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许诺和没死,但那五个黑衣人不知道死没死。
当她坐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准备赴死时,西镇逸伏从天而降,她在脑海自动给他加了一层金光滤镜,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普度众生的弥勒佛。
而他的众生只有她。
只见他身手敏捷把一条长棍耍得威风凛凛,一棍一个,像孙悟空用金箍棒打妖怪一样爽快利落。
许是月色太过朦胧,又或者许诺和疼得把滤镜加过了头,透过那张臃肿的皮囊,她似乎看到一个心高气傲的轻狂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有最骄傲的姿态,最耀眼的光芒。
西镇逸伏用棍子打趴下最后一个夜行人,瘸着腿移到许诺和面前,喘着气费劲将她扶起,好半响才道,“你跑出来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她明明是想要命才跑的!
所以……
“这几位不是你派来的?”
西镇逸伏还在缓和呼吸,闻言皱眉瞥她一眼懒得解释。
许诺和迷惑,“那是谁还想让我死?”
这回西镇逸伏那凉凉的一瞥带上了怀疑许诺和是智障的感情色彩。
兴许觉得许诺和是智障,怕她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绕,西镇逸伏开尊口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可知倘若我是个普通人,同你这个女子成亲,我们会有什么下场?”
许诺和想了一下,假如在保守的正常古代,两个女人或者两个男人明目张胆成婚的话可能会……
“沉塘?”
“差不多吧,但好在本王乃当今圣上之子,母君不下旨杀本王便没人敢动本王,但你……”
许诺和恍悟,像她这种小喽啰,肯定是能死就死的,毕竟进宫那会儿女皇陛下就想当场宰了她。
只要她许诺和一死,西镇逸伏这桩亲事不作数,便也有什么丢人一说了。
“今后无事莫出门,硬要出门同本王知会一声,本王派几人护你左右。”
许诺和点头如捣蒜,不觉对他多了一丝好感。
况且,她也不敢出门了。
毕竟她刚刚已经发现自己压根没有“种子选手”应有的待遇,那个臭河神就跟死了一样叫不出来。
“绛岚镇你母家那边暂且莫联系,以免她们受牵连。本王已派人送信过去,告知她们情况了,她们暂且也不会找你。”
西镇逸伏说完弯腰捡起被他扔掉的棍子,又问,“能否行路?”
许诺和暗叹他周到,随即点了点头,这下是不能也得能了,总不至于还让他抱着走。
他刚才□□衣人那么几下就气喘吁吁,脚似乎还扭伤了,且看他这体型,那膝关节已然超负荷负重,若是加上她,她怕把他压瘸了。
许诺和拖着被刀划伤的腿一颠一颠跟着拄着棍子一瘸一拐的西镇逸伏往前走,伤口应是在走动中又裂开了,血糊得里面的裤子湿哒哒的,黏在伤口上一动一个撕拉,夜风一吹,伤口又凉又辣。
她疼得“嘶嘶”直抽冷气,脑子都用在抵御疼痛上,嘴巴不受控制带着哭腔埋怨道,“你怎么不多带几个人,好歹把抬轿四人组和轿子带上呀。”
西镇逸伏停下脚步,垂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她,不耐道,“你是生怕他人不知本王违背圣意擅自出府?”
噢,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许诺和心虚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余光瞥见他在她面前蹲下身,还是那般略显暴躁又不耐的语气,“上来!”
许诺和迟疑,他又道,“快些上来!若再来一波杀手,本王都得给你陪葬!”
闻言,许诺和麻利爬上他宽厚的背,他拄着棍子颇为费劲站起来,单手抓住她的腿将她往上颠了颠,又道,“本王只能单手拖你,自己抓紧些,莫滑下去。”
许诺和累得把脸贴在他厚实的背上,不自觉笑了笑,轻轻答了一声“好”。
西镇逸伏背着她拄着棍子一深一浅慢慢往前走,月光将二人重叠的影子拉得老长,远处深山的寺庙传出撞钟的声音,夜莺隐在黑暗中歌唱凄美的爱情。
这一刻,是许诺和来到异世后头一回觉得心安。
许是骤然放松让她神思恍惚,微凉的夜风吹不散她的昏胀。
许诺和伏在西镇逸伏背上,昏睡前还喃喃对他道,“王爷……不是我嫌弃你的身材,但你真的该减肥了,对身体不好……”
也不知道西镇逸伏答了一句什么话,许诺和像深陷在云朵堆里,软和舒服得不愿醒来。
在那片软绵绵如同棉花一样的云朵里,她看见了一个年轻姑娘,那姑娘走过来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握了握,面带笑容对她道,“你好,诺和多儿,我是诺和多儿。”
许诺和有些怔愣,她同这具肉身一点都不像,诺和多儿的肉身长相明艳张扬,而这个“诺和多儿”文静内敛,一看就是美女学霸的那种长相。
学霸诺和多儿又笑了笑,说,“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以后你就是唯一的诺和多儿。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诺和多儿,真正的她在三岁时就死了,我就是那时候被那河神丢过来的,说让我改变世界……”
许诺和有点心塞,原来她并不是改变世界的“种子选手”,而是一个替补……
学霸诺和多儿继续道,“这些年我努力了,但除了让三位娘勉强接受我和她们不一样的性取向外毫无进展。后来我真的爱上一个男人,可是……”
学霸诺和多儿停顿了一下,面向许诺和凄苦一笑,“人言可畏,偏见是一把尖刀,那个男人被这把尖刀杀死了,凶手那么多,我连寻仇都找不到具体的人。我觉得没意思,跟河神撂挑子不干了。”
许诺和无语凝噎,愣愣瞅着学霸诺和多儿,但见学霸诺和多儿凑过来抱住她,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走了。诺和多儿……你要勇敢点呀。”
学霸诺和多儿就这样不见了,把许诺和一个人留在这片云里,她试图把河神叫出来,但显然,河神业务繁忙没空搭理她。
许诺和听见有人叫她,一睁眼就见到阿空焦急的脸,“王妃!您可算醒了!您高烧三日不退,岚山管家都准备好纸钱了。”
“……”
也不必如此急切的……
外间很是吵闹,有人骂骂咧咧语气高昂,生怕谁听不见似的。
许诺和仔细听了听,有人道,“骁王妃那怪物,就该被施以火刑!烧死她!”
