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希望这些事情,  不要真影响到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才好。

    谢远这么想着,不免又生出一重隐忧来。

    那些人不愿让陈留谢氏借了阿彰这阵东风,更不愿他们能借着阿彰跟那诸位阴神结下联络,  大抵也不太想见到阿彰借着陈留谢氏的底蕴,  以超越他们所能承受的速度步步往更高处走。

    所以他们的动作不会只有一次。

    而,  这一次,他们选择了从谢尚下手。那么下一次,他们又会想要从谁那里发力呢?

    谢远不必多花费心思,也已经有了答案。

    他。

    当然是谢远他自己。

    那些人此次选中谢尚,除了谢尚自身远超常人的亲和力以外,还因为谢尚那孟彰在太学里的导引师兄的身份。

    但除了谢尚以外,  一整个陈留谢氏,跟孟彰关系稍微亲近一些的,也已经不多了。

    一个谢娘子,一个谢礼,  再有一个就是他。

    谢娘子是孟彰的阿母,这母子关系,是随便就能被分化撩拨得了的吗?

    然后谢礼

    谢礼虽然是孟彰在童子学里的同窗,平常时候也很能说上几句话,  但实际上的关系,  却不太亲近,  甚至很有些疏淡。

    当然,  这是孟彰在跟谢礼保持着距离,  而不是谢礼不愿意靠近。

    如此一梳理下来,  剩下显出的那一个,不就是他了?

    日后,再碰见任何关乎阿彰的事情,  他都得要更仔细、更谨慎一些了。若不然,怕是很难逃出那些人的谋算布局去。

    他自己届时会如何,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会不会影响到阿彰。阿彰承载着他的理想,是在那无边黑暗中点燃他、引领他的火炬,也是将要点亮更多界域、引领更多浑噩之人的火炬。

    比起他自己来,孟彰可要重要太多了。

    谢远无声睁开双眼,看向那沉甸甸的夜幕之中。

    只希望陈留谢氏里的族长及诸位族老,能稳妥地处理好这件事,不叫它影响到阿彰才好。否则,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孟彰这个他理想的先行者同陈留谢氏这个家族被一同摆放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会选择哪一方。

    谢尚倒是没有谢远的这一重隐忧。

    他只是一遍遍地翻找自己的记忆,想要从这些记忆里找到那些人下手的痕迹,好在面见谢诚乃至陈留谢氏嫡支族老时候,能提供更多的线索让他们查找。

    谢尚马车才刚刚在谢诚谢郎中府门前停下,就有谢郎中府上的门房迎了出来。过不多时,更是大管家亲自出面来请谢尚进府。

    “郎中呢?他这会儿可有工夫见我?”谢尚问。

    谢诚府上的大管家听到谢尚这个称呼,也是敏感察觉到了不妥。

    他亲善笑开,回答谢尚道:“郎主正在书房里处理文书呢。尚郎君若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见郎主的话,还请在外间少待,我去通传一声。”

    谢尚也没有推拒,他直接点头:“有劳了。”

    谢诚府上的大管家心头更是惴惴,只面上不显而已。

    将谢尚送到偏厅处等待以后,这位大管家便不再犹豫,直接往谢诚的书房去。

    过不得多时,那大管家便转身而回,来请谢尚。

    “尚郎君请这边走。”

    谢尚站起身,直接就跟着大管家往谢诚书房那边去。

    “你来了?”听到从外头走进来的脚步声,谢诚头也不抬,手拿着笔快速在面前卷宗上留下一行行文字,“这个时辰了还特意过来一趟,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等谢尚回答,谢诚又问:“是跟孟彰有关的?”

    “是。”谢尚沉沉应了一声,然后道,“今日里发生了一件事,我想我陈留谢氏大概要给人家孟彰一个交代。”

    谢诚手上动作一顿,头也终于抬了起来,看向立在书房中央处的谢尚。

    陈留谢氏,要给孟彰一个交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谢诚问。

    陈留谢氏这边厢发生的事情,孟彰并没有太过在意。又或者说,只要陈留谢氏还算是清醒,那它必定会拿出一个交代来。

    这不仅仅是因为孟彰、因为孟彰背后站着的安阳孟氏和阴世天地那众多的阴神,还因为它自己。

    陈留谢氏如果还想维系他们自身的信誉,稳定他们内部子弟,他们就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

    正如孟彰曾经跟谢远说起过的那样,那些人这次的本意,可不仅仅只是挑拨孟彰和陈留谢氏的关系,还有陈留谢氏整体跟郎君个体的关系。

    而且相比起孟彰自己来,陈留谢氏本身,才是那些人真正要算计的对象。

    他应付过孟庙、罗先生、甄先生这一众人等以后,便转身走入了月下湖那小阴域之中。

    远远见得孟彰的身影出现在月下湖的湖岸边上,湖水中诸多银鱼鱼群里某些阑珊意志一扫而空。

    细微却无甚规律的轻快拨水声从湖里传了出来。

    孟彰走过月下湖的湖面,在湖中央处那白莲莲台上坐下。

    不急着修行,孟彰往前探身,又将手指伸入湖水里感受荡漾湖水的清凉。

    “你们方才是在等我吗?”他含着笑,低低问。

    银鱼鱼群们察觉到了孟彰的情绪,在湖水里轻快游走。

    细碎的漂亮浪花拍打在孟彰的手掌上,温柔而亲近。

    “不用担心我。”孟彰道,“我就是今日里见了两个友人,说了些话,便在外头待得久了些而已。”

