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杜知义在峰主会上提到云庚这个人,顾知谦就回去查过了。
普玄山的峰主继承人并不一定非要是那位峰主的关门弟子不可,虽然顾知谦这一代人都是继承了自家师父的位子,但从规矩上来说,关门弟子只要有本事、很合适,从幽归大会上能够脱颖而出,也是可以继承别的峰的峰主的。
只有幽淳峰不同。
幽淳峰的每任峰主都善医术,非关门弟子不外传。是以能继承幽淳峰的,也只有幽淳峰主的关门弟子了。
云庚就是上一任幽淳峰主刘华清的关门弟子之一,甚至可以说,他是刘华清最得意的门生。不仅医术精湛,而且剑术了得,当时同为刘华清关门弟子的杜知义,可谓是处处都被云庚压了一头。
幽归大会前,普玄山上就已有了传言,说下一任幽淳峰主早已内定是云庚了,刘华清连继任的名字都给他取好了,叫云知秋。
知秋这个名字,加上云庚的姓氏,正可谓又有意境又有意义,作为幽淳峰主的姓名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云庚却在幽归大会上出了岔子。
据说他在幽归大会前开始拉肚子,连刘华清都没办法治。云庚在幽归大会上比拼医术的环节上,连手都是抖的,穴位都扎不准,理所当然的输给了杜知义。
虽然手记上说起云庚尽是嘲讽之色,但顾知谦心里还是有些为他惋惜的。
杜知义继位后,虽然一度极挽留,但云庚还是毅然决然地退离了门派,下山去了。
据杜知义所说,云庚虽然离开了普玄山派,但与自己却从未断了联系。杜知义与云庚有一只专门为两人送信的千华雀,云庚隔三差五地就会有信来,给杜知义讲述自己在外面云游是遇到的事情、见到的珍奇药材。包括杜知义千辛万苦种植的蓑砂茗的种子,也是云庚从西域寄回来的。
云庚俨然是一个爱护师弟的好师兄。
杜知义有些忐忑不安:“我是在最后一次跟着贞华宫的门人去处理那些犯事的散妖时遇到云庚师兄的。当时情况十分凶险,云庚师兄与那妖道对峙落于下风,险些性命不保。我实在是没办法丢下他,这才把他带回了普玄山。可他毕竟已经不是我派中人了,知谦师弟”
顾知谦安慰他让他安心:“无妨,我普玄山虽然不是好客之地,但也不是禁地啊,在山上留个客人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这云庚师兄素来与知义师兄交好,知义师兄身为幽淳峰主,留个好友暂住山上,不也是情理之中吗?知义师兄不用太过介怀。”
杜知义感激地看着顾知谦,正当顾知谦在他的目光中开始不知所措时,一直在观察云庚伤势的容北开口说话了:“看他这伤势,倒是很奇特啊。”
杜知义的目光总算从顾知谦身上移开,问道:“怎么奇特了?”
容北解释道:“这伤口边缘不太平整,既不像是刀剑所伤,又不像是被妖兽撕咬所致。倒有些像”
杜知义心里着急,赶忙追问:“像什么?哎呀,容宫主你话别说一半啊,真是急死我了!”
容北指着杜知义别在腰间的折扇,说道:“倒有些像是被这种折扇划伤的。”
杜知义愣了愣,展开自己的折扇,对着云庚的伤口左右比对,迟疑道:“这么一看,还真是很像。可这纸扇怎么可能将人伤成这样呢?”
顾知谦猜测道:“除非那把伤他的扇子不是纸制的?”
容北接着顾知谦的话说:“不错,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了一种妖兽。”
容北见顾知谦和杜知义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莞尔一笑,说道:“谦谦,不如我们出去再说,别在这里打扰了伤者休息。”
顾知谦觉得他言之有理,就与杜知义一同将容北带去了幽淳峰的前厅。
刚一落座,杜知义就迫不及待地看向容北。容北不慌不忙地品了一口茶,那悠闲自得的模样使得杜知义本就急迫的心情更加急迫,却与他自己那清朗雅致的样貌很是相称。
顾知谦见杜知义急的脸都开始涨红了,就出声制止容北:“北北”
容北这才放下茶盏,接着方才的话题开始继续往下说:“有一种传说中会给人带来灾祸的凶兽,名叫虚耗,红袍牛鼻,腰间铁扇。若说那人是被虚耗的铁扇所伤,他那伤口的形状倒是就可以解释了。
“不过那虚耗十分地凶猛,以凡人之躯很难驾驭,从未听闻有妖人战胜了虚耗成为了虚耗的主人。是以虚耗一直都是无主之身,我曾有幸遇过几次,从未见过虚耗主动伤人。那位兄台怎么会无缘无故被虚耗所伤呢?”
