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过去了,曾经披散头发的少女,为心爱的人簪起了发髻,温婉宜家。
曾经光秃秃的乱葬岗竟也开出了荷花,还有小萝卜头阿苑,现在变成了大萝卜头。
“落落!落落!快来看!”魏无羡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别急,慢慢说,怎么了?”苏落抬手拭去他额头细微的汗珠。
“你快看!兰陵金氏的帖子!”
苏落含笑接过,一目十行快速看完:“阿离姐的孩子要办百岁宴?!还邀请我们去参加!”
魏无羡开心地抱着苏落转圈圈:“哦!舅舅舅妈要去看外甥了!”
“好了好了!这么开心啊!快放我下来!”她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可脸上的喜悦一点都不比魏无羡少。
“我当然开心了,不过,你如果给我生个儿子,我会更开心的!”
苏落羞红了小半张脸,看着妻子可人的样子,魏无羡遵从心意的亲了上去。
苏落推开他:“还在外面呢,你别乱亲!”
魏无羡无赖道:“温宁他们又不是没看见过,害羞了?”
苏落撒娇般地捶了下魏无羡的肩膀:“还不去准备你小外甥的百日礼,还在这儿黏糊什么?”
“提醒我了,我现在就去,一定要送他一个最好的礼物!”
金子轩死了!被失控的温宁所杀!乱葬岗再度变成了一潭死水。一年多才经营起来的热闹,只用一日便成了死寂。
苏落见证了魏无羡的崩溃,见证了温宁和温情走向死路,可她仿佛谁也救不了,众人被时间的车轮撵着,走向既定的命运。
金光善领着各世家在不夜天摔杯为誓。
这时,上空传来一声冷笑:“就凭你们这么点人,也想杀我?”
一位不知名的勇士喊道:“魏无羡你别太嚣张了!”
“我嚣张?!这不都是你们逼的吗!”魏无羡眼眶猩红,“我倒想问问金宗主,当日口口声声说只要温宁和温情去金鳞台请罪,这件事就揭过,为何出尔反尔?!”
“是温宁失控在先,在金鳞台大开杀戒,各世家子弟死伤无数,我看就是你的诡计!”
魏无羡嗤笑:“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金氏子弟突然偷袭,魏无羡不料,右肩中箭。
魏无羡冷笑着将箭拔出:“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啊。”
说着,周身围绕起层层怨气,双眸猩红,沉寂在不夜天城地下的那群温氏人,用另一种方式醒了过来……复仇!
不夜天城再次血流成河,魏无羡终究是肉体凡胎,没了金丹,近战成了他的弱点。
聂明玦带着几位世家高手,当仁不让直逼魏无羡,危急时刻,一道红色剑光袭来,直接将几人击退。
魏无羡看着插在地上的随便剑,剑晃了几下,又嗖得一下回到了苏落手中。
他猛然望过去。
苏落朝着魏无羡快速靠近,许是一年多前,苏落一剑挥退温氏众人的余威还在,没几个人上前挡路。
苏落拉住魏无羡的手,却被大力甩开。
魏无羡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苏落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来做什么?!回去!我的事不用你管!”
“羡羡……”
“不要叫我!走啊!你听不明白吗?!我叫你滚啊!”
苏落无奈叹息,抬手抚上他的眼角:“可是,你的眼神明明在祈求我不要走啊……”
她歪头轻笑:“我的羡羡宝宝走丢了,他才三岁,回不了家的,所以,我来接他回家了。”
魏无羡瞬间红了眼眶,抬手附上苏落的手,很温暖:“我还能回去吗?”
他垂着头,红着眼眶小声问道,像个被抛弃,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苏落点起脚尖拍了拍魏无羡的头,故作轻松道:“傻瓜,我就是你的家,从未离去。”
战场上的唯一一点温馨,下一秒,就被刀剑粉碎。
苏落一直防备着周围,立刻拔剑去挡,同一时刻,诡异的笛声再次响起。
再次用剑身将人拍开,苏落与魏无羡背靠背而站:“羡羡,先停下!”
魏无羡稍有犹豫。
苏落朗声道:“金宗主,以阴虎符为筹码,我们先停下来谈谈如何?”