“我昏迷这三天是出去吃人了吗?”
怎么突然冒出些恨不得她死的人?
阿空讪讪一笑,连忙起身关紧门窗,外间的声音小了,但依稀还能听到有人在骂许诺和。
阿空见许诺和瞪着眼似非要个答案,只得搓搓手安慰道,“王妃,您莫在意,理睬他们作甚,不过些乌合之众罢了。”
这么一说,许诺和愈加好奇,“到底是怎么了?”
“哎呀,就是您同王爷成亲一事,不知为何传开了。百姓不敢冲进王府,只好站在府外高声怒骂。连着三四天,一波接着一波,连个休息也无,吵得人难以入眠。”
“哦。”
阿空见许诺和不在意,端了肉糜粥过来,又恨恨道,“这些愚民!竟还上书陛下,把王爷贬作庶人,还要将您和王爷绑至菜市口烧死。甚至还将圣湖神树枯竭之事也怪在你二人头上。混账!也不用脑瓜子思虑思虑,圣湖神树早于二十年前便有枯竭之势,那会儿您怕是还不曾出生呢。”
圣湖神树枯竭?
许诺和皱眉,好像上一回岚山管家也说过这事。
据阿空所言,二十年前,圣湖神树有枯竭之象,翟国甚至周边国家的死亡率都高于出生率,起先以为是大家不愿意生,国家对生孩子采取奖励措施,但成效并不大。
户部尚书组建团队对翟国人口进行研究,发现翟国人口出生率一年比一年低,后来发现,圣湖神树渐趋枯竭就是根源。
许诺和端着碗喝完肉糜粥,放下空碗,不解问,“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颁布政令,允许异性成婚,生育之事不就解决了?”
阿空满脸震惊望着她,似乎许诺和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言论,好半响阿空才扑过来捂住许诺和的嘴……
恰时,有人推门进来。
许诺和朝门外看了两眼,发现是西镇逸伏,身后跟着阿和。
两男人见她和阿空姿势暧昧,不由得双双红了脸,西镇逸伏一边退一边露出一副“打扰了”的歉意神情,顺手轻轻关上了门,把阿和无以言表又不可置信的眼神关在门外。
许诺和眨眨眼,示意阿空放开她。
阿空不放,还小声说,“王妃,此言论可不能再说了!您有所不知,那些蠢货就是认定是那异性恋怪物惹怒神明,才致圣湖神树枯竭的。甚至当年有一对男女生下孩儿被发现,一家三口被抓住,被那群蠢货活活烧死了!”
阿空话音刚落,阿和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歌空姐,王妃可有清醒?我带王爷前来探访。”
阿空猛然醒悟,手忙脚乱从许诺和床上起身,理了理衣裳这才开了门。
阿和皱眉又找了个借口将阿空拉走,西镇逸伏走了进来。
一进来,他便去找了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看着许诺和欲言又止。
恰时,小厮阿忠又急匆匆跑来,“王爷,那些贼子不顾阻拦冲进来了!”
西镇逸伏皱眉凶狠道,“将闹得最凶那人抓出来,直接砍了!”
许诺和慌忙道,“别呀。”
西镇逸伏瞥她一眼,想了想又改口,“便不砍,把舌头割了。”
许诺和急得翻身下床,腿一软瘫在地上,西镇逸伏上前将她拎起来丢在床上,垂头皱眉看着她,似要听她有什么高见。
“你别那么暴力呀,拖去打几板子得了。”
半响,西镇逸伏还是听从许诺和的意见,让阿忠去抓领头的打几板子了事。
但他仍然不赞同她,道,“你如此仁慈,不过变相纵容,那刁民只会变本加厉!”
许诺和辩解,“可你就算杀了他,并不能改变他们的看法,反而会激起他们心中的愤怒!”
“杀一人,其余惧死,便无人再做出头之鸟!”
“那样你只会得到他们单纯的畏惧,而得不到他们的敬意。畏惧累积,终有一日会反弹,唯有敬重才是真心实意的臣服!”
西镇逸伏起身甩袖,怒道,“愚蠢!”
许诺和因激动而满脸通红,不甘示弱大声吼道,“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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