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再次回到不夜天城,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变了,又似乎没什么变化。她回到了自己的朝阳殿,即使离开数日,仍旧是一尘不染,苏落就静静站在门口处,看着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温若寒刚刚听到下属禀报,便急忙赶了过来:“你回来了?”
苏落听到,却是浑身一僵,她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温若寒,不管是质问还是争吵,都已经够多了。
可是,依旧还是发生了江氏灭门的惨案。
猛地想起些什么,温若寒连忙解释,一向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仙督,此时却有些小心翼翼:“曦儿?我命令过温晁,不许他杀了魏无羡的!你放心。”
苏落听此,终是转过了身,本该是一双清澈见底的水眸,此刻,却满是复杂:“好像不知从何时起,不再是我粘着你,反而是你经常来找我了。”
温若寒同苏落生活了十几年,自认没人能比自己更了解苏落了,可此刻,温若寒竟突然看不透她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直这样。”
苏落苦笑:“可是,我不愿意。”
温若寒已经不再是那个克制隐忍,心怀世人的师兄,苏落甚至觉得他越来越陌生,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苏落可悲地发现,就算温若寒做了如此多的错事,她竟还隐隐期待着,期待着温若寒做得这一切另有隐情。
理智上,苏落完全知道温若寒有多可恶,以活人炼制傀儡、欺压百姓、滥杀无辜、甚至灭人宗派……一桩桩,一件件,足以将温若寒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可是,她们以亲人的身份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期间种种,又如何轻易割舍。
世人最难战胜的,便是情感,更遑论,苏落本就是个念情的人,终是情感占了上风。
苏落深吸一口气:“我赶路回来这几日,已有多地揭竿而起,扬言,要推了温家。”
温若寒冷哼一声:“蝼蚁之辈罢了,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如何处理?全杀了?”
苏落挑眉,冷笑,满脸一副“我就知道你只会这么想”的表情,脸上的嘲讽都不带掩饰的。
温若寒沉默,他确实这么想的,也必须这么做。
苏落迈步朝温若寒靠近,在离他半步之外处站定,仰头,看着温若寒:“告诉我,只要你说你做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我便会站在你这边。”
温若寒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他有一刹那的动容,但是:“我不想骗你,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我却有苦衷,但却不能告诉你。
温若寒故意误导苏落。
果不其然,苏落以为温若寒所做之事无他,皆是为了对权利地位的渴望。
苏落垂下黑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几乎是抛弃了自己一直坚持的信仰,为了那不舍的情分,她主动朝温若寒求和已是极限,既然被拒绝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她低过头,但他不需要。
温若寒叹息道:“我答应了放你离开,等过些日子,我会宣布你与温家再无干系。”
我会治好你的伤,到时便会放你离开,海阔凭鱼跃,你的未来不应该困于这小小的温氏……至于我犯下的罪孽……若最后是我赢了,那温家便永远是你最大的倚仗!
当然,若我输了,那么好歹你不必被牵连……
温若寒最后看了苏落一眼,转身离去。
苏落抬眼看向温若寒,眸中闪着细碎的光。
苏落这几日一直待在朝阳殿,当然,同时也是为了疗伤。她为了救出江枫眠夫妇本就消耗过多,之后又强行操控怨气找寻魏无羡的下落,她赶路回不夜天城那几天完全是强行提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倒下。
这几日虽从未出过朝阳殿,可各仙门世家联合伐温的消息却是一分不落地传到了苏落的耳中。
自那日同温若寒交谈过后,他便一直待在炎阳殿中,从未踏出过半步。
反倒是问荆每日来为苏落疗伤:“你这身体底子本就不好,虽是好了,但还要静养几天。”
苏落点头:“多谢。”
苏落抿了抿唇,神情间有些犹豫:“你…回去吧,为我疗伤你损害也颇为严重……”
苏落眼神复杂,这句话到是真的,问荆的身影确实淡了许多:“我谢你那句……是真心的。”
