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属实没想到,苏落是知道东华身份的。
既然如此,他也无需再隐瞒什么:“如果我告诉你,我并非是什么黑蛇,你可会害怕?”
身边突然传来陌生的男子声音,苏落一惊,连忙坐了起来。环顾一圈,却又没人。
想到什么,苏落低头,缓缓看向夜华,慢慢瞪大了眼:“你你你……会说话?!”
见苏落终于不是那副死死沉沉的模样,夜华内心笑了笑:“确实是我在说话。”
苏落小心翼翼的将夜华捧在手里,举到眼前:“你是妖怪吗?”
苏落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开心。这寂寥的落华宫终于又让她提起几分兴趣。
夜华语塞:“你暂且当做如此吧。”
“你会说话真是太好了!”看着苏落眼中微微亮起的光,本想就此告别,将那冒了个头的感情掐断的夜华,再一次犹豫了。
罢了,凡人寿命何其短暂,此地又如此孤寂,我暂且再陪她一段时间。
夜华是天族太子,不可能时时待在苏落身边。
戳戳夜华冰冷的身体,苏落幽幽地叹了口气:“动作真慢啊……”
“来人!将落华宫给本宫封了!”
外面一片嘈杂,苏落一愣,眼中闪过几分兴味,舒妃却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带着一干人等便冲了进来。
她只来得及将夜华藏到衣袖之内:“舒妃这是什么意思?”
舒妃趾高气昂:“皇后你饲养黑蛇,意图不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证据呢?”苏落坐在正首,悠哉地喝着茶。
舒妃冷笑:“来人,将人带上来!”
苏落挑眉,看着自己的侍女被压了上来。有了人证,舒妃更是肆无忌惮,苏落腕间的黑蛇被搜了出来。
刚回到洗梧宫的夜华,感觉出事,施展仙术,直接到了凡间。
手中的黑蛇突然动了,侍卫被吓了一跳,将他扔了出去。苏落连忙接住,死死护在怀里。
舒妃喊道:“还愣着做什么?皇后私藏祸蛇,还不将她拿下!将那蛇砍死!”
“谁敢?”苏落抽出帝鸿剑,目光腾腾地看着舒妃。
夜华恍惚一瞬,觉得当年的苏落上神大概也是如此。
“还不给我拿下!”
如今舒妃执掌后宫,侍卫自然是听她的,可他们也不敢真的伤了皇后。
苏落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将打头的侍卫刺伤,剩下的便都退却了。
苏落如此相护,夜华内心若没有半点感触,那他大概是个石头变得。
东华终于赶到:“都给朕住手!”
“皇上!参见皇上!”
宫殿内瞬间乌泱泱跪了一群,苏落执剑的手微微颤抖,眼神复杂地看向东华。
舒妃娇弱地扑进东华怀里:“皇上,皇后娘娘饲养祸蛇,臣妾想将那蛇斩杀,谁知道皇后偏要护着,竟然还拔了剑!”
舒妃埋在东华怀里,目光阴狠。她怎能不恨!她脸上的疤痕再难去掉!她如今执掌后宫,可腕间守宫砂却一日未除!她怎能不恨!
东华将人推开:“朕自己会看。”
东华的目光,从未自苏落身上移开。
东华语气平淡地开口:“全都出去。”
“皇上……”舒妃还想再说什么。
东华沉声道:“出去。”
苏落不发一言,很快,屋内便只剩两人。东华慢慢走到她面前,抬手想抚上她的脸颊,却被偏头躲开。
东华的手僵住:“将那黑蛇处理了,我便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苏落抱紧黑蛇:“不可能。”
东华眼中平添几分怒火。他无一日不念着苏落,可为了不再让朝臣将怒火对向苏落,他只得假意雨露均沾。可如今,情况稍稍好转,东华这几日便想解了苏落的禁足,却又出了这般事情。
永远不要小瞧人们对不祥之物的恐惧。
东华压低声音:“你为何不能理解我?我根本没碰过那些妃嫔!你将那黑蛇交出来,我们依旧能回到从前!”
苏落终于抬眼:“皇上哪句话是真的?”
东华一怔:“你不信?”
苏落复又垂下眉眼:“黑蛇我不会交出去。”
东华急道:“你知不知道,饲养不祥之物是死罪!”
苏落无所谓道:“那么,皇上要杀了我吗?”
“你……!”
苏落忽道:“我待你的心思不假,东华,你若还念着我,便……放我离宫吧,我想回东荒俊疾山了。”
“你要离开我?!”东华突然抓住苏落的双肩,目眦尽裂,双眸猩红,“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的!”