她刚出声,便有人反驳道:“金宗主,别听她的,妖女狡诈!”
金宗主顺坡下:“苏姑娘,你也听到了,你总得拿出诚意来吧?”
“羡羡,先停下来。”
这一次,魏无羡没有犹豫,改吹了另一段曲子,走尸们咕哝两声,似乎不情愿似地渐渐放缓动作,不再攻击了。
各世家子弟心里防备着,却也渐渐放下了剑。只是空气中却悄无声息的混入了另一首诡谲的曲子。本来渐渐安静的走尸又突然暴动,一瞬间,许多来不及反应的子弟瞬间丧失了生命。
“你们竟然耍诈!”
苏落诧异地看向魏无羡:“怎么会?!”
魏无羡也是一脸诧异:“我不知道,他们突然不受控制了!”
这时战场里突然传来了江厌离的声音:“阿羡!阿羡!”
魏无羡突然便急了:“师姐!师姐你在哪里?!”
江澄也是一慌:“姐!姐你在哪儿!”
苏落自己有心想找,却是分身乏术。
江厌离灵力低微,刀剑无眼,走尸又早已失控,她身后,一位刚死去的世家子弟,在笛音的操控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江澄心脏直接跳到了嗓子眼:“姐!小心!魏无羡,快叫他走开啊!”
“走开啊!我叫你走开!不要碰她!”
魏无羡的指令没有起到丝毫作用,走尸一剑砍在江厌离背上,江厌离摔倒在地,身后的走尸早又举起了剑。
苏落闪身躲过聂明玦的刀锋,直接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那走尸直接被钉倒在地。
苏落想召回随便,可下一秒聂明玦刀锋已至,她躲闪不及,留下了一条直接横贯胸口的伤口,没有鲜血,只有点点红色星光逸散。
聂明玦刀锋再至,苏落无奈抬掌抵挡,终是落了下风,她余光瞥到有人悄无声息的靠近魏无羡,剑刃已至。
苏落只得全力一击,暂且将聂明玦击退,并借助聂明玦的刀风,快速朝魏无羡靠近。
“小心!”
苏落和江厌离异口同声。
江厌离将魏无羡推开,想要为他挡剑,可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了她身前。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想杀她的!”偷袭之人往后踉跄几步,剑被拔了出来。
一剑穿心,星光以极快的速度开始逸散,魏无羡瞳孔放大,呆愣地看着苏落倒在他怀里,他慢半拍地抱住她,眼眶通红,小心翼翼地捂住苏落地胸口,仿佛这样她就不会离开。
“苏落!”江澄和江厌离都愣在原地。
魏无羡脑子生了锈,整个人都崩溃了:“苏落,我受不住的,我会疯的,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苏落抬手想拭去魏无羡脸上的泪水,却无奈地发现双手已经半透明了:“对不起啊,不能带你回家了。等我消失后,会出现一枚剑核,在金子轩头七回魂之夜,将剑核喂给他,或许,能救金公子一命。”
好歹这样,师姐不会一人痛苦的活下去了。
魏无羡双目猩红:“别说了,别说了!”
苏落笑容恬淡:“你知道的,我是剑灵,再努力修行回来就好了。”
魏无羡不听:“不!我不要,你死了,我会活不下去的,苏落,你听见没有!我会活不了的!”
她笑了,语气仿佛哄孩子一般温柔不舍:“答应我……要好好活着……等我……”
魏无羡瞪大了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在眼前消失,只留下一枚剑核,苏落化作点点红色星光,重新融入剑中。
他瞪着猩红的双目,呆滞的脸上像是反应了很久,才蓦然变得阴沉:“师姐,这枚剑核你收着……还有江澄,记得护送师姐离开。”
众人纷纷沉默,看着魏无羡垂着头站了起来,先是将随便剑收了起来,随后面无表情地靠近那个杀死苏落的人。
那人吓得肝胆俱裂:“你……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魏无羡突然闪身到他面前,将人直接举了起来,“杀你!”
魏无羡嫌弃地将手中没了气的人扔到一边,掏出了怀中的两块阴虎符,合二为一。
他神情癫狂:“金宗主,你不是想要阴虎符吗?有本事便来拿吧!”