    银鱼鱼群里为首的那一尾又盯着他看了一眼,才慢悠悠地转了半个身体,自顾自地探头去找中天处挥洒月华的阴月。

    其他的银鱼也都陆续跟上。

    孟彰笑了笑,却是又道:“似这样的时候,日后应该还会有,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多。倘若我日后再晚归,你们也莫要担心我。”

    他道:“我没有那么容易出事。”

    鱼群中为首的那一尾尾巴轻快拨水,又在它自己周遭激起一片小小的浪花。

    孟彰知晓银鱼鱼群们这是明白了。

    他笑了笑,将手从那湖水中收了回来。

    月下湖中月光阴凉却清湛,像极了碎冰玉屑。湖水却色泽沉暗,深黑不见底。

    孟彰坐在白莲莲台上,盘膝坐于月下湖上食气炼化,竟很有些承天接地、独此一人之感。

    但在这月下湖里,他却又是不孤独的。

    湖水之中,有鱼群嬉闹,同他一并支撑起这方阴域的生机。

    食气炼气的孟彰面上渐渐放松下来,合入这一方阴域之中。

    到阴月沉落,天色渐渐亮起,从这阴域中支起一片亮景,孟彰也才悠悠醒过神来。

    见得他醒来,银鱼鱼群强撑起不多的心力,拍打着水面跟他打了个招呼,便沉入湖底去了。

    孟彰笑了笑,随手抚过身上袍服,拂去那根本不存在的褶皱,也跟着走出了这方阴域去。

    青萝这些婢仆还在外头守着。

    孟彰吃用过早食,目光便落在了孟庙身上。

    孟庙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迎着孟彰的目光,问:“阿彰?”

    可是他哪里不对,阿彰要用这样的眼神来看着他?

    孟彰摇摇头,只跟他道:“庙伯父,近来帝都洛阳里的事情,便劳烦你跟罗先生多照看着些吧。”

    孟庙心神一紧,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待他回过神后,他才想起来问孟彰:“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孟彰道:“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得孟彰这话,孟庙却不觉得松了口气,他甚至更紧绷了精神,只等着孟彰的话。

    “而是有些事情,只怕我们先前压根就没有注意,将关键信息给忽略了过去。”

    似昨日里谢尚府上发生的事情,怎么着都不可能是那些人忽然间动手的。他们应该是提前布置好了棋子,然后仔细斟酌判断过,才真正启动计划,一举将事情做完的。

    孟庙皱了皱眉头,问:“你还是仔细跟我说一说吧,我这里一点头绪都没有。”

    孟彰也不瞒着孟庙,简单便将昨日里谢尚府上发生的事情跟孟庙说道了一遍。

    孟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想了好一阵子,或许有些收获,或许又没有,但这会儿他也不去找孟彰要答案,只直接问他安排。

    “那我们安阳孟氏,准备要怎么做?”

    孟彰昨日里也有思量过。这会儿孟庙问,他便也就答道:“暗自排查我族中内部。”

    孟彰的这一个安排,让孟庙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阿彰你是觉得,”他问,“谢尚谢郎君府上发生的事情,跟我们孟氏在安阳郡里时候的遭遇很是相似?”

    孟庙在被调拨到孟彰身边以前,可是跟随在孟椿这位安阳孟氏在阴世天地里的当代族长身边的。

    对于孟彰所以会得到太学的青睐,所以能这么轻易地从安阳郡来到帝都洛阳的内情,他在孟椿身边也听到了些风声。

    在他们一行人离开安阳郡时候,孟椿、孟梧这两位安阳孟氏的嫡支支柱,可是已经开始在安阳孟氏乃至安阳郡内部,暗查探子了。

    孟庙暗自缓了缓神,又悄悄问孟彰:“阿彰你怀疑,谢尚谢郎君府上的事情,也是那皇族司马氏的手笔?”

    孟彰看他一眼,摇头:“不止。”

    只是皇族司马氏在动手吗?其他顶尖的世家望族难道就没有任何的动作?

    孟庙被孟彰的这个答案惊住了。

    好半响以后,他才郑重跟孟彰道:“阿彰,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就是”

    “嗯?”孟彰问。

    孟庙有些犹豫:“只靠我跟罗先生两个,只怕还做不好。”

    连陈留谢氏都险些被算计了,只靠他跟罗先生两个人

    他还真没有信心能将事情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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