“你便当我反悔了……东华,我倦了。”
东华僵硬地松开手,他知道苏落是决心要离开。
他缓缓地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住:“我答应你……放你离开。”
东华推门出来,舒妃连忙贴上去:“皇上!”
东华沉声道,目光悲恸:“传朕旨意,皇后私藏黑蛇,其罪当诛,三日后……赐毒酒一杯!”
落华宫宫门开了又关,彻底安静了下来。
夜华内心复杂,半晌,额头上滴落一滴泪水,他神情怔松,抬头看去,悄然间,苏落已满脸泪痕,他叹道:“对不起。”
本太子这可算是毁了帝君姻缘……?夜华内心罪过,他微扬着头,将苏落眼角的泪痕悉数卷去。
苏落却只是摸了摸夜华的头:“与你有何关系,我既然把你带回来,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么一出。”
三日后,一辆马车出了皇宫。苏落掀开窗帘,回头看去,远远的,却只瞧见一个明黄黄的身影。
城墙之上,东华不过将近而立之年,鬓边碎发却已发白:“你说……她此时,是开心,还是……罢了,应该是开心的。”
那太监老态龙钟,看着眼前分外凄苦的东华,浑浊的目光中乍然窥探到几分帝王之心,老太监面色犹豫地开口:“皇上若不想皇后娘娘离开,不如将皇后追回来。”
东华嘴角泄出两声轻笑:“心不在了,人还留着做什么。”
东华蓦然捂住心口,明黄的龙袍被抓得褶皱不堪。
“皇上!”
东启二年,皇帝于南门城楼,吐血昏厥,卧床一月,身体消瘦。又一年,东启帝积劳成疾,于东启三年冬薨。
东华自太晨宫醒来,神色有一瞬间的怔忡。
司命早就候在一旁:“恭迎帝君历劫归来。”
东华敏锐地感觉到身上的虚弱,修为更是十不存一:“定好的历劫二十年,为何才过了三年。”
司命面色犹豫:“帝君本非常人,与命簿的安排有所出入,也是正常,又或许……”
东华抬眼看向他。
“又或许,是这情劫太苦了。”
东华眼神又从司命身上移开,注视着虚空:“萧起是怎么回事?”
司命同样不解:“小仙也很疑惑,萧起原定的轨迹,应死于帝君之手,小仙查探过,那萧起中了仙家法术,依小仙的修为,竟然解不开。”
东华目中沉思:“哦?连你都解不开。”
东荒俊疾山的竹屋内,苏落将饭菜端上木桌,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你回来啦!快来!饭菜烧好了!”
苏落脸上不自觉带上几分笑容,夜华脸上踌躇,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身边。
“怎么了?”苏落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去摆放碗筷。
夜华犹豫道:“东启的皇帝……薨了。”
苏落手上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住。
“落落。”夜华犹豫地抚上苏落的肩膀。
“我没事。”苏落扭头对夜华笑笑。
东华是神仙,历劫之后,回归天宫,也许是好的吧。
苏落笑着说道:“快吃饭吧。”
夜华点点头。
竹屋窗外,东华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言笑晏晏,苏落那腕间红铃,似乎隐隐有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
春风拂过,苏落无意间撇向窗外,却只看到那稍纵即逝的紫色衣衫,神情一怔,苏落无意识摸上腕间的铃铛。
夜华垂眼,本来可口的饭菜顿时味同嚼蜡。
两人各怀心事。
月光如水银般倾注如泻,苏落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不想吵醒一旁竹塌之上的夜华,直接光着脚走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室内又恢复了安静,夜华悄然睁眼,清亮的眸中,毫无睡意。他翻身平躺,看着黑黢黢的屋顶等了一会儿,屋外一片安静。
到底是放心不下,夜华起身走了出去,便是这一会儿,苏落身边已经空了两个酒壶。
夜华眉头紧锁:“喝这么多,明日是逃不过头疼了。”
朦胧之中,苏落仰头,水洗过一般莹莹的双眸满是夜华的身影,不禁让他心尖一颤。
“我吵醒你了?”
夜华在苏落身边坐下:“没有,是我自己睡不着。”
苏落又喝了一口酒,稍显醉态,嘴里含糊不清的咕哝着:“可是我让你担心了?……那还真是罪过。”
夜华低头一笑:“我担心你,是自己的事情,你无需愧疚。”
闻言,苏落疑惑地歪头凑近夜华:“如何便和我无关了?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的。”
夜华一怔,随即目含惊喜地看向苏落:“落落,再说一遍。”
指望醉鬼听话,是不可能的:“你不必担心我,我既然主动离开,自是打算放下,虽心里不舒服,但终有一天会淡去。”
苏落想到哪便说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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