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天空一轮烈日挂在正中,黎昭和褚少未的婚礼一如他们的婚姻,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云襄殿外。
执剑怀中抱剑,焦急地在殿外走来走去,“我就说这女人有问题,大婚当日就害得陛下昏迷不醒,她哪是来冲喜,分明是冲煞!”
御墨面朝殿外,本就有些烦躁的情绪叫执剑一闹更乱了,不由加重语气,道:“你闭嘴,整天说些不吉利的,陛下能好吗?!”
执剑小脾气上来,也是半分不让,“哎书呆子,你什么意思,不是你说的读书人敬鬼神而远之,你怎么比我还迷信!”
御墨懒得与他争执,这种时候他必须保持冷静,应对即将可能出现的问题。
太医从殿内出来,御墨眼前一亮,冲上去询问情况,执剑也凑上来。
御墨:“陛下伤情如何?”
太医摇摇头,脸色深沉。
执剑吓坏了,连怀中抱的宝剑都摔倒了地上,他仿佛被妖精抽干精气,高的身躯瞬间瘫软,跪倒在宫殿门前,哭着大喊:“陛下——陛下——”
太医莫名其妙看了执剑一眼,道:“执剑大人您这是……”
执剑泪眼婆娑,“你不是说,陛下不行了吗?”
太医一头雾水,“老臣何时说陛下不行了?”
执剑抽了抽鼻涕,“你刚才……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
那不就是,那啥的意思吗。
太医唇角抽搐两下,道:“执剑大人误会了,老臣细细为陛下诊过脉,陛下的脉象铿锵有力,并无大碍,只是……”
御墨道:“只是什么?”
太医道:“只是陛下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醒不过来。”
御墨沉思什么,太医一躬身,“二位大人,老臣还要向太后娘娘复命,先告辞。”
御墨躬身行礼:“太医慢走。”
太医走后,执剑站起身就要往殿内冲,御墨突然将人拦下,执剑不解,“你干嘛?我要见陛下!”
御墨却道:“你去藏金殿一趟,看看那边什么情况,回来通报我。”
执剑的脑袋很难跟上御墨的思维,傻乎乎道:“看那个女人干什么?怕她没死我好补上一刀?”
御墨双眸倏地睁大,戳着执剑的榆木脑袋,“你要死啊,刺杀王后!你就躲在暗处,偷偷观察,不管什么消息,无论大小,通通来报。”
执剑拍掉御墨的手,不情愿的“哦”了声,然后脚尖一点飞上房檐,几个跳跃便不见了踪影。
看着执剑走远,御墨进入殿内,他先屏退众人,然后冲龙榻上“昏迷不醒”的褚少未道:“殿下只管安心修养,外面的事有微臣。”
自然是无人回应。
龙榻上传来平缓的呼吸声,御墨退下顺便关上殿门。
所有人都离开了,大殿中静悄悄的,躺在床上的褚少未翻了个身,终于睁开眼,他茫然盯着房梁重重叹了口气。
几个时辰前,封后大典上。
黎昭担心褚少未碰她,奋力挣扎,二人几番拉扯,褚少未不慎扯掉黎昭的大红盖头,然后一张梨花带雨的娇俏脸蛋跃然眼前,褚少未吃了一惊。
她……哭了……
而黎昭也不知为何,几乎是拼尽全力,她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朝后倒去,情况十分危险,褚少未想都不想,一把将黎昭搂在怀中,二人一齐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这可吓坏了现场众人,就连太后娘娘都震惊地站了起来,大声喊着:“愣着干嘛,快救人啊!”
什么宫女、太监、王公大臣纷纷一拥而上,争先恐后营救他们的国君和王后。
黎昭毋庸置疑昏了过去,而褚少未那“先天不足,身娇体弱”的身子骨,经此一难也自然而然昏迷不醒了。
褚少未在床上辗转,最后直接坐起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黎昭到底哭什么?
嫁给他,诞下皇儿,她们岳国的奸计就得逞了,她有什么好哭的?
执剑飞到藏金殿时,殿中众人无头苍蝇乱作一团,压根也不需要什么轻功,大家早忙得顾前不顾后了,也无人注意到他。
这令执剑有种被无视的不爽,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御墨时常念叨的古诗“天生我材必有用”什么的,于是摸摸鼻头挑了个安全的隐蔽角落猫着,暗中观察。
盯梢,他是专业的!