说罢,垂下了黑密而纤长的睫毛,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问荆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但还是压下来嘴角欲扬起来得弧度,一如平常的开口:“好。”
末了,又加上一句:“那你休息,我先走了。”
问荆的身影慢慢消失。
苏落抬起头,哪还有那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她能感觉出,问荆似乎对她有些不一样,不是爱情,他们之间却也没有友情,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救赎。
就好像是苏落之于问荆来说,是他生命里突兀闯进来的一抹阳光,让他在地狱感受到了温暖。
苏落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自温若寒不再出现,除去为苏落疗伤的时间,问荆似乎不时出现在她身边,却又不现身,就好像监视一般。
所以,苏落利用了他……故意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问荆会听苏落的话,起码今天会听。然后,苏落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夜幕降临,朝阳殿同长秋殿只有一墙之隔,苏落走到边界处,一跃而过。
之所以不用太过小心翼翼,是因为苏落知道,温若寒的长秋殿空无一人,连守卫都没有,就连打扫的人,也只是干完活就走。
温若寒的寝殿有禁制,唯有温若寒自己能进。可也只有寝殿,才可能有苏落要找的东西。
苏落皱着眉看着这薄薄的一层禁制,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这儿。抬手,手上灵力流转,直接朝禁制袭去,她要直接强力破了禁制。
可是,她的手在碰触到那层禁制的一刹那,毫发无伤,还直接穿了过去,手上的灵力瞬间消散。
苏落收回手,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毕竟,温若寒神功早已大成,完全可以说是站在顶端上的几人之一了,他亲自设下的禁制,自然非比寻常。
苏落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毫发无伤的手,她从未想过,温若寒竟对她毫无防备……
苏落走进温若寒的寝殿,除了一些必要的床、桌椅、衣物等,其余多余的物品可以说完全没有,给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好像他从未把这里当过自己的家一般。
除了,那床头的矮柜上,那个甚是素净的白瓷瓶,还算得上是装饰的物品。
苏落无意间看到,瞳孔猛地收缩,走近。那白瓷瓶里插着一束早已干枯的花,那浓郁奔放的紫色早已消失不见,也闻不见那沁鼻的花香。剩下的,是发黑的干枯。
苏落也曾经天真烂漫过,肆无忌惮过,那时最喜欢的便是时常给她敬爱的师兄带一束河岸边生长的紫色花束。
温若寒总是嫌弃,可还是不情不愿地接下,她本以为温若寒会丢掉……苏落已经很久很久没再采过花了,是多久呢?两年?三年?她自己也记不清了,或许更久。
苏落没有时间过多的沉浸在过去,强行将心中的情绪压下,转身搜索起来。一番功夫,果不其然,让苏落找到一个个小小的暗格。
拉开一个,是苏落第一次同温若寒一起放的纸灯,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回来的。
又拉开一个,是苏落学写字时,第一次写好的温若寒的名字。
一个,又一个,都同苏落有关……
苏落内心酸涩,鼻头忍不住酸了,堵得难受。
最后一个,却是被下了禁制,这一次,苏落受伤了。
苏落猛地被刺痛,下意识收回了手,可下一秒又重新握上了把手,她甚至忘了自己还有灵力傍身,用尽全身力气,直接将最后一个暗格给拉了出来。
与此同时,炎阳殿主座上的温若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谁动了我设下的禁止?”
那道禁制是用温若寒的心尖血为引,画制而成,威力巨大,可一旦被迫,温若寒也会被反噬。
温若寒想到什么,瞳孔骤缩:“曦儿?!问荆个蠢货,不是叫他看着曦儿吗!”
温若寒猛地起身,踉跄两步,也不管反噬如何,朝长秋殿赶了回去。
苏落将那本簿册拿出来,手上已经是血肉模糊,一道道伤口之下,早已露出了白骨,苏落跪坐在地上,身旁早已成了小小的血泊。
可苏落没有去管,她颤抖着打开了那本消失已久的《镇邪阵》残卷。
守阵人的条件同苏落知道的一样。可是,守阵人的契约竟是有两种方式。
一为死契,即一旦签订,到死方可解,守阵人若命犯煞星伤害不大,即为常人,体弱多病不至死。一为易契,守阵人献祭,生时可灵力飞涨,控怨气,但……必以半数寿命做交换,死后灵魂归于阵中,日受绞刑,镇邪阵可消停百年再寻守阵人。
苏落颤抖着。
温江啊温江……你带我回来便是要我为做祭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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