众人看到他的动作,内心涌起无尽的恐慌。
“魏无羡,你难道疯了不成?!”
魏无羡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疯狂:“杀妻之仇,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如果说苏落用自己的命和那枚剑核,换来了魏无羡回去的一线希望,那么血洗不夜天城,便是他自己选择了地狱。
不日,仙门百家围剿乱葬岗。
“魏无羡,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呵……”魏无羡倚在一颗枯树上,不远处是荷花池,“可惜花已经死了,人也不在了。”
众人将他团团围住:“都快要死了,你还在嘟囔些什么?!”
魏无羡眼中对死的恐慌全无,反倒是隐隐藏着些解脱:“诶~江澄!”
江澄有一瞬间的恍惚,他都已经快要不记得,上一次魏无羡这么嬉皮笑脸地叫他是什么时候了:“做什么?”
“呐,接着。”魏无羡将腰间挂着的随便剑扔给他。
江澄下意识接住:“怎么,你要交代后事?”他脸色阴沉,不知道在不高兴些什么。
“是啊是啊,她若回来了,你记得帮我转告她,我对不起她,没等到她,还有逢年过节记得给我烧点纸啊,她若是不记得我了……那就别跟她提了……唔,怪丢人的……”
江澄狠狠握紧随便剑:“你还真以为她能回来?!”
魏无羡笑了:“她这一辈子都没骗过我,到最后了,总不能来糊弄我吧?”
江澄眼神莫名有些悲恸:“呵,说不定她是怕你跟着一块儿去了,给你留个念想罢了。”
魏无羡仰头无奈叹道:“啧啧啧,江澄,我这都到最后了,你就不能让我痛痛快快地走吗?”
江澄冷笑一声,不再说了。
魏无羡又严肃道:“金宗主为了这阴虎符,费了不少心思吧?”
金光善面色一瞬间有些慌乱:“魏无羡!死到临头了,你还要血口喷人!”
“既然金宗主不想要了,那这阴虎符我就带走了!”
说完,魏无羡拼尽全力,想要毁去阴虎符,谁料只毁去半块。阴虎符被毁,被控制的走尸暴动噬主。众人看着被尸海吞没的魏无羡,一阵唏嘘。
自此,随便封剑。
十三年后,一位名叫莫玄羽的公子,被含光君带回了云深不知处。
两人相伴,在不知名人的指引下,查清了许多陈年旧事,而跨越了十几年之久的冤情,也终得昭雪。
许是肩上的担子终于卸下去大半,魏无羡看着眼前的山川河流,只觉心里前所未有的放松:“谢谢你啊,蓝湛,帮了我这么多。”
蓝忘机眼中又几分怀缅:“你既引我为知己,我亦然。”
魏无羡直接被酒呛住:“诶?!你怎么看出来的?”
蓝忘机放目远眺,仿佛被这句话带向了久远的记忆:“苏落以前偷偷告诉我的。”
魏无羡喝酒的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是吗,她怎么说的啊?”
“她说你看着脸皮厚,其实很容易害羞,你很想和我做朋友,但总是不好意思说,估计你自己也没搞清,所以才总是来撩拨我,还说你当我为知己,但是又怕我瞧不起你,所以怂兮兮的也不敢说,还要我……可以的话尽可能多看着你一些……”
“蓝湛啊蓝湛,这是你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了吧?!”那个傻丫头。
蓝忘机面无表情:“无聊。”
“瞧瞧你,刚夸了你,你就又变回来了!”魏无羡又喝了一口酒,“不过,话说回来,我是真没想过你会去接任仙督。”
“你呢,以后作何打算?”
“师姐和金子轩那厮现在过得很幸福,我也没什么牵挂。”魏无羡低头温柔地看着腰间的随便剑,“我就四处走走,看看,没准哪一天,她就回来了。世界那么大,说不定有人知道救她的办法。就此别过啦,含光君!”
蓝忘机轻声道:“江湖道远,万望珍重。”
几十年后,一座小茅草屋里,一白发老翁慵懒地躺在椅子上晒太阳,旁边还有一只老态龙钟的花驴蹄子。
老人抱着剑,昏昏沉沉的:“我又等不到你了啊。”
眼含着不舍,老人慢慢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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