顾知谦接着猜测道:“你不是说那虚耗是会给人带来灾祸的凶兽吗?这种凶兽真的不伤人?”
容北笑道:“那充其量只不过是传说罢了,究竟会不会带来灾祸尚未可知。况且我曾不止一次地见过虚耗,若是会无故伤人,又为何从未伤过我呢?若那位兄台真的是被虚耗攻击,那里面肯定有隐情。
“不过究竟是不是被虚耗所伤,我也并不能确定,一切还要等那位兄台醒了之后才可知了。”
杜知义发愁道:“我与云庚师兄虽一直有书信往来,却也是经年未见,我也想快些治好他啊。可云庚师兄这伤甚是麻烦,不仅外伤严重,更是中了一种不知名的毒素。枉我学医多年,却从未见过这种毒,竟连蓑砂茗也无用,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除,只能每日以银针压制,延缓毒发的时间罢了。唉,这可如何是好啊?”
容北不紧不慢地说:“说起来,那虚耗的铁扇上确实是带毒的。”
这一句话又勾起了杜知义的兴趣,容北却又不说了,直急的杜知义坐都坐不住。顾知谦见他似乎有心戏耍杜知义,瞪了他一眼。容北这才老实,又开口继续说:
“至于虚耗为何会有那种精巧的铁扇,铁扇上又为何会有毒药,无从得知。史书典籍并无记载,虚耗本身又不会说话,且很难驯服,想知道它们的秘密实在是太难了。
“虽然我们只知道虚耗带毒,并不知道那毒究竟是何物,但要解毒,却是可以做到的。”
杜知义忙不迭地问道:“如何解毒?”
容北反问杜知义:“不知杜师兄可知道钟馗?”
钟馗?顾知谦蒙圈了,那位传说中的神明?这让杜知义去哪找?你咋不直接说这毒无解呢?
杜知义毕竟熟知各种草药,对容北的这番话又有了另外一番理解。“你是说,石楠藤钟馗?”
容北看着顾知谦的表情直发笑,此时与其说他是在跟杜知义说话,倒不如说是在跟对药理一窍不通的顾知谦解释:“不错,有一种石楠藤,表面与其他石楠藤无异,根茎处却有小刺,采摘时很不方便。可世人管它叫钟馗,却不单单是因为它难以采摘。
“传说中的神明钟馗,曾经生生地撕裂了一只虚耗,很是勇猛。以前的人们就把这种能解虚耗之毒的草药也叫做钟馗,是很有寓意的。可现在的人们大都一知半解,并不会愿意去花功夫深究这名字的来源,只知道它叫钟馗罢了。
“我虽不能确定那位兄台究竟是不是被虚耗所伤,但即使他所中之毒并非由虚耗所致,钟馗对人体也并无害处。杜师兄不妨一试。”
杜知义听完这番话,再也坐不住了,一脸想要赶紧送客去找钟馗的表情。顾知谦与容北相视一笑,也不再耽误杜知义寻药救人,便起身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容北说起多年未见,要顾知谦带他好好看看这普玄山的景色。二人站在栈道上眺望风景,满目苍翠,心旷神怡。
顾知谦想到之前容北的一番话,不由得笑道:“我当你这么多年沉迷于研究妖兽,连血藤这等植物都培育得出来,一定是耗费了不少心血和精力。如今看来倒是我想错了,研究妖兽看来也是轻松得很,竟还给你留了许多时间去研究草药呢。”
容北闻言也笑:“哪里会轻松,妖兽种类繁多,性情各异,麻烦得很。有些妖兽凶猛善战,有些妖兽却诡谲带毒。我也不过是处理的问题多了,很多东西也就都触类旁通了而已。”
顾知谦本来只是开玩笑,但听容北如此回答,不经心中一酸,“北北,这么长时间,苦了你了。”
容北见顾知谦认了真,赶忙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我倒是很感激那段艰难的日子,若不是那段时光逼着我学习和成长,我哪能像如今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谦谦的身边呢?如果我一直待在普玄山上,只怕到现在我还是那个时时需要你保护的小孩子吧。”
顾知谦见他想得如此通透,便叫他:“北北”
“嗯?”
“叫我师兄。”
“”
容北笑出了声:“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被我感动了,不曾想你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谦谦,你到底为何这么执着于师兄弟这层身份啊?”
顾知谦听容北这么问,不由得愣住了。是啊,为什么这么执着地非要让容北管自己叫师兄呢?顾知谦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若是没有师兄弟的这层身份压着,有一种不知何时早已扎根在自己心里的感觉,就要发芽了。
“总之叫我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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