调离阿璞。”彦风叹气道,“但我们当时都没想到,没想到我最没有设防的人反而来害了我们。”
韩璞临走前留下阵法保护彦风。
彦风本也就好好躺在床上。
但一个人来敲了门。
“彦公子,是我。”
是华霜儿。
她是为数不多的,在华岭里和他们一样会阻拦那些出征将士的人。
彦风挥手打开了结界,让华霜儿走了进来。
华霜儿脸色很不好,她沉默着走到了彦风床前,垂眸说:“彦公子……我求你告诉我一句实话。”
“什么?”彦风不明白华霜儿为何会在自己面前突然这样说话。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被下了毒的人。
“韩璞,喜欢你,对吗?”
彦风呆滞着看着华霜儿的双眼。
他突然明白了。彦风张了张嘴,却只说得出一个字:“你……”
“我还以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知己。”华霜儿捂着脸坐在彦风的床边。
彦风叹了口气,“姑娘……我很抱歉,一开始瞒着你。”
华霜儿抹去了眼泪,但依旧是一脸倔强,她眨着湿漉漉的眼眸对彦风说:“我是难过,但也只是一会儿罢了。离开男人也不是活不下去。”
“那姑娘来我这里是为了什么?”彦风扯了扯嘴角,诚然,平时和城里打交道的都是韩璞,自己其实并不会说话。
他和这位华小姐也就几面之缘,其余的都是从韩璞口中知道的。
“但我想,如果我今天没走进这个门来,也许还能和韩公子做朋友。”华霜儿突然这样说。
桑瑶叹了口气,“她是华岭城主的女儿,如果你是为了保命,一开始就不该把她放进来。”
“谁说不是呢?”彦风冷笑道。
华霜儿在彦风呆滞的目光里,一掌打晕了彦风,直接扛着他走出了院子。
院外已经有许多人等在那里,他们看见了华霜儿得手,连忙迎上来道:“小姐。”
华霜儿抬了抬下巴,而后把彦风递给其他人说:“走吧,上城楼。”
等到韩璞赶回来,就见彦风已经被他们捆住吊在了城楼之上。
韩璞气急,彦风现在状态很不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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