黎昭的贴身侍女小慈,陪她从小长到大,自然是忠心不二的,但性格软弱,动不动就哭鼻子,而且哄不好的那种。
黎昭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去,小慈差点心跳骤停,她是第一个赶到黎昭身边的。
褚少未和黎昭双双落地,二人昏迷,褚少未还保持环抱黎昭的姿势,小慈想也不想,使出吃奶的劲掰开褚少未的手,可是褚少未死死锢着黎昭,饶是小慈如何用力就是掰不开,好在一位黑衣少年赶到,也是想也不想率先掰开褚少未环抱黎昭的手,于是小慈和那个少年,一人一个主子各回各家了。
太医检查了黎昭的伤势,又号了脉,折腾好一会儿太医道:“王后并无大碍,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小慈哭得梨花带雨,质疑道:“并无大碍为何还在昏迷,你是不是医术不精啊,我要请我们岳国太医为公主诊治。”
太医胡子一吹,为自己正名,“你这小姑娘,老夫执掌太医院三十余年,救过的人比你吃的米还多,老夫诊断过,王后脉象平和,昏迷是因为太累,睡着了而已,不信你听,都打呼噜了。”
小慈停止哭泣,趴在黎昭床前,果然听见一阵细细小小的呼噜声,顿时不言语了。
太医见状,道:“既然王后已无大碍,老夫也该向太后娘娘复命,告辞。”
藏金殿还有一位二品女官,叶尚宫,她处理事情比小慈可老成稳重多了,不但亲自送太医出门,临走前还给太医塞了个小荷包,道:“太后娘娘那边,就有劳太医了。”
太医颠了颠荷包,一拱手,“叶尚宫客气,老夫先告辞了。”
叶尚宫:“您慢走。”
知道黎昭身体无虞,小慈的心才算揣回肚子里,她一个人静静走到安静的墙角,抱膝蹲下,低低的啜泣起来。
太委屈了!
公主实在是太委屈了!
黎昭是岳国第二十六位公主,和魏国皇室不同,岳国皇室子嗣众多,也许是因为子嗣太多的缘故,不受宠的皇子们鲜少有机会和国君亲近。
黎昭就是其中一员。
小时候,黎昭见大姐绣花绣的好得国君夸奖,便勤学苦练绣花,水葱似的十根手指都扎破了也不停歇,最后她拿着修好的帕子去见国君却被侍卫拦在殿外,连国君的面也见不到。
御花园见十七哥练剑得国君赏赐,她也练剑,一个女儿家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后来她也常去御花园舞剑,漂亮的身法却从未入过国君的眼。
就连本该二十三公主去的和亲,也在二十三公主的哭哭啼啼中成了“黎娇年幼体弱,恐不消魏国苦寒,便由黎昭代劳吧。”
黎昭就不年幼吗?就不怕苦寒吗?她才十八,比黎娇还小两个月呢!国君真偏心!
可谁又想到,一嫁过来竟是这样的光景,才第一天啊,就差点丢了性命,公主的未来,希望渺茫啊!
这么想着,小慈越来越替黎昭感到委屈。
她蹲在墙角呜呜咽咽,猫在一旁的执剑十分无语,他最最最讨厌女人哭鼻子了!
想到重任在身,他耐着性子忍了一会儿,觉得等小侍女哭完了,兴许自己就走了,可他等了好久,小侍女还在哭,而且越哭声音越大,越哭越厉害,已经有人朝这边看过来了……
执剑心想,躲是躲不过去,便主动走出来,同时叶尚宫也来到了小慈身边。
叶尚宫一眼认出执剑,屈身行礼,“执剑大人。”一边给蹲在地上的小慈使眼色。
执剑颔首,假模假式问:“陛下派我过来看看,王后伤得可重?”
叶尚宫道:“太医诊过,说王后并无大碍……听执剑大人的意思,陛下已经醒了?”
执剑一下子愣住,这个……这个……
他总不能承认,自己是受御墨指使跑来王后的藏金殿盯梢吧。
于是执剑道:“哦,是,是啊,陛下已经醒了,今日大婚,陛下还等娘娘侍寝呢。”
其实执剑这句话给自己和叶尚宫都留了台阶,他本想说,既然王后睡着了,侍寝之事便改日再说,陛下也会体恤的。
谁料叶尚宫顿时如临大敌,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不等执剑说完,已经指挥众人,将睡的正香的黎昭扒皮洗净,裹上大红喜被,打包送到褚少未的云襄殿。
执剑看着忙碌中的叶尚宫,心里一咯噔,喃喃道:“我不会又惹麻烦了吧……”
一低头便见小慈盯着一张哭红的小脸,像看仇人一样盯着自己。
他有些毛:“你干嘛?”
小慈啐了声“不要脸”,拍拍身上的土,扬长而去。
太后在宫中培植的耳目众多,她听说褚少未和黎昭并无大碍,也是松了口气,可很快就烦闷起来。
她对褚少未的情感很复杂。
太后:“既然陛下身体欠安,归政一事就先放放,朝廷上的事还是跟哀家商量。”
几位顾命大臣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道:“是。”
又过了会儿,一位年岁颇高的老太监走了进来,同太后交换了眼色,一位顾命大臣起身告退,其余几位也纷纷告退。
老太监递上茶盏,太后斜靠在贵妃椅上。
太后:“什么事?”
老太监垂着头:“藏金殿正安排王后侍寝。”
太后讶然,“侍寝?都这样了还侍寝?”
老太监也觉得匪夷所思,说道:“叶尚宫说,王后坚持侍寝,说什么‘今日大婚,礼不可废’。”
太后哭笑不得,摇摇头道:“这孩子,真够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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