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谦一边向林宅外走,心里越来越沉重。
林梓夏悲痛过度,早已不省人事。萧含冬心疼师弟,直到返回客栈的房中,都寸步不离。
顾知谦决定去探访城中的百姓,打听一下情况再做处理。他叮嘱完萧含冬后,就离开了客栈,阿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顾知谦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他的阿南,这人虽是贞华宫中人,但方才在林宅中确实也帮了不少忙,况且从他的话中不难听出,阿南对顺定府中事的了解,比他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人要多得多了。想到此处,顾知谦也就由他跟着了。
顺定府不愧是前朝京师,如今繁华不改,大街上人来人往,商贾云集。顾知谦一边走一边观察大街上的情况。虽人来人往,但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脸上隐隐泛着黑气,也听不到本应该有的小商小贩的叫卖声。
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家茶楼,就带着阿南先去了那里。偌大的一座茶楼,又位于城中心,如今却也没有几桌客人,仅有的那几位客人也是眉目愁苦,行色匆匆的样子。
顾知谦叫了一壶龙井,选了个二楼靠窗的座位。店中的小厮前来上茶时,顾知谦问道:“敢问店家,可知这顺定府中出了什么事,这街上的情景竟如此不同寻常?”
小厮整个人也如那些店中的客人一般,没有什么精神,好像是在忧虑些什么。此时听到顾知谦问话,便强打起精神,想要拿出平时的活泛劲儿来回答,说话声却带着一丝沙哑,似乎很久没有正经说过话了。
“客官,您二位是从外地来的吧?咱们这顺定府可出了大事了。自从半个月前城东李家被不知什么妖兽一夜之间灭了门,这顺定府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世家大族一家接一家地被灭门,就连家中养了那么多仙师的林家都没能幸免呢。”
“城中出了这种事,竟没有人管吗?”
“嗨,别提了。官府一看那些人的死状不是常人所为,便怀疑是妖兽,当场吓得当起了缩头乌龟。说什么那不是凡人可以插手的事,官府也无能为力云云,就这么把老百姓给打发了。
“城中可能有妖兽出没,老百姓都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就被自己给碰上。这官府的老爷不管事,那就只能去找仙府的仙师了。谁知等我们到了那普玄观,观中早已人去楼空,灰都积了老厚了。
“大伙儿都说那肯定是连普玄山的仙师都管不了的顶厉害的大妖兽,那些仙师怕自己治不了那妖兽,丢了门派的脸,这才悄悄丢下普玄观逃走了。但依小的看,那普玄观不像是被抛弃的样子。”
顾知谦赶忙追问:“有这等事?那店家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那小厮将声音压低,故作神秘:“客官走南闯北,应该也听说过,修道之人身边都会有一两件仙器,我等凡人虽然无法使用那些仙器,但仙器在凡间依然是千金难求,大家也不图别的,就是放在家里保个平安图个心安。
“更何况那普玄观隶属于普玄山,那可是天下第一的名门大家,观中的仙器更是珍贵无比。可如今那空了的普玄观中依然摆放着许多仙器。要是那些仙师都跑路了,也不至于就那么将那些仙器丢在一个空观里吧?”
顾知谦点点头,他在普玄观中也确实注意到了这一点。
小厮见他赞同了自己,瞬间得意了起来,那得意之气使他的脸色也随之好了一些。“若是那些仙师不是跑路,那遭遇了什么不测可就说不定了。依小的看啊,客官您也不要在这顺定府中耽搁太久,早些办完事早些离开,莫要将性命赔在了这里。”
顾知谦又问道:“若只是世族大家被灭门,为何连城中的普通百姓也看起来如此憔悴?”
“客官有所不知,顺定府中如今也没有什么世族大家了,那妖兽没了大目标,也就只能将主意打到我们这些小家身上了呗。”
顾知谦见他说得如此肯定,笑道:“店家竟如此了解那妖兽的想法?”
小厮见顾知谦不信,忙解释道:“客官莫要不相信小的。城北最近总是隔三差五的就有家中丢失了人口,那些丢了的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踪迹了。可不就是被妖兽吃了吗?如今这顺定府中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被吃掉的就是自己。您别看这该开店的开店、该上街的上街,大家心里都是心照不宣,有苦说不出。可即使再苦,日子总要过下去不是?”
顾知谦他们见那小厮也不知道更多的了,便不再询问那小厮,给了他些银钱。那小厮接过钱,千恩万谢的回到柜台去了。
顾知谦问一直没吭气的阿南:“阿南,你怎么看这件事?”
阿南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小生如今了解到的情况,也不比仙师更多。事已至此,不如到那丢失人口的城北去看看,说不定那里会有新的线索。”
顾知谦:“不错,我确实是要去的。不过在去之前,我要先去安顿好我那两个徒弟,以他们的法力怕是不足以应付那‘顶厉害的大妖兽’。更何况梓夏悲伤过度,心绪还不稳定,还是留在客栈好好将养比较好。”
此时,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人站起了身,向着顾知谦他们这桌走来。
顾知谦这才注意到了那人,那人虽打扮不俗,身上却充满了灰败之气,之前坐在角落的座位里时,几乎要与那角落融为一体,是以他们之前并没有注意到那里还坐了人。
那人走到顾知谦他们这桌前,哑着嗓子问道:“仙师适才说起梓夏,可是那林家的林梓夏公子?那仙师仙师可是那普玄山的顾掌门?”
顾知谦虽惊异自己被那人识破了身份,却也没有刻意隐瞒,便点头称是。
那人一下子就给顾知谦跪下了。
顾知谦吓了一跳,忙去扶他。那人却执意不起身,“顾掌门,还请您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顾知谦招呼阿南帮他,两人一起将那人扶起坐到长凳上。顾知谦叫小厮再添一个茶杯,给那人倒上了一杯热茶。“你先别着急,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那人手不住得哆嗦,还是喝了一口顾知谦亲自为他斟得茶。“顾掌门,方才是在下太过激动,还请您不要怪罪。”
“无妨。你且说说,要我为你主持什么公道?”顾知谦无法忽略那人身上散发出的灰败之气。
“在下乃是林家次子林梓懿,家中给买了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官员来当,平日里也不住在林宅,都是住在自己的府上。是以林宅出事,只有在下逃过一劫”
顾知谦打断他道:“阁下与我那梓夏徒弟,可有什么关系?”
林梓懿说道:“梓夏是我的亲弟弟,他出生时,有个算命先生到了家中来,说梓夏不是凡人之命,这才被家主选中,拜入了顾掌门门下。
“与我兄弟二人处在同样立场的兄弟姐妹,在林家还有不少。林家家大业大,人丁众多,但当家家主只能是嫡长子一人。因为我们不是正房夫人所生,日后不会继承林家的家业,是以即使没什么出息,家中也不会强逼着我们修习当家之道。
“可林家不仅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们,反而对我们很好,只是我们不能接受家主的教育而已。如今林家竟出了此等惨案,家人被杀,在下又怎能安心苟活?这才每日坚守在这茶楼,等着南来北往的有能人士,能听我所愿,为民除害。
“在下方才听掌门说起梓夏,不知梓夏他可还好吗?”
顾知谦说:“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此事又与我的小徒弟切身相关,我就绝不可能袖手旁观。你是梓夏的亲哥哥,我既见到了你,就得让你去见一见梓夏。梓夏他方才随我去了林宅,如今悲伤欲绝,情况很是不好。你这个做哥哥的,在这种时候就要拿出哥哥的样子,你自己都这么半死不活的,怎么去安慰梓夏呢?”
林梓懿听言,忙强打精神,半晌,眼里才有了一丝神采。
事不宜迟,顾知谦带着阿南和林梓懿立刻就要返回客栈。回去的路上,顾知谦看到了街边有卖云絮糖的,就买了一些。他记得以前有一次,梓夏收到了从家里寄来的云絮糖,十分开心,还拿来给自己尝。他希望这云絮糖能让梓夏稍微开心一些。
回到客栈房中,林梓夏已经醒了,正有气无力地靠在萧含冬身上,低低地哭着。顾知谦将买来的糖果递给了他,林梓夏看到糖果,愣了愣,挥手就把糖扔了出去。
顾知谦不怪他,他刚经历这人间惨剧,此时怕是有些触景生情。
阿南一直在顾知谦身旁,见林梓夏把糖扔掉了,忙俯身一把接住了那包糖果,看起来有些生气。“家中遭此变故,你心情悲痛可以理解,但你师父也是心疼你,这才买了你喜欢的东西前来安慰你,就算你不领情,也没有如此迁怒于他的道理吧?”
顾知谦从阿南手中拿回糖果,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让他别再说了。
他一侧身,把糖果递给了身后的林梓懿,对林梓夏说:“梓夏,你看师父找到谁了。”
林梓夏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了自己的哥哥。他一下就扑到了林梓懿怀里,放声痛哭。
林梓懿抱着他,也暗暗地抹眼泪,却仍记着顾知谦的话,平稳了声音宽慰林梓夏道:“梓夏,别哭啦,哥哥还活着,你还活着,我们林家就不算全完。方才你师父还答应我要为我们林家做主呢,凶手一定不会再逍遥多久了。梓夏,你不相信顾掌门还有哥哥了吗?”
林梓夏头埋在林梓懿怀里,使劲摇头,却止不住哭声。
顾知谦见林梓夏虽然悲痛,却已经恢复了一些理智,略微放心。他转头看到萧含冬,那孩子看到自己的师弟如此伤心,也是心疼得红着眼眶。
这两个徒弟拜师以后初次下山,就遭遇此等惨状,顾知谦心里也是一抽一抽地疼。
他轻声对萧含冬说:“含冬,为师准备去城北探查一番,梓夏情绪不稳,你做师兄的多担待他一些。”
萧含冬立刻起身道:“师父可是要独自去找那凶手?不行,太危险了,至少让徒儿随您一起”
顾知谦没让他说完,“你看看梓夏现在的情况,你放心留他一个人吗?”
萧含冬看了看嚎啕大哭的林梓夏,十分犹豫。顾知谦对他说:“你们就乖乖地在这里等为师回来,相信为师,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好吗含冬?”
萧含冬犹豫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顾知谦见他不再坚持,松了口气,“如今顺定府中相传有妖兽横行,人心惶惶,你们在客栈中,无事不要外出,也不要掉以轻心。要是有什么意外,立刻用我门中烽火箭传信于为师,不可自己硬抗。知道了吗?”
萧含冬眼眶依然红红的,低声应道:“是,师父。”
一旁的阿南开口道:“不必担心,小生也会与顾掌门同行。若遇危险,小生会用自身性命为顾掌门争取一线生机,必保顾掌门无碍。”
顾知谦看着阿南,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朝他一点头,拍了拍萧含冬和林梓夏的肩膀,转身与阿南出了房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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